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耳聪目明。

    哪怕秦可卿并未直言。

    而是设计了一个如眼下般的圈套。

    欲盖弥彰。

    却也瞒不过她的耳目。

    在她观察了片刻秦可卿后，就从秦可卿忧心忡忡的目光中，找到了让秦可卿如此忧愁的对象——贾珍。

    随之，又观察了一下色眯眯的贾珍。

    尤其是他时不时看向秦可卿的目光。

    虽不敢保证自己猜的一定对，估摸着却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在心底暗啐一口，掩住了脸上的嫌弃之色。

    不过，连她都看出来了猫腻，林朝辞应该也是看出来了吧？

    黄蓉无声的拍拍手。

    将磕掉的瓜子皮拍掉。

    目光一转，就落到了林朝辞身上。

    林朝辞刚带着贾兰回到位置上坐下，拿了一瓣花生，还没来得及剥壳，顿时就注意到了黄蓉的目光，猜了猜黄蓉的意思，便极为中肯的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示意黄蓉不要声张及搞事。

    林如海一路走到主席处坐下。

    与贾母、南安老太妃、楚王妃甄晴、北静王妃甄雪等人坐在一起，林黛玉的位置刚好在贾母身侧，林如海这一来，正好被贾母与林如海夹在了中间，也刚好隔开了一直想凑上来说话贾宝玉。

    围着圆桌而坐。

    以贾母为起始。

    下手处，依次为林黛玉、林如海、贾宝玉、齐王妃、北静王妃、楚王妃、薛宝钗与南安老太妃。

    正好形成了一个圆。

    至南安老太妃处终。

    鸳鸯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眼见林朝辞都不打算上来坐了，就没不分轻重的问贾母是否还要再填座位，更没要求林朝辞上前拜见贾母。

    看见林如海与王子腾谁都没说话。

    就知道了林朝辞在两人心目中的地位。

    叮嘱后厨，万万不可怠慢于这一桌后。

    这才带着体面的笑容默默归来。

    站在贾母的身后，存在感稀薄。

    王子腾是个粗人。

    且，又不是贾母的女婿。

    也就没不要脸的凑上去蹭饭。

    在贾赦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跟贾赦、贾政几人凑了一桌。

    林如海也就趁这个机会，拿出那份被瑞珠塞到自己袖子里的纸条，打算看看这位先太子遗女想跟自己说些什么。

    开小差是每个文臣的必修课。

    并非有意，而是工作需要。

    每次朝会时，朝堂之上的每个文臣手里都会拿着一枚笏板，就是看着像是死人牌位的那个小板板，那玩意就是用来记录一些大事小情的，多为一些关键字，用以提醒自己在汇报工作时，有什么重点没说，有什么重点已经说了。

    可是，就算有提醒，汇报时也不好一直盯着笏板上的提示词看，知道的，是知道你在跟皇帝汇报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跟笏板汇报工作呢。

    故此，汇报工作时，多数文臣都是轻描淡写的瞥一眼笏板上的提示词，就继续中气十足的往下说了，不敢给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留下坏印象。

    林如海也不是刚上任的菜鸟。

    早就练会了这手小技巧。

    不动声色的一瞥。

    甚至还能一心二用的附和着贾母。

    然后……附和的话就突然卡壳了！

    想好的话涌到嘴边。

    却被死机的大脑掐住了。

    等等！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林如海捏着纸条的手都有点抖，指尖更是不自觉的用力，把纸条掐的褶皱，想再看一眼纸条，却生怕自己眼花看错了，虚惊一场，更怕自己没看错，打草惊蛇，只能给林黛玉递了个心乱如麻的眼神过去，也不知道林黛玉能不能看懂。

    心乱如麻嘛。

    林如海自己都不知道啥意思。

    林黛玉就更不可能明白了。

    只不过，自家父亲突然闭嘴，眼神中的慌乱，却是被林黛玉看的一清二楚，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是硬着头皮接过了话，也多亏贾宝玉在一边混插打科，这才把这阵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小风波，重新摁了下去。

    林如海也趁着这个时机稳住了心态。

    阴沉一瞬的眼神快速恢复成了平和。

    唯有那不断抖动的手，似乎是在说明着他心中的不平静。

    扒灰！

    贾珍怎么敢的！

    你特么不知道秦可卿的身份吗？

    嗯，好像还真不知道。

    他能知道，也是因为他是崇平帝的潜邸旧臣，见过那位先太子，且，他当年能出任兰台大夫这个二品京官一职，本就是崇平帝与太上皇做的一笔交易，崇平帝要允许秦可卿这位先太子遗孤活下去，并给予秦可卿寻常公主般的待遇，而太上皇则付出兰台大夫一职，并承诺不以任何形式告诉秦可卿真正的身世，保证秦可卿不会为生父报仇等一系列的代价，等价交换。

    在贾蓉能娶到秦可卿的背后，定是那位太上皇布的局出的手。

    可能是想弥补宁荣二府吧。

    先代荣国公与先代宁国公死的冤枉。

    贾赦与贾敬这两个顶梁柱也被迫退隐。

    太上皇是不会认错的。

    却可以用各种手段弥补。

    秦可卿就是他送给宁国府的补偿。

    说好了条件，你要给予秦可卿寻常公主般的待遇，故此，除非宁国府的蠢货们犯下叛国罪，不然，只是那些破事烂事，又何足为惧？

    四王八公的屁股底下都不干净。

    不过是历代天子想不想查而已。

    然而，今天你却告诉我，啊不，还不是贾珍告诉的他，而是秦可卿这个先太子遗孤于走投无路之下，用传纸条这种方式告诉的他，贾珍这个蠢猪般的玩意想扒灰，你特么想死也别拉上大家啊！

    一但诛九族，荣国府这边也跑不掉！

    林如海人都快气炸了。

    感觉屁股底下坐着的不是椅子。

    而是一柄宝剑，要把他整个人贯穿。

    坐立难安之下，还要强忍焦躁。

    再想出一个能解决问题的方法。

    容忍良久，也顾不上找甄家二女的麻烦了，好不容易等南安老太妃一行人走了，忙拉过自家女儿，没头没尾交代道：“去和你秦姐姐聊聊知心话，稍后，等我通知，带你秦姐姐过来一趟。”

    说着，面向贾母。

    递出快要被掐烂的纸条。

    斩钉截铁的语气中，满是不可商量的味道：“老太太，事关宁荣二府上下性命，如海不敢擅作决断，也不知道您是否了解这其中的详情，若了解，不需如海详说，您老也会知晓此事的重要程度，若不了解，不妨入后院详谈片刻，恩侯兄、存周兄也当知晓一二，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请宁国公一脉的敬大爷回来处理一下，家丑不可外扬，更不可对簿公堂！”

    贾母本来还笑呵呵的。

    自觉阖家欢乐，挺圆满的。

    一见林如海的表情。

    又见林如海的态度。

    顿时就意识到了林如海没在跟自己开玩笑。

    尤其是林如海从袖中拿出的纸条。

    褶皱之余，还有些潮湿。

    一看便是被汗水打湿的。

    顿时也精神了几分。

    接过纸条。

    打开一看。

    可就不止是精神几分了！

    而是连魂都快被吓没了！

    啪的一声合上，疑神疑鬼的扭头，环顾左右，心乱如麻，比林如海更慌，甚至不自觉的就把纸条攥在了手里，拳头紧握，生怕一个疏忽，纸条随风飘走。

    扶住林如海的手臂。

    用力摇了摇，几秒钟后，才从牙关里挤出一句后怕的话：“如海啊，你可真是救了老身的命哟！”

    说着，用力拍拍椅子的扶手。

    早在一旁侯着的鸳鸯连忙上前。

    附耳过来，等待着贾母的吩咐。

    旋即，快步离开。

    穿过人群，来到了王熙凤身前。

    附耳传音，将交代告知了过去。

    不过两三秒，王熙凤就想好了借口，大笑起身，趁着自家人还没散，做那枪打的出头鸟：“老祖宗，在孙儿的老家那边，有人气之说，说的是天色太晚，若遇到什么大喜之事，客人都会在主家歇息一晚，为的便是用这人气保住喜气，长长久久的将这份喜气留在家中，虽不知真假，孙儿觉的却也未尝不可一试，大家又是开怀畅饮，酒足饭饱后难免困倦，我荣国府向来不苛责下人，不妨就留贾珍兄弟等人，于咱们这荣国府中暂且住上一晚，老祖宗觉的如何？”

    贾母根本就没给贾珍开口的机会。

    一唱一和，当即拍板：“你这凤辣子说的倒也未尝没有几分道理，行吧，你去后厨叮嘱一下，多熬点醒酒汤，珍哥儿，你没急事吧？”

    贾母这是用辈分压人。

    偏偏在眼下这个时代还一压一个准。

    贾珍本就喝了点酒，不太清醒。

    平日里，王熙凤又是个别出心裁的。

    也就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半推半就的应了下来。

    招呼了两声赖二，让其安排着宁国府的下人们暂且住下，这才继续拉着贾琏在那边拼酒。

    而林黛玉这边，已找到了秦可卿。

    让紫鹃支开其他人。

    拉着秦可卿，到贾府的后院里散心。

    未曾想，秦可卿就像是看见了救命恩人一样，一把就拽住了她的手，感激与庆幸溢于言表：“妹妹救我！”

    把林黛玉吓了一跳。

    似乎突然就明白了父亲的交代。

    连忙摸摸秦可卿的后背。

    安抚道：“姐姐不必着急，是父亲他让我来的，虽不知内情，姐姐却也不妨与我说说，稍后等父亲通知，我就带姐姐去见父亲他们。”

    秦可卿哭的花枝乱颤。

    瑞珠、宝珠却也没忘了职责。

    与紫鹃一起，应付着其他人。

    林黛玉也只能接过安抚的任务。

    哄了好几分钟。

    秦可卿才渐渐稳住情绪。

    却仍是眼中含泪，我见犹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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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