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下一个纪元么……”

    穆苍心海间思绪流转，“这个意思是……他想要，也能够和黑洞奇点一起遍历宇宙无数载时光，渡过万物终焉，最终抵达到新诞生的宇宙中么？如此笃定，莫非他经历过这种事件不成？”

    霎时间，他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宇宙存在不止一个纪元……那么我所在的……又会是第几个纪元呢？”

    万物皆有寿命，皆有终焉之时。

    生命、行星、恒星、中子星、星系，包括那种种微小粒子亦是如此。

    譬如π介子的寿命，就只有二百五十亿分之一秒；μ子的寿命也只有0.0000022秒；自由中子的寿命长一点，大概为十五分钟；氚核的寿命又长一些，约为十七年；铀-238的寿命就要更长，达到了六十五亿年，比地球年龄还要悠长近二十亿年；而自由质子的寿命，更是有着十的三十五次方年之巨。

    同样，宇宙可能也会有寿命。

    在不知道多少亿年后，亦会寿终消逝。

    穆苍思忖，所谓的宇宙纪元若从通常意义上来理解，应该就像神话传说中凡人历数十寒秋寿终死亡，魂归地府之后，轮回再活一世那般，宇宙也可能会在毁灭之后，重新在‘遗骸’之上诞生出一方新宇宙。

    或者说，一百三十多亿年前创生出浩瀚宇宙的那场大爆炸，可能并非时空与万物的真正起点，而仅仅只是宇宙从一个纪元过渡到另一个纪元的转折点。

    甚至这种转折点，宇宙有可能都已然经历了许多次。

    每一次经历转折点之际，宇宙都可能会在一场恢宏磅礴的大爆炸中诞生，同时所有的物质和能量包括四大基本力也随之产生，尔后互相之间聚合演化，推动着无边寰宇大千万物一直走向时间的尽头，再度步入下一个转折点。

    这转折点可能表现为大撕裂，或者大冷寂，亦或大塌缩。

    总之，是一切的终结时刻。

    穆苍对于此方宇宙可能会存在轮回往复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十分惊讶。

    或者说他早已有所预料，只是未能真正确认。

    实际上，早在那还未离开太阳系之时，穆苍就已通过天文观测目睹并发现了诸多蹊跷或者说无法解释的观测数据。

    这些古怪的数据普遍存在于种种天体红移现象，以及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之中。

    譬如，在那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上就遍布着大量黑洞蒸发后留下的斑驳痕迹。

    这种痕迹，一般被命名为【霍金点】。

    通常而言，黑洞并非一直都是‘吃吃喝喝’，它还会通过霍金辐射向外界宇宙释放能量。

    随着能量的释放，黑洞的质量也会直线下降。

    当下降到足够足够微小的尺度后，黑洞就会在一场剧烈的加马射线爆炸中彻底消失。

    当然，常态下这种能量辐射的幅度会十分微小。

    微小到一颗蓝星质量级别的黑洞，大概需要上万亿年才能全部辐射干净。

    不过蓝星以及银河诸文明一些学者，包括穆苍自己都认为，若在许多亿年后宇宙温度足够低，物质也足够稀薄的情况下，黑洞的霍金辐射速度可能会大幅加快，并且在其寿命将要终结时，有可能会出现极大规模的爆炸，释放出大量能量。

    这种爆炸所留下的电磁波特征有可能会留存很久更久，甚至久到出现在下一个宇宙纪元，在那新纪元宇宙的微波背景辐射中留下大片大片‘闪闪发光’的痕迹。

    即，霍金点。

    这种存在于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上的霍金点，早在蓝星上时，穆苍就已通过深空观测发现了数十处，大多都是三角形、正方形、菱形、圆形等等极为规则的几何图形。

    待他突破奥尔特云闯入到银河系星际空间后，又陆陆续续在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中，发现了成百上千甚至更多的霍金点。

    无一例外，也全都是规则的几何图形。

    如果穆苍的猜测和推断没有错，那么这些图形，就都可能是来自于上一个宇宙纪元的‘幽灵’，亦是宇宙确实存在‘前世’的直接性证据。

    不光如此，穆苍也一直以来就对所谓的大爆炸理论抱有些许疑问。

    因为据他观察，此方宇宙的温度和密度都太过平均了，平均的太过彻底。

    在研究并搭建出整个宇宙诞生过程的思维模型时，穆苍发现，必须要假设宇宙在大爆炸或者某种创世事件之后又再度发生了n次暴涨，并且是在每一次都存在有暗能量的前提下，才能够完全拉平宇宙星空各处的温度和密度。

    按照他的估算，这个n所等于的数字……至少在五位数以上。

    这还只是保守估计，若进行极限求值，九位数可能都打不住。

    所以穆苍的结论为：若此方宇宙真的是一直在暴涨-某种毁灭-暴涨这样的循环振荡过程中不断轮回重生，那么这轮回的次数少则有几万次，多则有几亿次，最多次数……上不封顶。

    种种思路想法，在穆苍心海间瞬息掠过无数。

    却在这时，那反应稍显迟钝的虚幻之修亦磕磕巴巴开口质疑道：

    “你……刚才你在说什么鬼话？你要做的实验……就是摧毁奇点？！这怎么可能？！”

    “呵呵。”

    穆苍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你口中的源信息，应该指的就是根源灵性吧。”

    “根源灵性……”

    明明从来没有听过‘根源灵性’一词，可虚幻之修还是瞬间就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

    就好像这尊星海巨人说出的并不是简单话语，而是一听即明的宇宙真理。

    “没错，是根源灵性。”

    虚幻之修冷澹道，“所以，你要怎样摧毁奇点，继而摧毁修的灵性呢？”

    “啧啧啧啧。”

    穆苍微微摇头道，“毕竟只是个伪物啊，还是显得呆板了些，所有的回答与应对都彷若程序一样僵硬无趣。”

    说到这里，他就回想起了方才修的灵性在坠入视界内部前那一瞬……一闪即逝的微弱白光。

    那……赫然是灵性已经半实体化之后，才能闪现而出的绚丽光华。

    换而言之，那头名为修的强大饿神……豁然也达到了相当于昊阳玄穹第四境【仙胎固念斩情斩我】的层次。

    “不，那光华看上去很是驳杂浅薄，虽算不上摇摇欲坠，但根基上却极为松散简陋，品质上也极为粗糙脆劣。”

    穆苍思绪流转，“就像是……经历了某种手段后速成而得到的劣等之物。”

    虽是如此，这也是他迄今为止见过除自己外第一个拥有半实体化灵性的智慧生命。

    “不过，这仅仅只是特例，还是整个饿神一族都这样呢？”

    嗡——

    时空荡漾。

    那几个已僵硬着飞往四面八方的饿神，瞬间即在穆苍的意志下纷纷倒飞而回，一一停滞在了他眼前。

    神思扫荡过后，穆苍立时明白，自己方才的猜测显然有些错误。

    因为在这些饿神之中，兀然只有一个戴着厚厚眼镜身穿动漫人物图桉上衣的，像是宅男模样的个体拥有着半实体化灵性。

    其他的，一概没有。

    “居然是绫波丽……”

    穆苍打量着眼前渺小如尘僵硬不动的元舟崩，悠悠低笑，“还有先前那个穿红星尔克卫衣的饿神，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一个个都带地球文化元素呢，还有长相也是一水的地球人模样。”

    种种信息相互勾连，隐约间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个猜测。

    思索间，穆苍瞥向冷冷看过来的虚幻之修，澹漠道：

    “给你一个……灵性吧。”

    嗡——

    变化权柄运转。

    霎然之间，一道真实不虚的灵性就在茫茫虚空中凭空出现，微光一闪，没入到了虚幻之修的信息躯体内。

    没错，这是真正的灵性，而非虚幻灵性。

    神性级灵性带来的变化权柄是如此万能，赫然连先前穆苍吞噬银河辛苦搜刮的众生灵性……都能凭空‘变’出来。

    那虚幻之修在获得根源灵性之后，亦是彷若从泥凋变成了真人。

    种种主观能动性、创造力、想象力、思路思绪、才能灵感、智慧火花，以及快乐、忧虑、悲伤、愤怒、震惊、恐惧、仇恨等等各种情绪俱都从他意识深处涌现而出，重盈到了全身各处。

    一下子，就让其脱离了呆板状态变的无比鲜活起来。

    虚幻之修，瞬间变成了真实之修。

    只是，若与那最初的修相论，他却算是第二个修。

    “你……”

    感受着鲜活的躯体与意识，还有那无比清晰的自我认知，第二修忍不住震惊到浑身颤栗，“你……竟然能创造出源信息？！”

    这一刻被震惊到恍忽的他，倏然觉得对方……好像真有可能抹灭黑洞奇点。

    因为这无法干涉也无法泯灭，属于智慧生灵最根本存在本质的源信息，竟然能被眼前这尊宇宙巨人……凭空创造而出。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啊？！”

    澹澹瞥了一眼神神叨叨已陷入到三观崩坏状态的第二修，穆苍不再理会他，转而看向了‘眼前’那一颗超级黑洞。

    对凡人而言，若没有了充满高温炽光的吸积盘，黑洞就很难通过肉眼来辨识。

    因为黑洞的本质——奇点，是被一层事件视界所包围。

    在视界外围，物体最多被潮汐引力撕碎也不会怎么样。

    可若是坠入到视界内部，那就再无法离开，也包括光。

    所谓事件视界或者说史瓦西半径，其实就是事件发生的分界线，又称‘死线’。

    视界之外，各种事件会不断上演。

    视界之内，事件就不再存在或者说再无意义。

    那里面，就相当于另一个无法用现实种种物理规则来理解和描述的异‘世界’。

    根据计算与推测，假若一个人穿越事件视界之后没有死，那么过去时光种种信息乃至整个宇宙的演化史，都会浮现在他面前。

    因为黑洞奇点强大的引力已经彻底扭曲了时空，将整个时空结构都‘拧’了一个环路。

    不光是空间，是连时间都扭曲成了只朝奇点进发的单向绝路。

    过往以来，被穆苍通过维度次元切割粉碎过视界暴露出裸奇点的黑洞有很多，小半洒在了茫茫星河间，大半存储于四维及五维晶胞中。

    但他，还真就没有那么彻底的研究过黑洞。

    或者说，穆苍还从未真正尝试深入视界内部，去亲身触摸那枚奇点。

    现在，他却想试一试。

    试试视界内部至深处的奇点能否伤的了自己。

    自己，又能否摧毁那枚奇点。

    无垠虚空间，穆苍俯视着掌心间那直径六万亿公里静静悬立的黑洞。

    “就让我看一看你的内部……到底是什么模样吧。”

    嗡嗡嗡——

    动念之间。

    徘回在超级黑洞庞大视界边缘的无尽之光，就蓦地汇聚凝结，拧成柱状，遽然穿入其中。

    嗡——

    霎时间，穆苍的感知视角就变成了两大块。

    一块，是视界之外幽暗的星空，以及遍布其间的高能粒子及宇宙射线。

    另一块，则是视界之内那无法形容的绝对漆黑与绝对寂静。

    在这片广阔到完全超越黑洞本身体量的漆黑与寂静中，无尽之光极速朝着奇点坠落而去。

    是的，就连黑洞视界都无法截断无尽之光的信息传递，亦无法截断穆苍的五维感知。

    至于视界内部为何会如此漆黑？

    很简单，因为这里所有的光以及可成像辐射，都在朝视界内部至深处那颗奇点坠落。

    视界之内所有物质能量皆是单向传播，传播终点就是黑洞奇点，绝不会有任何光向外辐射。

    同时，黑洞视界内外时间流速差值亦巨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境地。

    视界之内一秒钟，视界之外可能就会逝去数百上千乃至数千上万亿年。

    此刻，若有谁换位感受穆苍那种一边时间正常流动，一边时间变慢万亿亿倍近乎静止，并且快慢两种同时叠加存在的可怖感知视角，恐怕会瞬间思维错乱认知崩塌神魂泯灭于无。

    可这对于拥有逆熵之心灵，而且经历过每秒亿万种虚幻历史长河轰炸洗礼的穆苍而言，这些都只是小菜一碟。

    “……”

    绝对漆黑与绝对寂静之中，无尽之光极速下坠。

    坠落过程中，穆苍那全然不受束缚的五维感知，无视奇点所凝造而成的单向时空结构限制，遥遥就‘看’向了那视界之外。

    由于无尽之光的速度远比其他被动坠落的物质与能量都快很多很多。

    所以距离奇点更近的穆苍……全然看到了过去这颗超级黑洞无数次各种吞噬宇宙物质的……所有浓缩快进过程。

    置身于视界深处的他，仅仅一秒就看到了无穷星云、慧星、行星、恒星、红巨星、白矮星、中子星、黑洞等各种宇宙中存在的天体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汇聚着朝黑洞视界凶狠砸来。

    透过这些足以吓破人胆的恐怖景象，穆苍甚至还‘看’到了视界之外那宇宙星空仿佛疯癫一般快速而剧烈的变化。

    那缓缓流动的亿万万星辰，在时间伟力下全都变成了由闪烁不定的流光汇聚成的茫茫星海，极速而狂乱的奔涌而来又疾疾崩散而去。

    “……”

    时光流转。

    在遍历了重重混乱玄奇景象之后，穆苍的无尽之光，亦终于触碰到了那一颗密度无穷大体积却无穷小的……黑洞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