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君作守松鹤 【第六十二章】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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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女官选拔,京中许多贵女都前往吏部投考,名帖则递往内廷府审查,验了身份、家世清白的女娘们方可进入下一轮。

    正式的考核设在皇家别院,由吏部郎官与内廷府一同监察。

    秦娥的名帖是温容亲自核验的,比其他女娘要早一些拿到皇后亲笔的文书凭证。

    萧月怀亲自送了过去,函牍交到秦娥手里时,瞧见她满脸疲惫、眼角下垂的模样,不禁心疼:“前日之事我听说了。这个齐玥也太不顾你的颜面了,就这样断了也好。”

    秦娥脸色灰败,低眸不语。

    “一瞧你便知,昨夜定是寻摸此事整夜未眠。你这又是何苦?”

    萧月怀念叨着,为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髻,劝道:“你若气不过,明日我便找几个好手将他打一顿替你出气。”

    秦娥攀住公主的手腕,摇摇头:“我与他已然断干净了,无需徒添麻烦。”

    她眼眶微红,似乎仍有纠结与不舍。萧月怀看了出来,却不敢多言。

    良久。

    秦娥忽然叹了口气,坦白道:“你一定很奇怪。我那么喜欢他,为什么最后却和他闹成了这个样子。其实不单单是因为我累了,不想再追着他跑,不想每一日都空欢喜一场,不想作践自己的尊严。更是因为...秦氏与齐家,上一辈结了仇怨。”

    “我大姑姑秦怡年少时,同我一样痴缠齐家郎君,却在及笄礼的前一天跌落山崖身亡。那桩案子被定为意外。儿时我问过父亲,大姑姑的死明明另有蹊跷,为何祖父要放弃追查?那会儿父亲没告诉我缘由。”

    “秦氏举族遭遇大难后,父亲怕我走了大姑姑的老路,才将当年真相告诉了我。”

    “原来是齐家的那位郎君,厌极了姑姑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哄骗姑姑去了城外,将她丢在了山野里,才致她失足坠入崖底,摔了个粉身碎骨。”

    “如此冷心的儿郎,事后竟无半点愧疚。姑姑是瞒着族人悄悄溜出去的,这件事情被齐家故意闹大,坊间巷市里都在指责姑姑不知廉耻,竟与外男同行出城、彻夜不归。”

    “齐家多少也受流言牵扯,但骂他们的,说破了天也只是几句郎君风流罢了。”

    “祖父疼惜姑姑,不忍她死后还受侮辱,便将此事按下,对外宣称姑姑是替族人前往庄子上行采买之事招致的意外。齐家也顺势而下,澄清谣言。”

    “害我姑姑身亡的,是齐玥的叔父——齐珩。”

    “齐玥又自小养在他叔父膝下,脾气秉性与之一般无二,我父对他很是厌弃。两家既有如此大仇,我身为秦氏女,又怎好只顾私情?”

    “况且,我虽从未见过我姑姑,但从族人口中听过她的许多奇事。她曾制出连工部也无法模拟的水车,曾浇铸出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她会造船、会建阁,实实在在是个妙人。可这样的人却折在齐家手里,叫人不能不恨。”

    “往事不可追,但也不能忘却。我割舍私情之痛,怎抵得上祖父丧女、父亲丧姐之痛?至此,齐玥在我心里已是过路人,再无可能。”

    “我绝不会让祖父和父亲为了我忍受齐家,甚至与之结亲。”

    萧月怀安静听着,心里尤为惊叹。实在没想到,秦齐两族之间竟有这样的渊源,这么深的仇恨与隔阂,早已断了秦娥与齐玥的路。

    他们只能分道扬镳。

    秦娥将此番话说出口,像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一点一点振作起来:“阿怀。这些话我无人可说。也就只能同你倾诉了。今日过后,我便要奔向新的路途,为我摇旗呐喊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她坚毅的面庞上露出必胜的决心。

    而萧月怀心中只余疼惜,她走上前紧紧抱住秦娥,低声轻语道:“我信你。”

    午时过后,别苑的兰竹楼中燃起了线香。

    吏部主事的官员下令清场,陪同女娘们前来应试的小厮婢女,去了别苑外等候。萧月怀也离开了秦娥的居所。

    出了朱门,便瞧见齐家的马车停在垂柳下面,齐玥坐在车板上,眼神空洞地盯着那高耸的红墙碧瓦,神情寂寥。

    萧月怀瞥了一眼,利落转身向自己的车舆行去。

    “怀成殿下。”

    齐玥唤出声,跳下马车向她走来。

    萧月怀止住步伐,眉头紧锁。

    “殿下既然看见了臣,又为何装作没看见?”

    萧月怀拂袖,声音清冷:“本公主这些日子迁了府,许多事等着料理,无暇与齐大人叙旧,望大人海涵。”

    说罢她抬脚便走,齐玥竟追了上来。

    “我知公主在躲什么。想必前日之事,公主已有耳闻。我今日来只想问公主一句,您真的要将自己的好友推入火坑么?”

    郎君诘问,言语间多有恼意,仿佛她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

    萧月怀回首,冷眼瞪他,眸子里迸出怒气:“齐大人这是将本公主当成你诏狱里的犯人了?”

    齐玥目不斜视:“臣并无此意。臣只是替秦娘子鸣不平。”

    闻言,女娘笑出了声,讥讽道:“我倒是不知齐大人有这样好的心肠,从前袅袅追你追的心碎伤神,也没见你施舍怜悯。这会子倒是拿上腔调了?”

    她毫不客气地斥骂道:“齐玥,我是真不知你这颗心是怎么长的?她对你一往情深时,你清高自持,不肯予以一点希望。她收了心,你反倒不管不顾地贴上来。”

    “你要一直这么惹她厌烦么?”

    齐玥怔了怔,方才的恼意被削去了一半,此刻垂下头有些沮丧:“我知道。秦家经此一难,我后怕极了。所以...她下狱时我就写好了婚书,想着等秦阁老的案子了结,就上门提亲...”

    萧月怀打断他:“可那已经不是她想要的了。”

    齐玥追问:“那她想要什么...我能做到的,我都会给她。”

    萧月怀漠然:“过去五年,她已经遍体鳞伤。此刻她也断然不会再回头了。她现在想要的,你给不了。她要自己争取,你若铁了心挡住她的去路,她只会更恨你。”

    话音落下,她懒得再说,侧身撞开齐玥,疾步上了车驾。

    车帘外,齐玥问了最后一句:“殿下,她放弃我...还有别的原因对吗?”

    听着话茬,这郎君似乎对秦齐两家的往事一无所知。

    她思索一番,索性将话挑明:“去问问你的那位好叔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