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少冷哼一声，走？他怎么放心让顾相宜一个人在陈家一家极品中久留，他以为顾相宜今晚会回去，毕竟再怎么轮，也轮不到顾相宜来照顾奶奶。

    应该是陈丽来照顾。

    谁知道，等了这么久，都不见顾相宜下来。

    “我有一个朋友，正好去看他，叙叙旧就晚了。”荣少才不说自己是在医院楼下等她，多傻啊，像一个傻子，顾相宜都没想到他会留下。

    顾相宜不疑有他，顾奶奶好奇地看着突然而来的好看年轻人，眼光看看顾相宜，又看看荣少，“孙，他是谁？你的朋友吗？”

    顾相宜这才想起，顾奶奶要解手，荣少已过来，很有礼貌地和小老太太打招呼，“奶奶，您好，我叫荣西顾，相宜抱不动你，我来抱你过去好吗？”

    顾奶奶从来不是多话的人，的确也忍得久了，点了点头，荣少打横抱起小老太太，顾相宜目瞪口呆。有一些年轻人不愿意照顾老人，有些老人不爱干净，总会让人烦，年轻人看到老年人那么皱的皮肤，干瘦的身子也会觉得很厌烦。更别说伺候老人家三急，多少孝子都会不耐烦。

    幸好，她的奶奶是爱干净的老奶奶，身上没什么特殊味道，不然，她都怕荣少不开心，顾相宜匆忙跟了上去，荣少把顾奶奶抱到洗手间。

    顾相宜帮忙，这才解决了顾奶奶的三急问题。解了手，收拾好，又是荣少抱着顾奶奶回病房，顾相宜跟在他们身后，微微顿住脚步。

    眼圈忍不住红了，鼻尖一酸，眼睛里全是泪水，一股委屈和满足，突然涌上来，铺天盖地，把她淹没。

    在她最需要人的时候，他来了。

    这么突然，又这么让她感动。

    人在无助，伤心的时候，特别希望有一个人陪伴，特别是从小得到爱特别少的顾相宜，更是渴望，她以为就只有她会陪着奶奶一起在医院，只有她和奶奶会相依为命，度过这段岁月。谁知道，在她心疼奶奶，最希望帮到奶奶，却无能为力，最无助的时候，荣少来了。

    默默地代替她，照顾奶奶。

    荣少的肩膀，并不厚壮，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双肩膀能给她撑起一片天。

    以前，她一直以为遇上荣少，是她的不幸。

    如今，她却觉得，遇上荣少，是她一生中难得的好运气。

    放佛，过去的不幸，全是为了积攒着运气，遇上一个荣西顾。

    在这一刻之前，她从来不知道，遇上荣少是一种幸运。

    她也从没想过，他的肩膀会是她的遮风港。

    荣少把顾奶奶放在床上，十分轻柔，怕摔了小老太太，没发现顾相宜跟着进来，他又出去找顾相宜，这才发现顾相宜低着头站在医院的长廊上，影子很孤单。

    整条长廊只有她一道纤细的身影，长长的头发垂下来，人看起来更加孤单，孱弱，荣少心里一疼，走了过去，弹了弹她的头，“三更半夜在走廊上装什么贞子？”

    顾相宜抬起头，泪水一滴一滴，打湿了地板，白皙的脸颊上滑下两行泪痕，荣少心中如被蜜蜂蛰了一下，又疼又酸，这丫头，哭什么哭？

    “顾……”

    他刚想骂她，顾相宜突然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呜咽地哭起来，她的身体已经熟悉了他的气息，在她怀里，她感觉到安心。

    放佛，不管有什么风霜雨雪，他都能为她挡下来，不会伤到她分毫。

    “你怎么了？”

    顾相宜摇摇头，头颅在他胸膛上磨蹭，呜咽落泪，他感觉到胸膛又热又凉，她的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下来，如他的心，冷暖交替。

    荣西顾，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不好对我这么好。

    如果我恋上这种感觉，爱上你，我该怎么办？

    我不想再去爱一个人，不想再遍体鳞伤。

    不要对我这么好。

    顾奶奶一整夜都没睡着，顾相宜和荣少在医院陪着她，小老太太不是多话的人，见有男人陪着顾相宜一直陪着她，她很开心，说了不少话。后来迷迷糊糊，哼哼着喊疼，十分委屈的样子，顾相宜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抚着顾奶奶，让她能舒服一些。

    荣少在一旁，陪着顾相宜，她一个人陪夜，实在睡不着，握住奶奶的手，深怕奶奶不舒服。

    她舍不得，宁愿所有的疼痛都在她的身上。

    荣少看着顾相宜如此难过，心中也不好受。

    顾奶奶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早走晚走，都会走，到时候顾相宜恐怕要难过死。

    “顾相宜，你到床上睡一睡。”荣少出声说道。

    旁边有一张小床，顾相宜一直抓住奶奶的手，不肯放开，荣少怕她精神太紧绷，反而累倒，顾相宜却固执地握住奶奶的手，不停滴安抚她。

    顾相宜说道，“荣少，你知道吗？在我心里，奶奶是我最亲的人，这两年，奶奶身体一直都不好，两年前有一天，我和她出去散步，那天下着小雨，路面很滑，我想扶着奶奶，可她却不让我扶着，前面有同龄的老奶奶，奶奶觉得她的动作没她的老朋友们利索，有点不高兴，想走得很快，结果摔了一跤。”

    “我很讨厌那天的自己，如果不是自己顺着奶奶，一直扶着她，她就不会摔跤，她摔了一跤后，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三五天就要去一次医院。我很自责，老家人本来就是任性的孩子，我怎么能和任性的孩子计较，我岂不是糊涂了吗？若不是我粗心大意，奶奶的身子骨已经还很硬朗。”

    “顾相宜，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不必如此纠结，总有一天，老一辈的人要离我们而去，我们要单独生活很久很久。”荣少说道。

    顾相宜把脸蛋贴在顾奶奶的手背上，“我知道，李医生说奶奶老了，奶奶也说，奶奶老了，手脚不利索了，我却不愿意接受奶奶渐渐老去的样子。我很害怕，奶奶走了，还有谁来疼我，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奶奶，她怎么能走，我舍不得，我是她一手带大的，我舍不得奶奶。在我的记忆中，奶奶还是小时候硬朗的小老太太，总是追着我跑，那时候我很开心，奶奶也很开心，笑容很多，这两年，病痛把奶奶掏空了，我恨不得代替她受苦。”

    “荣少，你知道吗？我的奶奶是一名小学老师，她教语文的，她的老家在城南一个小乡村里，小时候，因为家里穷，教小学也没什么工资，奶奶就随人一起挖矿，经历了好几次矿难，身体就落下病根，奶奶今年才72岁，我们家附近有一名92岁的老太太，看起来比我奶奶还要年轻，我真的心疼极了。年轻的时候，没照顾好身子，太苦了，老来就一直受罪。”

    “那一次摔跤，医生说，奶奶活不了几年了，奶奶也觉得自己活不长了，不管我去哪儿，她都要跟去哪儿，哪怕我去学校，她也要送我的校门口。去哪儿都跟着，恨不得所有的时间都粘着我，我知道，她舍不得我，其实，我也舍不得她，怕没了她，我比谁都舍不得她。”

    顾相宜的眼泪，打湿奶奶的手背，小老太太疼得迷迷糊糊，顾相宜擦去眼泪，轻轻地拍着奶奶的手，安抚奶奶的疼痛，断骨的疼痛，年轻人都受不住。

    何况是老年人。

    她怎么会不知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总有一天，她也会老，然而，她却想和奶奶一起变老，不想奶奶这么孤单地走，也不想没了奶奶的疼爱，孤零零地生活在世上。

    “奶奶……”

    荣少心疼，把她的头抱在怀里，他不擅长安慰人，也说不出什么温情的话，只是心里暗暗给自己说一句，顾相宜，我会陪你，很久，很久，不会早一步离开你。

    顾相宜困倦了，在他怀里哭着睡着，荣少轻轻地拉开她和顾奶奶相握的手，把顾相宜抱到一旁的病床上，少女眼睛红肿着，睫毛上还有晶莹的泪珠。

    荣少擦去她的泪痕，顾奶奶睡得不安稳，又疼起来，嘴巴很干，见孙女睡着了，有点不好意思喊荣少。

    “奶奶，你想去洗手间吗？”

    小老太太摇摇头，“口渴。”

    荣少倒了一杯水，吹了差不多温热了，端给顾奶奶，小老太太喝了小半杯水，断骨处仍然疼得厉害，脸色十分不好。顾奶奶躺多了，也有点精神，再加上疼痛，根本睡不好。

    “我们家相宜，很乖的。”顾奶奶突然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