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辞不信林如海不知道这些。

    只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就算不知道，又能怎样？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是死在那份微不足道的忠心下，而是死在帝王手里的兵权下。

    林如海是在用自己的命换前途。

    换贾府的前途。

    就算林如海身死，有帝王旧臣的这份私情与兢兢业业的这份公事，也足以化作一道护身符，保住贾家。

    也许，当今帝王也是看懂了这些。

    才没再林黛玉死前，对贾府下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四王八公又有谁是干净的呢？

    不过是帝王家养的几头猪。

    既然养肥了，也就该下手宰了。

    先拿谁开刀不是开？

    何必苛责旧臣之女？

    对吧？

    只能说，老太太是个聪明人，而王夫人却是个傻子，探春是个清醒的，元春却是身不由己。

    贤德妃，贤德妃……

    历代后宫，可有二字之封号？

    若只是“贤妃”，那是认可。

    若只是“德妃”，那是称赞。

    而这“贤德妃”不伦不类，却是在敲打贾家，意思是，我给你们家的大女儿封了个这般封号，让她半夜回去见你们，希望你们贾家明白我的意思，要么选“贤”字，做我这位皇帝背后的女人，站在我这边，要么就选“德”字，把伱们贾府屁股底下的那点破事烂事收拾收拾，我这位皇帝也能保证你们贾家安然无恙，也算看在林如海这位潜邸旧臣为我尽心尽力办事的份上了。

    可贾家却一个没选。

    元春话里的意思，也没人能听懂。

    还大张旗鼓的建造大观园。

    若再不灭，也就不是封建王朝了。

    故此，林如海是很希望自家这边能出个接班人的，就算他不知道未来，心里也能放心了。

    四王八公只是笼统称呼。

    是形容一方利益团体的。

    并非指四王八公都是一家人。

    对林如海与贾家而言，自家人指的其实就是四大家族，贾、史、王、薛这四个大家族，四大家族内，常有通婚，虽有外嫁，却也只是吸纳优秀的新血，其中，以贾家为四大家族的领头人，史家为老二，王家与薛家分别为老三与老四，确定四大家族在共进退时的指挥权归属。

    故此，林如海一点都没起疑。

    不是谁都敢借着薛家的身份行事的。

    就算是，通过询问，也能试探出来。

    笑呵呵的招招手，示意林朝辞与黄蓉请坐，虽对黄蓉的出现有点惊讶，却也只把黄蓉当成了什么大丫鬟。

    老管家也恰到好处的端上了两杯茶。

    惹的黄蓉一阵不爽。

    “林……世侄，我就这么称呼你吧。”

    林如海也不知林朝辞是薛家哪一脉的外系人，只好用了这个各方面都没啥毛病的称呼，自顾自的说了一句，起了个话头，旋即接到：“既然是自家人，世叔也就直言相问了，不知世侄与薛家是何关系，这拜帖上的应诺二字，又当何解？”

    黄蓉也挺好奇的。

    悄悄竖起耳朵，安静偷听中。

    林朝辞自是听出来啦林如海的试探，似笑非笑的端起茶杯，由于是自家人，又是林黛玉她爹，也就没讲什么礼数，将茶杯放到黄蓉身前，平静的表情与眼神，时刻说明着自信：

    “我算是薛家的女婿吧。”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世叔。”

    “您夫人的二哥，的妻子，的姐妹，的女儿，是我的未婚妻，这份亲戚关系说起来挺复杂的，也就请原谅我只能如此称呼世叔您了。”

    “而这应诺，倒不是薛家的诺。”

    “而是我曾对世叔您女儿许的承诺。”

    “长话短说：我曾跟我未婚妻一行人去过神京，入过贾府，久闻贾府内有诸女国色天香，我身为一个男人嘛，肯定也是想见见的，不过，又怕害了她们的名节，所以就给出了一种承诺——谁愿意出来见我一面，我就无条件答应她们一件无条件的事，肯定不包括伤害我自己的，所以，仔细想想，这无条件什么的，也有点夸大其词了，反正就是答应她们一件事。”

    “而我在昨天受到了一封信。”

    “应该是世叔您女儿写的。”

    “说，她遇到了点麻烦。”

    “我也就只好过来了。”

    林朝辞理直气壮的摊摊手，当着人家老父亲的面，夸着人家的女儿，也就多亏林如海脾气很好，又占着亲戚的便宜，这才没动拳头。

    永远不要去怀疑一位男人保护小棉袄的决心。

    只不过，林如海却并未动怒。

    脾气好是一方面。

    兴趣来了是另一方面。

    接过林朝辞递过来的信纸。

    看了一眼，似乎是确认了什么。

    笑了笑，将纸放下：“好，那就允许世叔我当一次考官，考考你——你可知，颦儿口中的麻烦是何麻烦？”

    “一个大麻烦总连着很多小麻烦。”

    “大麻烦说也说不完。”

    “小麻烦也不必高谈阔论。”

    林朝辞看了一眼林如海，并不锐利却足够清冷的目光，让林如海“唰”的一下心涌寒意。

    抬手，屈起食指。

    轻轻一敲茶桌。

    半面的透明波纹蓦然荡开！

    让藏在屋子里的龙卫看的双眼都快凸出来了，也让林如海眸子中的考究变成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眨眼之时，波纹已涌至身前！

    剧痛涌上心头，令林如海下意识攥紧了椅子的扶手，暗黄的面色变幻莫测，先是几分白色涌上，好似失血过多一般，又变成了青色，隐约可见黑色的血管暴起，旋即才变回了正常人的淡红色，那些黑色的血管也渐渐隐没在皮肤下，重归平静。

    只是，真重归平静了吗？

    并不是！

    好似脱氧的鱼终于被放回了水里，瘫在椅子上的林如海一个仰卧起坐，一口乌黑的呕吐物就吐到了地上，散发出一阵令人目眩头晕的难闻气味！

    吓的老管家连忙上前。

    欲要搀扶自家的老爷。

    却被藏在内室的龙卫拦住，并恭敬对林朝辞抱拳一礼，礼罢，这才沉声道：“多谢林先生！”

    “谢我没用。”

    “我只是应诺。”

    “跟你没啥关系。”

    林朝辞摆摆手，回绝了龙卫。

    龙卫也不敢多言。

    而就在龙卫与林朝辞简单客套两句的这段时间里，林如海也渐渐吐完了，尽管把吃的都吐出来，是个很难受的过程，可渐渐有了力气的身体，及，龙卫的反应，却在告诉他此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龙卫与林朝辞客套完。

    林如海这边也吐的差不多了。

    接过老管家递过来的茶水。

    喝了两口，稳了稳剧烈跳动的心脏。

    也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与嘴角的口水。

    林如海这才有空跟林朝辞说话，整理了一下衣冠，想来个九十度拱手礼，却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拖住，让他根本拜不下去，只好放下手，苦笑道：“是如海妄言了，有眼不识泰山，虽不知我能帮阁下什么，但此次的救命之恩，如海定牢记于心，他日阁下若有所求，万望勿忘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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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