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疾早猜个八九，只是事情来得太过突兀，没有回过神来，这时既听这妇人如此说，忙叫声“姑姑”，声音却哽咽了。

    辛赞见此时情景特异，心中老大的疑惑，不由问道：“你怎么会独自在这里？成金呢？你二叔、二婶、哥哥、嫂子都还好吧？”

    那妇人听到问询，立时抬起了头，此时面色已是平静得多了，“二叔、二婶，哥哥嫂子还有成金都很好，我之所以此时在这里，说来话长，容女儿详细向爹爹禀报。”

    这妇人就是辛赞的女儿辛翠娥，弃疾的亲姑姑，她嫁于李成金为妻，正是成银的亲嫂子，与在场三人都是至亲。参详拙作《辛弃疾传》

    当年关胜在济南府被刘豫杀害，弟子辛文郁、李成金便矢志报仇。刘豫字彦游，永静军阜城（今）人。金朝扶植的傀儡皇帝。北宋元符年间，中进士及第。北宋末年，任河北西路提刑官。金兵南下时，弃职逃走。建炎二年，拜济南知府，眼见北方大乱，打算逃往江南为官，被执政官拒绝。金军围城时，杀死大刀勇将关胜而降。建炎四年，伪封“大齐皇帝”，建都大名，册文有“世修子礼”等语，使用金朝“天会”年号，恭奉金朝命令，改元阜昌。绍兴二年，迁都汴京，派长子刘麟、侄子刘猊及宋朝叛将李成、孔彦舟等人，配合金军侵伐南宋，攻占襄阳等地。绍兴四年，岳飞大破李成，收复襄阳等地。派遣儿子刘麟会合金军渡淮南侵，屡战屡败，招致金朝日益不满。

    绍兴六年，征发中原民兵大举伐宋，没有得到金朝协助，导致大败溃退，伤亡极重，民怨沸腾。次年，废为蜀王，金朝废除伪齐，迁居上京临潢府今），改封曹王

    辛文郁、李成金瞅准这当口正是时机，决心为师报仇。而家人大是不放心，文郁二叔辛礼、二婶魏氏、妻子孙清于、妹妹辛翠娥（成金妻子），当真老少爷们同上阵，一家人都豁出去了，纷纷出动相助。

    翠娥缓缓说道：“当年二叔带我们出家门不久，哥哥怕一旦事情败露，连累您老人家，连累济南咱一大家人，就用刀将自己划成个大花脸。

    “刘豫不但是出了名的贪婪，更是奸诈狡猾成性。我们刚开始都没有想到他将临潢府的家安在极普通的街巷，周围也都是住着左右心腹，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他的住处。

    “我哥哥与成金为了不动声色靠近他，连续租住了好几处房子，又装扮成卖豆腐的走街串巷大半年，才得以偶尔出入他的宅院。

    “哥哥与成金后来瞅准机会一击得手，刘豫虽然没有立即就死，又苟延残喘三年，但也算刺杀成功。”

    刘豫被废时年六十五岁。其卒年，宋史记载为绍兴十三年，金史则记载为皇统六年九月戊寅过世。

    “我们在会宁府过了许多时候，才慢慢知道了宋金两国这几年相安无事，全是依赖在北国许多人的艰辛付出，所来极是不易。虽然两国开战不好说孰胜孰败，但势必连年战火，天下百姓少不了遭殃。我们也越来越觉得卧底负任繁重，身系天下苍生。”

    辛赞乍见女儿，正有许多话要问，看她说得慷慨激昂，想她从前沉静性格，眼下情景颇为意外。但看她煞是动情，便由她去说。

    翠娥继续道：“几十年来完颜家族名将如云，人才辈出，各式战将都有。完颜家族能有实力在完颜阿骨打手中突然崛起，完全是由完颜石鲁的儿子完颜乌古乃所造就的，因为完颜乌古乃的超群能力让完颜家族的实力基础得到真正奠定。

    “完颜乌古乃自小就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心中有着很大的野望和远大的目标，他执掌完颜家族之后，一直带着完颜家所统治的女真部落在对外征伐，虽然他们这些女真族属于辽国的附属，不属于真正辽国的国民，但是辽国也不允许女真族威胁到辽国的统治。

    “于是借着一个重要逃犯进入完颜部管辖的范围，说完颜家族私藏钦犯，但是完颜乌古乃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不知道犯人在哪，等抓到了就立马押送到辽国国都，而辽国使者怕完颜族和钦犯串通一气对他不利，最后灰溜溜地退走了。

    “就是这样的一个完颜乌古乃懂得利用一切机会，例如在女真各部中有一个叫做石显的不服辽国，他就主动向辽国低头，说帮助辽国灭掉石显，但是他又知道完颜所部的实力还不能强取对方。

    “于是一边与石显所部交好抵抗辽兵，一边与辽国暗通款曲，最后石显所部被完颜乌古乃所吞并。

    “而且完颜乌古乃一生南征北战，先后把女真最强的白山、耶悔、统门、耶懒、土骨论五个部落所吞并，让完颜家族彻底成为女真族最高统帅，同时还接受辽国的封赐。因此才有了完颜乌古乃孙子完颜阿骨打彻底取代辽国的本钱。

    “到了第三代完颜宗翰等，有叔伯兄弟五六十人之多，具大将之才者超过三十，像完颜宗翰、完颜宗雄、完颜宗峻、完颜宗望、完颜宗弼、完颜宗磐等人更是为金国开疆拓土立下大功。

    “当年，金兵纵横中原，带来了‘靖康之耻’，大宋失去了淮河以北半壁江山，皇族更是几乎被一锅端，大宋军队亦曾当面领教了其厉害之处。”

    说到这里，翠娥话音一转：“这几年金国朝廷里杀来杀去，好些对大宋威胁大的人不是被杀就是失势，眼看着一个个就倒了，大宋安危也迎来了转机。

    “当年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他自幼力大无比，精于弓矢。辽天庆三年继其兄完颜乌雅束为生女真诸部都勃辑烈。他逐步统一邻近部落，扩充实力。辽天庆四年，集合各部在来流河誓师反辽，连败辽军于宁江州、出河店，兵力满万。收国元年，建国‘大金’，年号‘收国’，定都会宁府，加号大圣皇帝。后取辽黄龙府，击溃辽天祚帝于护步达冈。次年击灭渤海人高永昌军。为争取辽统治下渤海和女真人支持，提出‘女直、渤海本同一家’，派人招谕系辽籍女真人。为增强军力，在氏族制基础上创建猛安谋克组织。天辅三年，命完颜希尹创制女真文字。随后相继攻取辽五京，并与宋朝达成‘海上之盟’。天辅七年，阿骨打西逐天祚帝，在返回上京的途中病逝。谥号武元皇帝，庙号太祖，葬于睿陵。累谥“应乾兴运昭德定功睿神庄孝仁明大圣武元皇帝”。

    “完颜阿骨打胆大意坚，应变善断，‘算无遗策，兵无留行’。在灭辽战争中，稳定高丽，结交西夏，联合北宋，始终把矛头对辽，并能安抚降附，分化瓦解辽军，堪称杰出的军事统帅。他统一了女真众多部落，并带领其完成反辽、建国两件事业，使女真族的历史进入一个新时期。”

    辛赞不由插话说道：“这个我们知道。金国这几年皇位争夺激烈，内耗很大，因此顾不得南侵，也是我大宋之幸。”

    翠娥知道父亲好久不见自己，不想听她将金国朝廷事情讲个不停，想要转换话题，便道：“我眼下正有极要紧的话，只有连带这些一起向您老人家禀报，才能说得清，女儿今日所要做的事，您才能谅解。”

    辛赞虽然颇为奇怪，见她如此，便由她说下去。

    翠娥继续道：“刚才说到完颜宗翰既让太宗一支中失去了帝位，也轻易控制了太祖一支年幼的皇帝，但也很快引来了太祖、太宗两支势力的围攻。自那以后金国朝廷上下几个阵营的人马，因为皇位继承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就再也没有消停过。

    “其时全国朝廷中，势力最强的还是太祖阿骨打子嗣一支。完颜阿骨打有好多儿子，有记载的大概十六个，参与重要历史事件的基本就是前五个，分别是完颜宗干、完颜宗望、完颜宗辅、完颜宗弼和完颜宗峻。

    “完颜宗干是庶长子，他其实自其叔叔当上皇帝后，一直没怎么出过都城，或许是他不太喜欢征战沙场，从他爹完颜阿骨打时期，他就是一直扮演在皇帝身边出谋划策的角色；亦或是他叔叔对他这个能够直接威胁其皇位正统性的侄子不放心，总是高官厚禄地养着他，不想让他有军权。

    总之完颜宗干在金太宗一朝地位很高，接下来完颜晟死后的下一任也没他什么事儿，直到他儿子完颜亮突然弑君，后又战死，他这一支才在皇位上有过一席之地，且一闪而过。

    “老二就是完颜宗望。攻宋时皇帝虽是完颜晟，但征战的主角是完颜宗望。他对汴京是烧杀抢掠，但对金朝来说却是首功，那么他和他的后代在金朝有当过皇帝的么？没有。

    “老三完颜宗辅也是从小跟着阿骨打四处征战，但由于去世得早，也没啥太大的事件值得咱们聊的。他之所以能登上咱们开篇的榜单，是因为完颜亮战死后，被拥立为帝的正是他的儿子完颜雍。

    “那个老四就是完颜宗弼，由于他的经历其女真名被汉人所熟知，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兀术，也被称作金兀术。他对于金朝来说只有四个字的定位，那就是‘开国功臣’。在对宋军的对战中，他率军攻克青州、临朐等重要城池，后时胜时败，可能是太自信了，金想跟宋和议，他就坚决撕毁。最后他又打了一点儿，直到他自己都觉得实在打不动的时候，南宋与金签署《绍兴和议》。此后他便回朝掌握实权，对金来说可算得出将入相，但他本人和后代与皇位毫不沾边。

    “别看完颜宗峻年龄上排第五，但他却是阿骨打的嫡长子，也就是说前面都是正室以外的女人所生的。把这几个及其各自再往后一到两代的子孙算上，金朝基本就完成了。因为金总共也就不到一百二十年的国祚，不算追封也就十个皇帝。

    “太祖一派虽由宗翰帮助夺得皇位，但也更知其对皇位的威胁，故率先对其发难。完颜亶即位之初，便罢免宗翰都元帅，完全削除其兵权，将其心腹完颜希尹由左丞相兼侍中贬为兴中尹。不久再杀其亲信尚书左丞高庆裔等，致宗翰愤郁而死。但韩企先世称贤相，素来受完颜亶养父宗干敬重，韩昉为完颜亶老师，两人得保其身。田钰则被韩企先以有宰相之才举荐给完颜宗弼，却所托非人，不久便被杀害。

    “这期间最可惜的是宇文虚中被秦桧出卖，一家人由完颜宗弼指使完颜亮出面杀害。

    “至此，宗翰一派逐渐式微，金太宗一派再趁机发难，促使金廷废刘豫傀儡政权，这才带来了文郁、成金为师报仇的机会，我们那时也因此到了临潢府。

    “太宗吴乞买一脉则由长子完颜宗磐为主，又得到了在京任太保的太祖之子完颜宗隽倒戈投靠，再拉结左副元帅挞懒。此三人结为党羽，宗翰一派式微之后，朝臣中再没有与之抗衡的对手。他们把持朝政，力主对宋和议，割让河南、陕西之地，直至最终要造反，所作所为却都是极有利于大宋，其实到了最后，这三人都该算作是我方之人。

    “完颜亶看看形势不对，依靠完颜宗弼、完颜宗干、完颜希尹等，先后诛杀完颜宗磐、完颜宗隽、完颜昌等人，夺回军政大权。

    “完颜希尹本是宗翰心腹，完颜亶、完颜宗弼利用其诛杀完颜宗磐等人后，将之赐死在家中。

    “完颜亶虽贵为金国皇帝，但他即位时年龄尚小，长期受完颜宗干、完颜宗弼把持朝政，依附性太强。而随着二人先后病死，顿觉失了依靠，如此朝廷中的内讧乱局难免让他抓狂。因此在位后期酗酒沉沦，六神无主，越来越倒行逆施，直像是疯了。

    “完颜亶后来再因不满裴满皇后大肆干政，气急败坏将她杀死。再将自己的亲兄弟全部杀掉，无故处罚自己的驸马唐括辩以致其倒戈，终于众叛亲离，被完颜亮所杀。

    “那完颜亮字元功，本名迪古乃，会宁府人。他乃是金朝第四位皇帝、金太祖庶长孙，太师完颜宗干次子，母为大氏。

    “天眷三年，完颜亮以宗室子官至奉国上将军。皇统四年，加封为龙虎卫上将军。后升任尚书右丞、平章政事、右丞相。皇统九年，完颜亮杀金熙宗自立，改元天德。完颜亮在位期间，采取了一系列推进女真社会发展和金朝封建化的措施，为金朝的持续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贞元元年，将都城从上京会宁府迁至燕京，改称中都。正隆元年，迁葬始祖以及诸帝至大房山。正隆二年，毁上京旧宫殿和贵族府第及储庆寺。

    “但另一方面完颜亮帝位来路不正，难免觉得坐不安稳，势必用人唯亲，自然要剪除异己，比起上一个皇帝完颜亶，更加残暴嗜杀。完颜亮喜读书，有文才，工于诗词，史称“一咏一吟，冠绝当时”。代表作有《待月》，还著有《书壁述怀》《咏道驿竹》《过汝阴作》、《题画屏》。他觉这还不够，开始由近及远，将久握重兵在外的宿将老臣完颜撒离喝鱼骨杀死。再其后，他又借故把宗室完颜宗本西、完颜宗美予、完颜宗懿、完颜秉德等人尽行诛杀，遂使宗翰子孙三十余人、斜也子孙百余人、谋里也股利子孙二十余人等众多宗室大臣满门除绝。

    “至此，金朝的大臣被他杀戮一大半，且都是能征惯战的大将，宗室子弟更是几乎只是剩余一些老弱病残，余下的也人心惶惶。这对大宋来说，一下去除了许多劲敌，实是意外之喜。

    “完颜亶虽然也残暴，但其对待皇族宗室还算优厚。他虽然杀了金太宗长子完颜宗磐，但也让其他儿子们都各留有自己较大的势力。

    “就剪除金国的将官们来说，消除对大宋的威胁，他可没有完颜亮做得更好，没有完颜亮功劳更大。”参拙作《在北英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