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老骥伏枥志千里,自古英雄出少年
最新网址:www.biquwenx.net
纯睦扭头使个眼色,燕堂转脸将大门关了。纯睦低声对那家院说道:“我们是文郁朋友,这位还是他师兄,外边不便说话,进屋向辛老爷子去说。”
哪知那家院说道:“三年前我文郁大哥陪大嫂回娘家,一直未曾回家,当时正是兵荒马乱,怕是有什么闪失,一家人好生惦记。”
燕堂见那人一只手便挡住了纯睦,更没有放话让两人进屋,知道他心存疑忌。过去将纯睦拉在一旁,自己挺身便往里闯。家院过来抓住燕堂手臂也是一托一推,依样过来拦挡,却感觉一道大力自手臂当胸传来,温和柔韧却绵延不绝,分明是同门经络劲神功,立定身形,运功相抗,武功却是差得多了,不由接连向后退了两步。
燕堂收了劲力,抱拳秉手正待要说,耳边脚步匆匆,轻巧细碎,正自奇怪,听得那家院喝道:“弃疾,一边去,这里没有你小孩的事儿!”扭头见右侧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昂然而立,右腿探出半步,看得出刚才作势要扑,却被喝住。
纯睦、燕堂听见正是这孩子被叫做弃疾,大感其趣,不由多加打量:七八岁的样子,长方脸型,剑眉朗目;颧骨高耸,棱角分明;细长身子,亭亭笔直,小小身形纹丝不动,颇显威势,像是立时便要参与打架。二人心中赞叹,怪不得郓王当众夸奖,这孩子骨骼清奇,胆气甚豪,却哪里像六岁的样子?
燕堂向那家院问道:“阁下一身经络劲功,不知怎生称呼,你可是关胜师叔的弟子?”
那人不置可否,笑笑道:“你们拜访辛老爷子,我带您与他老人家叙话吧。”
辛家历代为官,稍有积蓄,宅院还算宽大,只是家人并不多。有几个仆人忙忙活活,正在为辛赞准备五十岁的寿宴,这二人来得正巧。
辛赞正在客厅里喝茶闲坐,早听见外边动静。那家院带人进屋,辛赞见是两个四十出头相貌平平乡下人,扫一眼还不太在意,仔细看时,却不觉一怔。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举止甚为拘谨,倒还罢了。另一个病恹恹的体态,满脸笑意,目光狡黠望着自己,却是老相识。当年刘豫伪齐皇帝时曾遣此人来家做说客,邀去做官,遭严词拒绝,相见大是不欢。恍惚还记得此人姓党,祖籍陕西,宋时奉符为官,此时奉符已然属于金国,改为泰安军。辛赞猜不透此人今日再来何意,好生纳闷。
“党大人别来无恙!今日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但不知党大人所来贵干啊?更不知这位是哪里好汉?”辛赞看他青巾蓝衫,一派书生装扮,也不管他做什么,便当是金国官员称呼。
“好说,好说!自上次与辛老叔相见如故,一别经年,不由我异常想念,忍不住今日要来做客。之所以唐突来到,原是要给辛老叔突来之喜。这位也是与辛家大有干系的人物。”辛赞听他不着边际,更是一阵愕然,回想当年与此人见面时是否便是如此脾性。辛赞平日里不苟言笑,陌生人相见更是板板正正,实不喜眼前不速之客嬉皮笑脸。
但对方远来是客,不愿缺了礼数,便延请二人落座,命人上好了茶。纯睦大模厮样坐好喝茶,不时连夸好茶,但谈话中对所来何事始终不着边际。看看天将晌午,还不断提醒辛赞不免要留下来吃饭,菜中不可少了豆腐,济南泰安豆腐都好,他在这里免不了要品评一下。辛赞看看他似是皮里阳秋,又似郑重其事,摸不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耐心陪他。燕堂不免心中埋怨,但素知党纯睦历来油嘴滑舌,不然自己当年也不会失手伤他。只是脾性难改,却是没有办法的事。
今日正值辛赞五十寿诞,因为兄弟儿子等在会宁府卧底,家人多不在家,更不愿声张,寿宴极其简单,只比往日多了寿桃、寿糕、寿面等,也无外人参与。用过午饭,纯睦又要午休一个时辰,辛赞只好好生安排,并在客厅侯等,不禁渐渐有气。燕堂却知他身体极差,命不长久,不管胡闹还是真要休息,都尽可能随他心意。
等待休息已毕,见面便对辛赞深躬一礼:“辛老叔好,今日您五十华诞,我与燕堂给您寻了个谯县县令的美差,把这当作寿礼给您老人家祝寿来了,正该您万寿无疆,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原谅。我身有不适,既要吃饭,还要休息,便索性拉下脸下直言不讳,这样反而好伺候些。”
辛赞已隐约猜到与要自己出仕金国有关,虽有前车之鉴,还是吃了一惊,当下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谯县已属金国管辖,齐国的官也好,金国的官也好,我们济南府辛家,都不会做的。阁下该是明白人,何以在我曾拒齐国官职之后再让沾染金国?你与辛家全无怨仇,难道不知此举足以构陷于我?”辛赞既不愿为金官,又知推托带来风险极大。如果因此而给辛家带来灾祸,均是拜这些多事之徒之赐,很是恚怒。
“辛老叔的二弟二弟媳,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一家六口,均在金国上京会宁府,真的没有人在金国当差为官吗?”党纯睦笑笑,直逼着辛赞问道。
辛赞大吃一惊,上前急跨一步,逼视着党纯睦双眼:“尔等是什么人?说如此胡话,好没来由!”
看辛赞又急又怒,纯睦收了心性,歉疚说道:“辛老叔莫要误会,开个玩笑,小侄不是外人,这就将来龙去脉交待清楚。”遂将来意说与辛赞。
原来纯睦当年受伤后,辞别师父张叔夜,在济南知府刘豫手下当差,也得以与梁山旧将大刀关胜及其弟子辛文郁、李成金相熟。靖康之变,金兵围攻济南府,刘豫杀死关胜而降。事出突然,纯睦不得已被裹胁其中,只好虚于委蛇,委曲求全,另谋退路。后来刘豫建立伪齐国,知道辛赞才能与德望,派纯睦做说客邀辛赞被拒。纯睦不久便即离开刘豫投奔韩世忠元帅,但却尽知辛家人忠勇。
绍兴十一年,金军再次渡淮南犯,大败于“柘皋之战”,只得兵退淮北。金国顿显势弱,启用在宋窃据高位、已做金国奸细的秦桧力主和谈。秦桧撺掇朝廷借口柘皋之捷,论功行赏,升韩世忠、张俊任枢密使,升岳飞任枢密副使,罢三大将宣抚使,收其兵权,再陷害韩世忠、岳飞。
秦桧先使胡纺密告韩世忠,诬其亲信耿著发动兵变,以迎韩世忠回楚州重掌军权。
秦桧立即逮捕耿著并严刑拷打,耿著不就是几句牢骚之言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实际上,在当时的情况下,耿著的话已经犯了大忌讳,尤其是后面的那句“本要无事,却是生事”,更是给人以话柄。
毕竟,朝廷派下来视察工作的官员,怎么能叫“本无事,却生事”呢?
况且,张俊正处心积虑地找韩世忠的麻烦,这不正好给了张俊一个很好的理由吗?所以,在张俊和秦桧的一番运作之后,耿著被冠以“蛊惑视听,意在生事”之罪。
当然,仅仅是治罪于耿著,肯定不是张俊和秦桧的目的,所以,自然而然地,他们开始往耿著的主帅,也就是韩世忠身上扯,试图通过此事,加害韩世忠。
当时秦桧还有意授意党羽轮番上书,对韩世忠进行弹劾,同时,他在赵构面前也多次提及,要就耿著一案,惩治主帅韩世忠。
桧捕著下大理,择酷吏治狱,将以扇遥诬世忠。而这就已经很明显了,当时秦桧,是准备把韩世忠往死里整的。所以,说秦桧不敢动韩世忠,并不准确,至少在秦桧加害岳飞之前,他是有计划想把韩世忠也杀了的。
当然,秦桧最终并未成功,韩世忠也保全了性命,这又是为何呢?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蕴含了在此之后秦桧没再对韩世忠下手的原因。
韩世忠、岳飞先后遭受陷害,而岳飞不免于难。韩世忠深知秦桧为金国奸细,于宋危害极大,决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选一批可靠之士卧底,策应宇文虚中等人,藉以掌握金国朝廷动向,摸底虚实,搅动其内部关系,关键时击杀要紧人物,而使大宋立于不败。
韩元帅因为早年与党纯睦有旧,知其忠勇有为,邀来欲任其重任。但其身负沉疴,只能居间联络。纯睦与辛文郁、李成金相熟,正好举荐辛家。
其时刘豫已然失势,告老居住原辽上京临潢府城。辛文郁、李成金正是关胜两个弟子,自关胜被刘豫杀害以来,无时无刻不想为师报仇。
刘豫,字彦游,永静军阜城(今)人。金朝扶植的傀儡皇帝。
北宋元符年间,中进士及第。北宋末年,任河北西路提刑官。金兵南下时,弃职逃走。建炎二年,拜济南知府,眼见北方大乱,打算逃往江南为官,被执政官拒绝。金军围城时,杀死大刀勇将关胜而降。建炎四年,伪封“大齐皇帝”,建都大名,册文有“世修子礼”等语,使用金朝“天会”年号,恭奉金朝命令,改元阜昌。绍兴二年,迁都汴京,派长子刘麟、侄子刘猊及宋朝叛将李成、孔彦舟等人,配合金军侵伐南宋,攻占襄阳等地。绍兴四年,岳飞大破李成,收复襄阳等地。派遣儿子刘麟会合金军渡淮南侵,屡战屡败,招致金朝日益不满。
绍兴六年,征发中原民兵大举伐宋,没有得到金朝协助,导致大败溃退,伤亡极重,民怨沸腾。次年,废为蜀王,金朝废除伪齐,迁居上京临潢府(今),改封曹王。刘豫被废时年六十五岁。其卒年,宋史记载为绍兴十三年,金史则记载为皇统六年九月戊寅过世。
纯睦此时更觉不好插话。当年文郁、成金两人去刺杀刘豫,自然知此事极其凶险。成金家住鲁西南偏僻农村普通人家,来历不易追踪。而辛家却是济南名门世家,辛赞大有身份,父子长相极其相似,极易暴露。文郁离家不久便用刀在脸上七划八划,自行破了相,英俊后生立时成了丑八怪,以后行刺卧底更是时时有性命之忧。虽然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却是谁都不愿多所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