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干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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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正平一口气买下队部三头牲口的事儿第二天一早就在大队里传遍了,对仍然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们来说,这个消息远比肖正平买来自行车还要震撼。

    去往队部的路上,陈炎和张狗子紧紧跟在肖正平身后,一个个问题问得肖正平脑子直发胀。

    “平子,不是说买骡子吗?你咋连牛都买来了?”

    “平子你上当了,那牲口我都看过,瘦得只剩骨架子了,吃肉都吃不了几口,你还花两千多块钱买?!”

    “是啊,平子,可别被胡山川这老小子坑了。”

    “你家连个牲口棚都没有,拉回来栓哪儿?料也没有,吃啥?”

    “就算你二伯肯帮你,那他家的烟还兴不兴了?要是一切顺利倒还好,万一有个病啊灾的,你还得牵乡里去。”

    “叶儿还不知道吧,你咋的也应该跟她商量商量啊。”

    ......

    本来一路上路人的问题就让肖正平应接不暇,这两人没完的唠叨就更让他烦得不行。

    “你俩有完没完?买都买了,还能咋的,我说你俩也都是一米老几的老爷们儿,胆子能不能大点儿?不就是两头黄牛吗,怕什么?”

    陈炎不依不饶,拦在肖正平面前问道:“不是,平子,骡子买了就买了,两头牛能干啥?你又不种地!”

    “我养肥了卖肉,行了吧?”

    “哎呀,这就是胡山川给你下的套,你咋不明白呢?他就想让你还不上钱,然后把你家山卖了,我都看得出来,你咋就看不出来呢?”

    肖正平无奈,叹了口气,道:“行了,我知道你俩为我好,放心吧,不就是两千块钱吗?”

    这话一出,陈炎就说不出话了。

    如果肖正平没拿两头牛当回事儿,两千多块钱肯定是没问题的,毕竟去年才半年,他们几个挣的钱就超出了这个数。

    没多时,三人便到了队部,此时邹树生早已等在牲口棚旁边。

    肖正平看见邹树生已经把架子车套在骡子身上了,车上还放了几个大麻袋。

    “平子,”邹树生笑嘻嘻的迎上来,“你算给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那几袋饲料是剩下的,我免费搭给你啦。”

    “嘿嘿,支书,既然我帮了你的忙,那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邹树生一听,立马警觉起来,“我现在一瞧见你跟我笑我就害怕,我说你小子哪儿来那么多歪主意啊,咋就一个套一个套地等着我呢?”

    “哎呀,叔,也不是啥大忙,这牲口拉回去总得有个地方放吧,我家又没牲口棚!我就是想让怀礼叔再跑一趟,给我搭个牲口棚。”

    邹树生这才松了口气,“就这事儿?”

    “啊,就这事儿!”

    “好吧,回头我跟怀礼说说,让他得空就去。”

    ......

    三个人三头牲口,在回来的路上算得上大明星,凡是看见的人都得上前问两句,然后在他们离开之后又指指点点。

    回到家时,二伯肖坤水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昨晚肖正平问大伯话时,他并没有回答,现在看来,他还是不忍心把肖正平就那样给晾着。

    肖坤水,是原先大队里三个饲养员的其中之一,对这几头牲口,他的感情并不比肖坤国少。

    当看见骡子和牛们出现在眼前时,他马上绕过肖正平,走到牲口面前,在每头牲口的脑袋上亲昵地抚一抚、摸一摸。

    “哎,树生是个好人,可不是个好饲养员,你看看这一个一个瘦的。平子,我跟你说啊,这牲口不比人,说什么一日三餐,你得把料备足实咯,让它们吃饱吃好,才有力气干活儿。”

    “二伯,我哪儿懂这些啊,干脆,你来帮我养得了,我给您开工资,咋样?”

    一边说着,肖正平三人一边将车给卸了,然后把三头牲口拴在院子里。

    肖坤水以为肖正平是在开玩笑,他的话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牲口都牵回来了,你就得好好经管。这些牲口啊,你要拿它当回事儿,它就耐养,可你要不当回事儿,那可就娇贵着呢!”

    “二伯,我跟您说正经的。强强今年五岁了吧,明年就得上学了,我哥那个样,家里还有几张嘴,靠你那几亩烟,啥时候才能给强强攒足学费啊!您来我这儿呢,就帮着经管牲口、赶赶车,我一个月给您开个二十三十的,不就过来了吗?”

    肖坤水愣住了,盯着肖正平看了好大一会儿,“你认真的?”

    “啊,认真的!”

    “那我家烟地咋办?地都整出来了,眼看就得下烟苗。”

    “让我大伯去管呗,他要管不过来,就闲着,或者让二大妈撒点包谷豆子不就行了。”

    肖坤水听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兴烟可是国家任务,咋能说不干就不干呢!”

    “哎呀,二伯,只要队里能交上足量的烟,你爱干啥就干啥,你看我,连地都给卖了,国家不是也没说啥!您就放心吧,国家也不想老百姓受穷。”

    显然,肖坤水动心了,不过还是有点犹豫不决,“还是不行,这事儿得跟你大伯商量,他说能行咱才能干。”

    “大伯那儿肯定是得商量的,这事儿首先得您愿意干,大伯那儿我去说。”

    ......

    就这样,牲口在院子里养了一天,第三天的时候,邹怀里来了。

    肖正平啥也不懂,就把牲口棚的事儿交待给二伯,几个人一商量,最终决定牺牲一部分秀叶的菜园子,把牲口棚搭在屋子西头。

    秀叶回家的时候都惊呆了,只看见自个儿家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人,收笋子的收笋子,搭牲口棚的搭牲口棚,每个人都是忙忙碌碌的,连个给她接书包的人都没有。

    最后还是陈炎首先发现秀叶,他把自行车上的笋子卸在地上,然后走过来对秀叶说道:“你哥在灶房做饭,快进屋去,外面灰大。”

    一进屋,肖秀叶就看见大哥满头大汗的站在灶台旁边,而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三盘菜。

    “哥,这都在干啥呢!”肖秀叶从肖正平手中夺过锅铲,“院子里咋还有牲口呢?”

    肖正平一把抹掉额头上的汗珠,抽空灌了瓢凉水,笑道:“那牲口是咱家的,你没瞧见二伯正在搭牲口棚吗?”

    “咱家的?咱家哪儿来的牲口?还有骡子?”

    “呵呵,你先做饭,现在正忙着,我没空跟你解释,晚上咱去大伯家,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说完,肖正平就钻出灶房,给二伯和邹怀里打下手去了。

    匆匆吃完中午饭,又一直忙活到太阳落山,牲口棚总算有了雏形。

    送走陈炎,肖正平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带着秀叶去了大伯家。

    肖坤国依然铁青着脸,即使秀叶来了,他的脸色也没有改变。

    肖正平来之前,肖坤水已经打过前站,他告诉大哥说平子秀叶会过来,还会商量一下牲口的事儿,所以尽管肖坤国不高兴,还是准备了晚饭。

    因为事关肖坤水一家,除了肖正文外,他们一家子也过来了。

    肖正平也不废话,吃饭之前就把自己的打算给家人们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又补充道:“大伯,现在队里谁不闲自家地少?为啥兴烟那么辛苦,大伙儿还想多兴一点呢,不就是因为兴烟的收入不够吗?我是这样想的,二伯去给我帮忙,他家的地你就管着,这样一来,你们两家的收入都会涨点儿。而且那牲口拉回来了,又不是说只给我干活儿,这不是马上就要去乡里拉肥料拉烟苗吗,你让二伯赶上骡子,一趟不就拉回来了吗?还有卖烟,有了这骡车,你们也就不用一趟一趟往乡里跑了吧!”

    肖秀叶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不过肖正平的意思她听明白了,见大哥说完话后几位家人都没啥反应,便插嘴道:“大伯,我觉得这事儿哥干对了。我们老师都说了,咱们国家必须得解放劳动力,啥叫解放劳动力?不就是让老百姓放开手脚去干吗?!还有啊,我好多同学的父母都打算不上班儿了,都想着自己单干做买卖呢。我哥算是先他们一步,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这个时候咱们应该支持他才对。”

    肖坤水这时吧嗒了两口烟,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话:“那两头牛也能拉车哩。”

    肖正平愣了,“黄牛也能拉车?”

    一直黑着脸的肖坤国这时抢过话头,“咋不能拉!能拉犁就能拉车,让你二伯训训就能行。”

    肖正平一听,便知道大伯这就算是同意了。

    吃过晚饭,肖正平就回家了,这回他没有去看肖正文,他知道这位堂哥还没有憋过劲儿,最起码也得等自己干出成绩了,才能给他安排活儿。

    走在路上,肖正平忽然觉得秀叶又窜高了些,他笑了笑,问道:“叶儿,你真觉得哥干对了?”

    肖秀叶很认真的点点头,“是啊!哥,你不知道,我们班的语文老师,除了教课本上的东西外,还会教我们看报纸。我就觉得最近的报纸越来越开放了,好多事情以前明令禁止的,现在也能拿出来说一说。你比如说前些年尼克松访华,对咱们来说肯定会带来一些改变,最直接的肯定就是外贸。可是咱们国家一没资金二没技术,如果还是依着以前的政策,外贸肯定做不开,所以国家肯定会改变一些政策,以适应当前的需要。而当前最需要的是什么?不就是解放劳动力吗?!”

    一席话简直把肖正平惊得目瞪口呆,他自己往这个方向使劲干是因为前一世的记忆,他知道改革开放势在必行。可是眼前这个妮子才读高一啊,却能从报纸中解读出这么重大的信息,这得是什么脑子啊!

    “叶儿,”肖正平一把搂住秀叶的肩膀,感叹道,“哥送你读书,才是真的干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