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华丽并祥瑞的啼鸣，金玉铿锵。

    刹那间，整个长安城四下，现出无量光明，扫荡一切污秽不详。

    琼玉铺地，芝草绵覆。

    在这一刻，不只方龙野，在场的一众仙神，大汉的文武百官，普通的黎民百姓，……所有人都不由抬头看向天穹。

    只见天幕揭开，时空交替中，有一雍容华贵的神女，乘坐五色琼轮琅舆碧辇，携着百十位女仙而来。

    一头五彩鸾凤，在前翩然展翅，拉着宝辇，鼓动起神风激荡。诸天宝花，纷纷落下，打在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音。

    鸾舆凤辇两侧，各有女仙陪侍在旁，一路散花扬烟，赞咏无量洞章，浮空相随。

    飞香八奏、雨众妙花下，无论仙神凡俗，一应人等，都不由展开目力，欲要一窥这位神女神容。

    只是，哪怕在祥光照耀下，这神女的容貌，也恍若戴了一层面纱似的，看不清晰。

    不是其有所遮掩，而是她的境界过于高邈，整个人身与道同，便是太乙金仙直视其真容太久，也有化道的风险。

    甚至，稍等片刻——

    除去修行者，那些一应凡俗中，也只有担任大汉官职，受大汉龙气直接浸染者，才能够继续记得这一幕。

    除此之外，那些普通的凡俗，刚才所见的一切，都会被莫名之力统统斩灭，一点不剩。

    这便是大神通者～

    已然收束自身所有，不落宙宇时空，没有踪迹，人不能见。

    随着西王母鸾舆凤驾，越来越接近长安城，美好、祥瑞、福德，纷纷而来。

    厚厚一层，演化十方无极，九天宫阙，玉树亭亭玉立，仙花朵朵盛开。

    龙戏麟盘，翔舞天端。

    香生妙乐，随风而传。

    “大神通者啊！”

    方龙野昂仰首抬眸，望着鸾舆上的西王母身影，只是随随便便端坐在那里，一身气机就覆天载地，囊括四方八极。

    高不可攀，深不可测。

    混混沌沌，如见大道。

    他只感觉，自己此刻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

    念头一转而逝，西王母的鸾舆已到了长安城上空。

    此时——

    长安城内外的一应凡俗，都已然跪伏在地。无论仙神妖佛，所有的修行者都齐齐躬身行礼，神意勾动冥冥，汇聚成此起彼伏的拜贺声。

    “拜见王母娘娘！”

    “娘娘仙福永享，道运昌隆！”

    “祝娘娘早日得成混元大道！”

    “愿娘娘……”

    仙神齐俯首，口中颂王母。

    西王母见此莞尔一笑，整个天地都明朗了许多。

    手中一方桃木枝，仿佛刚从树上折下来一样，还带着些许甘露，生机勃勃，娇艳欲滴。

    随手朝下一挥。

    只听一阵妙音迭起，所见的整片时空，突兀浮现出无穷无尽的青气，然后倏尔一转，垂而化树。

    宝树亭亭，花开芬芳。

    团团簇簇的桃花挤在枝条上，或已经盛开的，或含苞未放的，或浅红的，或深红的，俱是娇娇嫩嫩。

    风一吹，颤颤巍巍，香气弥漫。

    四下是浓郁的草木之气，甚至衍生出许多胖乎乎的大娃娃，它们高不盈尺，肉呼呼，胖嘟嘟，穿兜肚，扎羊角辫。

    绕成圈，牵着手，唱着歌，咿咿呀呀的，奶声奶气叫唤。吉祥，快乐，自然，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

    之后——

    这些异象、精灵，陡然消散，化作无与伦比的造化生机，笼罩整个长安城内外。

    一时间，四下尽是焕彩升霞，芬香扑人。

    在场的一众凡俗百姓，一个个生机大涨，躯体恢复到最健康的状态。

    老者白发返乌，盲者眼眸复生，残者肢体重续，绝症者不药而愈，……种种奇迹，不胜其数。

    而方龙野，只感觉自己成了一方胎儿，被羊水重重包裹住了一般，精气神方面又有了长足的进步。整个人的根基也得到了一种洗炼，又踏实了几分。

    当然，不只是他，可以说一众修士，无论是仙是神，都在这场造化生机中，大有所获。

    即便是，在自身龙气消磨下，仙丹灵药入腹，都大打折扣的刘彻，也在这场恩赐洗礼下，觉得自己的身子轻快了不少。

    不能说沉珂尽除，但也恢复了不少的元气。

    “呼——”

    “当真是恩赐造化啊！”方龙野回过神来，不由感慨道。

    再朝着虚空看去，已不见了鸾舆车驾，与西王母的身影。

    只有未央宫上方，冥冥虚空，万千神光氤氲，丝丝缕缕向上，状若曲柄宝盖般的异象，证明了这位女仙之首，并未离去，而是没入了汉庭皇宫。

    与人王刘彻，正式会面。

    ……

    未央宫中。

    三步一楼，十步一阁。

    再仔细看，飞檐挂角，雕梁画栋。

    建筑上覆盖琉璃瓦，清光一片。

    还有丹池里种莲花盛开，鹤唳清音，宝树下霜石点缀，松藓留痕。

    宫女们穿梭期间，彩裙飘飘，莺莺燕燕。

    西王母并没有直接出现在刘彻面前，而是穿廊过径，一步一步，走过诸般殿宇园林，来到了刘彻所在的宫殿门前。

    以示对人王的尊重。

    当然，她也并不是孑然一身。在她的身侧，随侍着百十位女仙，与其同行。

    这些女仙或是文静，或是纤丽，或是精致，或是娇小，或是活泼，彩裙飘飘，冰肌玉骨，姿态非凡俗。

    一路走来，好奇地打量着这座人间帝王所居，尽管在西王母跟前，她们不敢叽叽喳喳地放肆开来，却也是各自使着眼色，暗地里互相交流着。

    期间，西王母一行，越过诸多宫人，只是作为肉眼凡胎的宫人们，自然是视而不见。只有龙气氤氲过来，波光荡漾，圈圈晕晕的光彩照下。

    对于西王母一行的气机，龙气自然是有所牵引，躁动，察觉。

    毕竟，龙气天生对仙道、神道等一干超凡力量，格外敏感排斥。

    而西王母又是堪称一方仙道之祖的存在，一身气机，在这龙气氤氲的未央宫中，自是已经到了不容遮掩的地步。

    当然，她也不需要遮掩，只见她眸光流转，瞥了一眼鼎沸般的龙气。

    这原本足以镇压一切不服的汉庭龙气，当即一颤，继而若乖巧的猫儿一样，平静了下来，甚至隐隐对她有讨好的意味生出。

    “真没想到，这位连运朝一道，都未曾走通的当世人王，一身龙气居然已经有了强父胜祖之势。”

    “当真是不可思议～”西王母打量着四下的龙气，森然厚重，全力以赴下，足以镇压一切未成大罗的人物。

    甚至，隐隐有了三分足够抗衡大罗的气象。

    不由让她为之侧目。

    按理以她的见识，不该如此。毕竟，她连三皇五帝都十分熟捻，也不是没见过远超刘彻气象的人王。

    但要知道，时移世易，如今的天地，对于走人王一道的人来说，可远没有以前那么友善。

    而这位当世人王～

    可是在恶劣的外部环境下，什么都没走通，只是证就了一个在当今之世，空有名头的人王业位罢了，就能有如此气象。

    怎能不叫她侧目相看？

    试想——

    倘若这位当世人王，真如赤帝之子季阳谋划的那样，成功走上了阳世成道之路，哪怕不能比拟始皇帝嬴政，只怕也能远超一般人王。

    “生不逢时啊！”

    西王母不由感慨道。

    不过这些想法，在她心底也只是一念即过。毕竟，严格意义上讲，她也是造就当世人王眼下困境的幕后推手。

    而且还是利益相当攸关的一位。

    收敛心思，携着一干随侍女仙，步入刘彻所在的宫殿。仅仅一步踏入，便将这座宫殿化作琉璃玉色，纤尘不染。

    只见当世人王正襟危坐，显然早已做好迎接她的准备。

    “前辈，朕恭候多时了～”

    刘彻面对西王母入殿后形成的诸般异象，只是眼眸一缩，旋即恢复正常，镇定自若道。

    “不知朕这未央宫景色如何？可入得前辈的眼?”

    刘彻之前在心底好一番组织语言，思考该如何称呼西王母合适。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前辈”二字最为妥当，不卑不亢。

    “风光霁月，倒是颇有一番别样的风采～”

    一干女仙随其入殿后，当即结华盖，铺玉阶，凝云床，眨眼间便将一切都布置妥当，服侍西王母施施然坐下。

    西王母并不讶异，人王能够知晓她在未央宫游览了一番。有东方朔这个小家伙在，其知晓自是理所应当。

    更何况，她还特意显出些许气机，以便让东方朔这个小家伙有所察觉。目的还是与先前说的一样，让人王可以见到她的尊重与诚意。

    不过，对她用意明白过来的刘彻，宁可她无礼一些，甚至盛气凌人一些，都好过她如此礼数周到。

    只因，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刘彻示意一旁陪驾当前的东方朔，为西王母这位大能送上茶水。

    茶香隐隐，在疏影之中弥漫，或阴或晴，夹杂暗影，他沉声道:“凡间粗茶一盏，也不知前辈是否喝的惯～却不知前辈莅临晚辈陋居，有何贵干？”

    “呵～”西王母一声轻笑，带来沁入人心的清凉，抿了口茶，道:“正值人王寿辰，本宫自然是为人王贺寿而来～”

    “前辈——”刘彻舒了一口气，眸中闪过一抹不渝，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不知前辈看上了大汉的什么。但有一点，大汉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

    言外之意，自是明晰。

    “人王这就说笑了～本宫道场别府不在少数，无论是西昆仑，还是天宫瑶池，都还算住得舒心。”

    “我要陛下你的国土何用？”

    刘彻压下心头氤氲的烦躁，他不信这西王母听不出他话中的比兴之意，可她偏偏又在这装傻充楞。

    亏她还是前辈高人呢！居然这么不讲理，跟他一个晚辈，在这故作糊涂。

    “前辈，莫要在这绕圈子了！您有事就直说吧！晚辈实在不喜那些弯弯绕绕～”

    西王母放下镂花双抱玉龙茶盏，眸中光芒乍现，旋即隐去，暗道，这小家伙还真不识逗。

    当即轻笑一声，道:“人王陛下，本宫还真是来为你贺寿的！”

    “红儿——”

    “诺～”一袭红色仙裙，纤丽照人的女仙走出，取出一方花篮，放在了西王母面前的案间。

    “打开～”

    听闻西王母吩咐，这红衣女仙手中掐诀捏印，当即打开了这方花篮。

    一时间，桃香弥漫，充塞上下。

    刘彻只是闻一闻，就觉得神清气爽，自己本来五劳七伤的躯体内，有一种活泼泼的感觉萌动。

    枯败不堪中，仿佛浸入了点点滴滴的甘露，不由舒畅了许多。

    西王母伸手一指，自花篮中浮现出数枚红彤彤，带着紫色纹理的仙桃，氤氲紫青之气，将殿中映得盎然生辉。

    “紫纹缃核，九千年一熟的蟠桃，我想应该可以助陛下摆脱困境了吧！”

    她见刘彻怔然，笑道:“想来本宫手中的这一宝贝，陛下并不陌生。应该很明白，它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

    “不说别的——”她伸手指向一旁的东方朔道:“这偷吃了我三回蟠桃的小家伙，应该很有发言权。”

    “娘娘，这您可冤枉小道我了！”本来假寐冥冥，权当自己不存在的东方朔，不由瞪大了眼睛，为自己叫屈道。

    “小道我哪一回，也没摸到过九千年一熟的蟠桃，连味儿都没闻到，就被捉到您面前了～”

    “托您的造化，小道我最多也只是尝过六千年一熟的蟠桃，您可不能冤枉我啊！”

    见他这副姿态，西王母不由笑骂道:“你这个小滑头，倒还叫屈上了！”

    也就在此时，西王母身侧侍立的一个青衣仙女，再也按耐不住了，不由现出身来。

    气极到面色涨红，呵斥道:“你这个小屁孩，硬生生骗了我三次不说，居然还好意思在这里叫屈！”

    “害得我被母神责罚不说，还一直被姐妹们嘲笑～我不管！你必须赔偿我！”

    “不然，别以为东华帝君看上你，要你做徒弟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却是东方朔能够三次偷摸到蟠桃，除了那只不明来历的白猿以外，还是有别的“乐善好施”之人相助～

    不用细说，单看这青衣女仙的反应，便知这位乐善好施者是谁。

    “行了！青儿～”

    西王母一拂袖，止住青衣仙子恨不得将东方朔扒皮抽骨的架势，转头看向刘彻，笑道:“只需要人王陛下与我天庭约定一些事情，这紫纹缃核蟠桃，双手奉上～”

    东方朔也来到刘彻身旁，附耳道:“陛下，这紫纹缃核蟠桃，确实能解决您的问题。最次，也是大有神效～”

    说话间，小心翼翼，生怕因为此言触怒到自家陛下。

    刘彻闭目不言，片刻后，他睁开双眼，望了望不远处悬浮在空的蟠桃，果香垂落，如烟水一般，五彩交横，流光溢彩。

    只看一眼，就让人心神摇曳。

    收回目光，吐出一口浊气，他看向西王母，眸光清明，道:“前辈，虽然不知道您要与大汉约定什么事情，但大汉不是我一个人的大汉。所以～恕朕难以从命。”

    出乎意料地，西王母并未动怒，而是摇头笑道:“你也说了，这大汉并非你一个人的大汉。你又怎知，你那老祖不会答应呢？”

    说话间，她看向身旁冥冥，只见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肉眼难见的金黄之气升腾，何止万千，威严肃穆。

    律令重重，汇聚在一起，可以看到有山河大地，百姓万民，信仰意志，各种各样。

    须臾后，空间被层层拨开。

    可以看到，对面幽幽暗暗，深深郁郁。寂静到可怕，不见日月，不闻人音。

    赫然是幽冥阴世。

    阴风随着重重幽色，自对面，冉冉横浸过来。

    一缕金芒乍现，须臾后，化为浮桥，黄金点缀，龙纹镌刻，由远而近，架空而来，似有似无。

    一尊人影正站在浮桥的另一端，朝着这边拱手示意。

    冕旒垂肩，身穿帝王之服，隆准而龙颜，美须髯。

    明明已在阴间幽冥，顶门之上依旧有七彩华盖，垂光生辉，金灿灿满目，万民祈祷声此起彼伏，光华大显，虹光升腾，演绎诸般妙相，不可思议。

    “娘娘，季阳有礼了！”

    “可否过来一叙～”

    却是这尊帝王身影，自是刘彻的老祖宗，大汉的开国皇帝刘邦。

    “赤帝神子相邀，本宫自无不可！”

    西王母闻声展颜一笑，心道，等的就是你～

    当即吩咐自家带来的一众女仙，安心在此静候。

    之后，足生七彩莲花，浮光焕彩，氤氲紫青之气。循着自幽冥延伸过来的这道金色浮桥——

    直入幽冥之地，刘邦所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