331这条路很辛苦(6000字,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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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禔却没好气地说:“额娘不能宠着八弟,回头太子计较八阿哥没礼貌,又是您的事儿,我可是牢牢记着了,见了太子要行礼,他是储君,我不过是皇子。”八阿哥虽然听得懵懵懂懂,可这孩子极会看大人眼色,见大皇兄不高兴,就退到一旁不再纠缠哥哥,大阿哥和惠妃往里头走,他就拉着乳母说:“我们别处玩去。”
屋子里,儿子气呼呼地坐下,宝云带人奉来茶点,一桌子都是大阿哥爱吃的东西,这孩子却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只等宫女们退下去,才问额娘:“从此往后,他眼里再没有我这个大哥了是不是?”
惠妃在一旁坐下,仔细地看,才发现儿子已经那么大了,皇帝在他这个年纪时已经册立皇后,过两年她也到了皇帝身边,当年的一切历历在目,眨眼间,近二十年的光阴,就这样过去了。
她的长子承庆才满周岁就夭折,可那会儿她和皇帝也都不过十几岁,自己还是半大的孩子,连悲伤都显得十分稚嫩,惠妃还记得皇帝来安慰她时,温暖又真诚的语气神情,到如今,却再也体会不到那份温情。
胤禔见母亲不言语,皱着眉头继续问:“太子可比我小两岁,是不是连我立福晋也等他先大婚册封太子妃,之后才轮到我?是不是从今往后,什么事都要跟在他后面才成?”
惠妃从前一直觉得儿子还小还小,不敢把有些话对他讲明,虽然儿子鲁莽冲动一次次地犯傻,可她心里想,儿子保存这份纯真,至少皇帝看了不会讨厌,皇帝对她已是早就恩断义绝,大家不过挂着面子上的客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即便知道皇帝对她十分戒备甚至厌恶,也要为了儿子去争取一切可能的前途。
“胤禔,你若一直这样咋咋呼呼,怎么和太子比?”惠妃冷着脸,严肃地对儿子说,“太子温文儒雅言行大方,你皇阿玛十分喜欢,虽然你也有你的长处,可你该知道,你阿玛他不喜欢骄傲狂妄的人。太子身上有再多的光芒,他都低调沉稳地收敛着,可你略略有得意之处,就洋洋得意沾沾自喜,连额娘都时常为你捏把汗,你皇阿玛见不得这样的人。”
胤禔被说得脸色紧绷,闷闷嘀咕一句:“我可没有这样。”
“再有要改改你的脾气,你年纪小的时候,说话不经思考直来直去,大家只会说这孩子生得直肠子,没花花心思是个好孩子,可现在你还这样,人家就不那么看待你了。就像你刚才好端端地训斥胤禩,旁人看着,只会觉得你没脑子没分寸,这样的话会传到你阿玛耳朵里,他自己也会用眼睛看,会有什么结果,还要我多说吗?”
惠妃满面的无奈,一面将桌上的茶推给儿子,一面又说道:“你自己方方面面都不能修得叫你皇阿玛喜欢,又拿什么去和太子比,额娘实话告诉你,打从太子出生起,你这个哥哥就屈居他之下了,你几时离宫几时立福晋额娘不知道,可就算通通排在太子之后,也再正常不过了。除非……”
屋子里瞬间静了,惠妃起身在门前窗前张望了两眼,眉头紧蹙一手捂着心口,显然依旧有些犹豫,可回身见儿子一双眼睛里满是渴望,也不禁冲动,站在他面前,伸手搭在他还未真正厚实的肩膀上说:“除非你有一天成为太子,你想要比过你的弟弟,只有这一条路。可是儿子,这条路多辛苦,你糊里糊涂长了十几岁,额娘可是一步步辛苦地走到现在,往后你就要和额娘一起走,你若真有真心,额娘一定为你全力以赴,可你若怕辛苦,那就趁早灭了这个念头,也别再来问我为什么处处都要以太子为先。你长大了,对你自己的人生,该有担当了。”
大阿哥呆呆地望着母亲,好半天才开口说:“额娘,我一直想做太子,从小我就不服气胤礽,额娘,你帮我,我一定努力做得比太子好,我不想一辈子屈居在他身后,凭什么?”
“好好念书,好好学骑射武功学兵法智谋,这是眼下你唯一能做好的事。”惠妃坐到儿子身旁,将他的衣衫理一理,语重心长地说,“等你离宫开衙建府,你阿玛给你朝廷的差事了,那时候就要一门心思为朝廷做事,其他的事,额娘自然会替你盯着,你要家庭和睦,要和大臣融洽相处,你什么都做得好,阿玛喜欢你才会更在乎你。太子是储君,他只能在毓庆宫待着,将来天下有战事有灾事,建功立业的时候,你这个皇长子就有用武之地了。”
“儿子明白了。”胤禔点着头,若有所思。
惠妃则继续说道:“把这份心思好好藏起来,让你阿玛看到你谦卑的姿态,哪怕心里想着要处处比过太子,也不能激进地露在脸上,你阿玛会讨厌,你越是谦和忍让,他才会觉得越亏欠你。”
胤禔连连点头,这些道理书房里可不教,他原是好性子的孩子,可自懂事以来,处处都要让着弟弟,一面有人对他说要守着自己皇长子的尊贵和骄傲,一面又有人限制他的一切行动不能越过弟弟,一直以来“太子”就像魔咒似的缠绕着他,他做什么都会牵连上太子,渐渐的,再好的性子也被磨光了,“不服气”这三个字,在他身体里膨胀变幻成了*,年龄见长,看到了更大更美好的世界,就再也压制不住这股*要从身体里冒出来的势头。
“就快一年了,若是去年他也吃了那点心……”
听见儿子喃喃自语,几个字眼戳到了惠妃心惊之处,她忙不迭地捂住了儿子的嘴,紧张的神情里透出几分让人看了脊梁发寒的幽冷恐怖,一字一字重重地敲进儿子的心里,“胤禔你记着,你要做的是变得比太子更优秀,其他的事不用你想也不许你想,额娘会为你安排好一切,咱们要走的这条并不是不归路,可你若在岔道口走错了,那就再也回不了头,明白吗?”
大阿哥的脸颊还未脱孩童的圆润,被额娘紧紧捂住嘴,她尾指的护甲掐在了肉里,等额娘松开手时,嘴巴边就歪了一道红印子,惠妃看得心疼,脱去护甲用手轻轻抚摸他,不知为何眼中含泪,哽咽道:“今天额娘说的话,你要记清楚,也要忘干净,走出长春宫的门,你只是个皇子,用功读书让你阿玛喜欢你,其他的一切有额娘在。”
胤禔郑重地点头答应:“额娘放心,我会好好的。”
虽然母子的谈话避开了长春宫里的耳目,可母子俩事后不自然的神情,还是会叫人起疑,宝云依旧忠于慈宁宫,太皇太后很快就会听说惠妃母子促膝长谈的事,老人家对过早立太子至今心有顾忌,或者说她是对太子不是长子,而长子生母城府深而耿耿于怀。
这日太后带着温宪公主过来请安,小丫头拉着嬷嬷疯玩去,婆媳俩坐着说话,太后说德妃就快临盆了,不知道能不能再添个皇子,太皇太后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头,反是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太后:“这些日子,惠妃宜妃她们,还是天天来给你请安?”
太后从前心思简单,做皇后时轮不到她插手六宫的事,做了太后上头有婆婆,下头有能干的儿媳妇们,她是真真正正的富贵闲人,反是这些年才渐渐开始染指后宫琐事,渐渐也懂得听话听音,此刻婆婆突然这样问,她忙应道:“所有人都这样,每日晨昏定省,但臣妾并非人人都见,皇额娘是否觉得哪里不妥当。”
太皇太后含笑摇头:“这是你的尊贵,她们应该的。只是近来我觉得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爽利,有些话现在脑筋清醒时该告诉你。”
太后一怔,旋即起身要屈膝恭听垂训,太皇太后却拉她坐下,温和地说:“论起娘家的辈分,我本该是你的姑祖母,嫁到爱新觉罗家倒成了婆媳,你是好孩子,比你姑姑强,没有给我们博尔济吉特氏丢脸,没有给科尔沁丢脸。”
太后笑道:“姑姑当年,太年轻气盛。”
太皇太后继续道:“咱们博尔济吉特氏能接连出几位大清国母,是无上荣耀,可你要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往后我不在了,你更加要记住自己是大清的太后,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任何事要为玄烨考虑。”
“皇额娘想说什么?”太后听得有些糊涂。
“福临那时候,宫里大多都是蒙古妃,可你再看看玄烨,这里头的差别,就是朝廷和草原关系的转变。从前他们要靠我们一起夺得天下,如今我们却成了他们要防备的存在。”太皇太后神情凝重,握着儿媳妇的手也越发用劲,“我若不在了,玄烨应该不会再让你多与草原接触,那你一个人在这里,除了地位身份,就再没有什么依靠。到那时候,一定会有人来打你的主意,你可要睁眼看清楚了,那些利用你的人,给你一时的甜头好处,可也能随时随地抛弃你,甚至让你背黑锅承担责任,反正你孤零零一个人,怎么都好对付是不是?”
太后听得很认真,心里头更生出几分害怕,她年纪不小了,再几年就奔五十了,可过惯悠闲的生活,什么事都不用她操心,即便这几年长了心智,仍旧不及太皇太后二三分,她极度地依赖婆婆,甚至不曾仔细去想过,太皇太后去世后她该怎么办。
“玄烨子嗣多了是福气,可保不定将来会惹祸,孩子们的额娘一个比一个精明,谁不想争上位?只有太子是没娘的孩子,他最好欺负。”太皇太后幽幽一叹,叮嘱太后,“将来,你要有太后的威严和尊贵,要有能压制得住后宫的魄力,可是你也要装糊涂装傻,清闲富贵的日子过着,别去沾染任何一派的斗争。你哪一边都不靠,玄烨才会让你依靠,你要知道谁才是天下之主,你往后能依靠的只有玄烨,可你若做出和玄烨相悖逆的事,他早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连他都可以抛弃你。”
太后蹙眉轻声问:“难道连德妃也不能亲近?皇额娘您那么心疼德妃,那么喜欢她。”
太皇太后摇头,耐着性子继续道:“亲近是另一回事,岚琪没有坏心眼,你当然能与她亲近,可她是是非之人,你若沾染她身边的麻烦,那些人可就要连同你一起对付,到时候不仅是你自身的麻烦,也会给科尔沁惹祸,甚至还反过来牵连岚琪。”
“皇额娘?”太后开悟了,但有些犹豫,抿了抿唇才说出口,“您是不是担心太子将来的地位会动摇,你是不是担心阿哥们将来会争皇位?”
太皇太后抬手在儿媳妇的面前,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则郑重其事地说:“我不希望有那一天,朝廷皇室安宁才能长长久久,可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真有那一天,你一定要置身事外。”
“是。”太后答应。
“若闹到最后……”太皇太后眼眶微微泛红,她看不到未来了,却能想象可能发生的一切,她也不晓得太后能不能长寿地等到遇上那些事,可她现在不交代只怕再没有时间,一时胸口涌起感伤,声音也哑了些,“若真有一天闹得不可收拾,岚琪和她的孩子若是败了,你最后帮她一把,保她和孩子的周全,这是我的私心。”
太后微微笑着:“皇额娘真疼她,臣妾也会一样疼她。”
“我总觉得自己因为她才多活了十年,这孩子比任何人都用心地照顾我。”太皇太后悠悠而笑,可渐渐轻松的神情里,很快又流露出几分忧虑,“也是因为这十年,注定她这一辈子都不能平静,我看不到也算是福气,可我不放心。”
“皇额娘康健着呢,您这话叫岚琪听见,她还不得伤心坏了,她尽心伺候您图什么呀,不就图您健康长寿。”太后一面劝慰婆婆,一面将方才的对话在心中过了几遍,对于未来倒安心了几分,认真地应着太皇太后,“臣妾会好好做个富贵闲人,您放心。”
“眼下我还在,你再做几件能让她们对你服气的事,也是为将来打算。”太皇太后抬手揉一揉额头,似乎话说多累着了,“大阿哥年纪已不小,你物色一下哪家的孩子合适,放些话下去,让惠妃自己也挑,不管她挑了谁,你都点头答应,这件事咱们随了她的心愿,一旦挑中了,就早些择吉日完婚。”
太后则道:“皇上才立下太子与众阿哥的君臣之别,臣妾以为皇上的心意,兴许要等太子立太子妃之后,才考虑大阿哥的事,您看是不是先和皇上打个商量?”
老人家不以为意,只淡淡地说:“玄烨那边,我自有话对他说,你只管去办这件事,年节上我瞧见进宫的那些孩子里,漂亮合年龄的不少,惠妃只怕早就盯着了。”
这件事,宁寿宫很快放了风声出来,惠妃那样消息灵通的人,自然不会不知道。可听说后欢喜不过一阵子,心里就发憷了,她担心自己和儿子说的那些话会被人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儿子才和自己说过这上头的事,太后那边就张罗起来。
其实惠妃不着急儿子立福晋,比起早或晚,她更在乎的是皇帝能不能重视长子的婚姻,许配哪一家的小姐,用什么样的规格举办婚礼,这上头才能彰显大阿哥是否被皇帝喜爱重视。而这一次更让她意外的是,太后话里话外的,示意她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孩子,换言之,把这大好的依靠联姻稳固大阿哥背后势力的机会,全送给她了。
但这件事,仅在私下里说,太后明言告诉惠妃,若是别人都知道大阿哥的福晋是惠妃自己选的,往后一个个都来要自己挑人,那就麻烦了,说白了是给她的好处,不能让她四处去张扬,六宫只知道太后在选人,顶多皇贵妃插几句嘴,轮不到惠妃做主。
而这些日子里,宫里另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就是等待永和宫临盆,德妃去年五月失去了儿子,今年四月就又要生,她的福气有多好,别人都不屑再多说,可谁都明白德妃若再生个儿子对后宫的影响有多大,甚至有传言,德妃若再得皇子,皇帝会晋封她为贵妃。
贵妃的位置,至今还空缺一个,不晓得皇帝要留给谁,可看看四妃,即便德妃的出身不如人,但她得宠、有儿有女,现下皇帝更把她娘家和温贵妃家联姻,用旁人粗鄙的话来说,皇帝没少往德妃脸上贴金。
这些话,姐妹间只拿来当笑话说,布贵人每天来陪伴岚琪,说起岚琪要当贵妃了,布贵人啧啧道:“你说王嬷嬷还在吗?她在宫外能知道这些事吗,若是听说那个叫岚琪的小丫头片子都要做贵妃了,她是怎么个心境?”
“姐姐也说这么没谱的话?”岚琪拿手边的荷包扔在布贵人身上,嗔怪道,“这几句听好几天了,也不变个花样,我都腻歪了,她们怎么不嫌烦。”
“嫌烦什么?等你真成了德贵妃,恐怕才能消停,不然你一日不往上升,她们就惦记你一天。”布贵人笑着,直摇头说,“一个个都嫉妒你,可又一个个都想看看你能能耐到哪一步,这才是有趣的。”
“能让她们茶余饭后打发时辰,也算是我的功德。”岚琪不在乎,手里绕着线团,倒是自己想起一事来,问布姐姐,“大阿哥挑选福晋的事,也挺热闹的,你替我想想到时候准备什么样的贺礼才好,不能越过皇贵妃,这是最最要紧的。”
布贵人果然在端嫔那儿听见几句,说道:“听讲太后看中了户部尚书家的小姐,可我怎么觉得怪怪的,这些年我也多少懂那些门道,那孩子若真成了大阿哥福晋,明珠府在朝廷的势力,又要扩大一番,太后是不是没想到这些?”
岚琪心内唏嘘,就连布姐姐也耳濡目染开始对朝廷后宫的事敏感起来,何况她这个时不时被卷进风波里的人,成长和改变,都是必然的,之前的迷茫彷徨现在想来不免可笑。但对于布姐姐的担心,岚琪却觉得有些多余,即便太后想不到,太皇太后和玄烨也一定会考虑到,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太后所做的事,她心里明白,太后的意思,从来一直就是太皇太后或皇帝的意思。
布贵人兀自絮叨着:“说起来我很喜欢乌拉那拉家的孩子,看皇贵妃娘娘的架势,那丫头将来必定是四福晋了,我瞧她和你很亲近,估计过两年也该懂你是四阿哥生母的事,不怕她将来对你不孝敬。”
可岚琪听着这些话,却莫名想到了太子,轻声道:“大阿哥也好,胤禛也好,哥哥弟弟们都有额娘给操心,即便额娘未必能做主,多少是个依靠。只有太子可怜,这上头的事,只有眼巴巴等着皇上想起来了,才有人为他张罗,而我们这些阿哥,打从出生起,额娘们就惦记着了。”
布贵人随口一句:“你若和皇上提起来,指不定皇上就派你去选了。”
“那也该是皇贵妃的责任。”岚琪笑道,“就是咱们皇贵妃娘娘私心太重,让她选太子妃,好的都给四阿哥了。”
总算有一句玩笑话,可岚琪才笑几声,肚子里就一阵抽搐,那孩子拳打脚踢的好像不耐烦要出来了,布贵人一面照顾她一面看着肚皮起起伏伏,直说着:“一定是个小阿哥了,你看看这劲头儿足的。”
可惜布贵人没能一语成真,就在太子于文华殿出阁讲学的大日子里,永和宫德妃终于有了临盆的迹象,她屡经分娩自己已经很淡定,永和宫上下也井然有序,未及文华殿内太子讲学结束,便有消息传来,德妃娘娘顺利诞下一个女婴。
可健康的小公主,只换来宫里人酸溜溜一句:“活该生不出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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