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去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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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正平去乡政府签合同的举动很是让他出了回名,乡领导表示当前土地政策放开之后的承包乱象比比皆是,很多人都是私底下签个合同就草草了事,像肖正平这样主动来乡里公证的,在下堰乡还是第一个。因为是邹树生带着肖正平找到乡领导的,所以邹树生也跟着挨了回表扬。
总之,无论是租赁合同还是承包合同,都非常顺利地签订了。
然而就在肖正平干劲十足地整理牲口棚的时候,有一天他和陈炎赶着骡车收完菌子回家,忽然发现何永富家的院子大门敞开,里面还站着几个人。
肖正平好奇,就停下来看了看。
谁知道一看之下,肖正平发现院子里竟然堆满了菌子干货,而何永富此时正在院子里给那些送干货的人过秤。
不用问,肖正平也知道怎么回事,当何永富发现他时,他也只是回以一个理解的笑容,随后便和陈炎转身离去。
何永富没有错,生意场上的竞争无时无刻不在,他不过是自己的第一个竞争者而已。而且何永富能在赶走自己之后才开始动作,这已经算很给面子了。
事实上这个结果肖正平早已预见,在他明确拒绝何巧云的求爱之后,以何巧云的脾气,双方最后只会是这个结果,只不过当时肖正平以为时间尚早,事态不会发展得如此迅速。
拥有两段记忆的肖正平很明白,当一门生意出现竞争者时,接下来就是为了争夺货源或者市场而进行价格战,而价格战只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打到最后,实力雄厚的留下,实力孱弱的则退出。
目前的肖正平还不具备跟何永富打价格战的实力,而且他也没那个精力跟何永富耗,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另辟蹊径,让自己走在何永富前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肖正平一方面按兵不动,一方面暗中摸查着何永富的套路。
经过几天的了解,肖正平查到何永富收来的山货都是一位本地的卡车司机来收的,并且这位卡车司机还不是老板,幕后的老板另有其人。另外,何永富收购的方式不同,他教给农民们一套晾干菌子的方法,而他最终收回来的全是干货。
肖正平也问过那些农民,他们更愿意以哪种方式交货,结果农民们对两种方法都是褒贬不一。
交湿货,损耗小,压秤而且不用费精力去伺候,问题是湿货的价格没有干货高。
而交干货,在晾干的过程中所产生的损耗是由农民承担的,他们还得抽出一部分时间去经管,虽然价格高出不少,实际上仔细一算账,收益和交湿货不相上下。
这些因素所导致的结果就是肖正平和何永富平起平坐,农民们不会偏袒谁,方便交哪种货就交哪种货,谁都不耽误。
这样的结果虽然对肖正平有一些影响,但是肖正平发现在何永富掺和进来之后,农民们卖山货的意愿更高了,卖山货的农民数量也多出好多。
这样一来,肖正平原以为的何永富加入之后会抢走自己货源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而且肖正平收来的货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还比以前多出不少。
不过肖正平也没有掉以轻心,他知道这不过是目前农民们都忙着烤烟的假象,一旦他们农闲,就有精力去经管干货,毕竟干货要比湿货高出好几倍的价格,谁都受不了那个诱惑。
八月上旬,肖正平给夏长勇交了一次货,他告诉夏长勇,最近几天会带着妹子还有堂哥去地区玩两天。
夏长勇自然是高兴,让肖正平尽管去,到时候吃住都算他的。
夏长勇这个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了解,肖正平给出的结论是个精明的好人。
夏长勇可以说是肖正平心目中典型的商人,当你能满足他的需求时,他可以拍着胸脯拿你当兄弟,出手大方、为人豪爽。可是一旦两人的利益相左时,他就会像踢开何永富一样毫不犹豫地踢开你。
而且肖正平还留意到,几乎每次交货,夏长勇的车厢里总会带着几个蛇皮袋子,那些蛇皮袋子鼓鼓囊囊的,可又不是很饱满,有的时候还会动弹。
肖正平当然清楚里面装的什么,一开始他还会问一问那些东西是什么、打哪儿来的,而夏长勇每次都用“你又不干,问那么多干嘛”给搪塞过去,久而久之的,肖正平也就不问了。
上次和陈炎去地区,他没怎么表示,夏长勇却是好生招待了一番,这回再去,肖正平心想必须得带点儿什么。
原本肖正平是想找喜儿叔弄点儿活物给带上的,可是仔细一想,那玩意儿带着不方便,而且不能让夏长勇尝到甜头,要不然,他还不得天天跟自己要啊!
琢磨来琢磨去,肖正平想到后山上的灵芝,纯野生的灵芝在啥时候都是个宝,拿去送礼应该拿得出手。
于是,肖正平找了一天傍晚,去后山采了两株半大的灵芝回来。
因为这趟的目的是去见杨广生,肖正平便有心想把肖正文带上,可是肖正文腿脚不方便,又没个轮椅,肖正平就只好把堂哥换成堂嫂。
除此之外,肖正平还去了趟戴雪梅家,以采买结婚用品为由,把戴雪梅也给带上。
就这样,八月十八号大清早,肖正平和陈炎就带着三个女人出发了。
......
大半天的车程抵达地区,途中晕车的戴雪梅和贾红月差点儿吐出来半条命,当天晚上在夏长勇安排的招待所睡了一晚才恢复过来。
第二天,肖正平把五个人分成两拨,肖秀叶、戴雪梅和陈炎一起,由夏长勇带着逛街游玩,他自己则带着嫂子贾红月去了地委。
因为来之前已经打过电话联系,所以此时杨广生正在地委办公室等着肖正平两人。
当两人抵达时,杨广生把他们领到一个小会议室,肖正平发现一年多不见,杨广生的头上多了许多白发。
“嗯,不错,”杨广生关上门,回头冲着肖正平打量一番,然后称赞道,“衣服没补丁了,人也精干了不少,肖正平,看来你成长不少嘛!”
还是那样居高临下的语气,可是肖正平听着却没有丝毫反感。
“杨副~~”刚一开口,肖正平就觉得不对,摸着后脑勺道,“对不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了。”
杨广生一挥手,“哎,名头就是个称呼,你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你要叫我一声大哥,我也得答应你一声不是?”
肖正平嘿嘿一笑,心说这话你可以说,但是“大哥”我是万万叫不得的。
“那我还是叫主任吧,杨主任,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嫂子,目前竹荪的种植是我堂哥和嫂子在做,因为我堂哥腿脚不便,所以这次他没来。嫂子,这位就是我一直跟你们说的杨主任。”
贾红月非常腼腆却又很得体地跟杨广生打过招呼,随后杨广生笑道:“了不起呀,小小的农村也搞起科研项目啦,不瞒你们俩,我也是跟我同学打听之后才知道的,竹荪的驯服工作可是个难题,目前也只有贵州那边有点儿进展。”
贾红月马上说道:“我们目前也只能保证菌丝存活,前阵子分体成功了,可就是不长菌子。”
肖正平接过话题说道:“杨主任,这次我们来,一是看望看望您,二是想请教请教您那位老同学,不知道您那位同学现在在哪儿啊?”
杨广生哈哈大笑:“肖正平啊肖正平,你有事儿就有事儿,干嘛拿我当幌子?至于我那老同学嘛,现在不在我这儿,他现在在省城,农科院。”
肖正平有些失望,被杨广生看在眼里,“怎么?不高兴啦?你不是说一是来看望我吗?既然看望我排在第一位,你还有啥不高兴的?”
肖正平被看穿心思,有些不好意思,还想开口辩解,杨广生却继续说道:“行了,你那点儿小心思还在我面前显摆?我跟你说啊,从你们乡来地区的车虽然不多,可是从咱们地区去省城的车多的很,你要想见我那位同学的话,明天早上搭早班车,运气好晚上还能回来吃晚饭。”
肖正平大喜,“噌”的一声站起身,“那太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动身。”
杨广生伸出手压了压,示意肖正平坐下,“别激动,耽误不了你。这样,我先给你写封介绍信,待会儿我再给他去个电话。”
肖正平再次站起身,激动地看向杨广生,“哎呀,这~~这让我怎么感谢您好呢?”
杨广生再次伸出手,让肖正平坐下来,借机打趣道:“肖正平,你是人民,我是公仆,为你服务就是我的工作,你还感谢啥啊?我待会儿还得开个会,有几句话我想跟你说说。”
肖正平脸上顿时一阵燥热,当初他就是用这话去揶揄杨广生的。
“您说!您说!”此时的肖正平就像一个听话的小学生,端坐在椅子上,认真地看着杨广生。
杨广生走到一旁的桌子旁,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边写边说:“是这样啊,我调来地区调研办公室后,去了不少地方的基层,有些感慨。中央一号文件的颁布可以说是个里程碑,的确激励了不少人。各县各乡像你一样有想法有胆量的人不少,可是得法的不多。有的人赚了钱就吃喝玩乐,有的人钻政策空子,还有人甚至以公谋私,很少有人踏踏实实沉下心来干事业,你肖正平算是这其中为数不多的正面例子。我想跟你说的是,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把心胸放开阔一些,不要老是盯着那几叠纸。还是那句话,放开你们的束缚并不是让你们抛弃集体,更不是让你们去钻集体的孔空子,而是想通过你们个人的富裕带动集体共同富裕,明白吗?”说完,他的介绍信也写好了,顺手就交到肖正平手里。
肖正平接过信,非常诚恳地点点头,“我明白,杨主任,请您放心,到什么时候我都会记住你这句话。”
杨广生欣慰地笑道:“能记住就好,那今天就这样。我听说你在地区有朋友,那我就不喧宾夺主了,你们就回去吧!”
肖正平赶紧领着嫂子站起来,随后把用报纸包着的灵芝塞在杨广生手里,“杨主任,您来地区之后我一直没来看您,这回好不容易见次面,我给您带了点儿山货,您无论如何得收着。”
杨广生打开报纸一看,眼睛都瞪圆了,“肖正平,你这是干嘛,这能算山货吗?”
肖正平笑了,“咋不算山货啊,我上山采菌子,无意中发现几棵,就采下来了呗。”
杨广生不要,非要退回来,“不行,这灵芝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肖正平又用力推回去,“哎呀,杨主任,您看您头发都白成啥样了,就留着补补身体吧!”
杨广生估计是还没听人在自己面前这样直白地说起过自己的白头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些发懵。正是趁着杨广生发懵的空当,肖正平推开会议室大门,然后带着嫂子逃也似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