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深。

    男子并未归家，或者说，男子的家，也就在这码头之上，一艘破败的小木船，便是男子的全部家当。

    这个时间点，摊市自然早就不存在客人，男子草草将摊位收拾一番，便回到独居的小船之上，

    一个小火炉，一个不知用了多久的破旧铁锅，一条没卖完的鱼，最终便成了男子饱腹的食物。

    楚牧立于岸边，依旧默默注视着男子的每一言一行。

    从表面上来看，男子则并无奇特之处。

    就是普通一世俗渔民，孤身一人，穷困潦倒，为生活而蹉跎。

    但，他化凡成功后，隐隐间，也能感受到此方天地的一点脉络。

    毫无疑问，专为化凡而构筑的世界，凡俗，才是最最核心的秩序。

    如他这种化凡者，哪怕沉沦其中，假装成凡俗，但显然，他的本质，也依旧是一位规则修行者。

    故而，化凡者身在这一方世界，在世界层面之上，也可是如黑暗中的烛火一般显现。

    他于此世化凡，功成之际的天地感应，便在此界天地规则层面，感应到了不止一道不属于此界凡俗的气息。

    若只是如此，也只能说明此界除了他之外，另有其他合道大能于此化凡修行。

    这与他也关系不大，甚至最为重要的，还是避而远之。

    毕竟，他可只是一个伪合体之境，而其他修士，很大可能是真正的合体之境，甚至是更高层次的伟岸。

    谁也不确定，遭遇之后，会是善意，还是恶意。

    绝对的力量差距之下，一旦遭遇，善恶与否，也皆只在一念之间。

    他自然没有必要主动凑上前。

    只不过，在他感知到的多道化凡者气息中，有一道，却也极为特殊。

    其他化凡者，大都如星火一般璀璨显目。

    而这一道，却是如风中残烛一般黯淡，且透着难以言喻的岁月虚幻之意。

    最最重要的是，他也隐隐感觉到，这一道气息，似乎……在这方世界，存在了许久许久。

    至少，绝对不是这一次太虚幻境降临，踏入太虚幻境的外来者。

    这无疑就极其耐人寻味了。

    据他的了解，太虚幻境每隔万载降世一次。

    于现实世界停留的时间，一般则在千载左右。

    而千载过后，只要不是陨落于太虚幻境的外来生灵，也都会被太虚幻境排斥而出。

    这一点，他也与神机城主交谈，确认过。

    若这一道气息，并非此次太虚幻境降临之时踏入太虚幻境的外来者……

    那是何方生灵？

    当然，仅仅是如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风险，他也绝对不会多生事端。

    最最重要的是，在一抹灵辉加持之下，他敏锐察觉到，这一道气息，似乎与这一方奇特世界，有种莫名的联系。

    这才是他最为在意的一点。

    此方世界，或许只是源于太虚幻境截取真实世界的一天，但经这太虚幻境的衍化，无疑已成为了一个极为奇特的存在。

    时空的倒转回溯，一次又一次的世界重置，众生命运的一次次变幻……

    这种力量，必然是涉及时空，命运层面的规则伟力。

    论规则之道，时空，命运无疑是最为玄奥且难以琢磨的存在。

    而在这方世界，这一切，无疑都有体现。

    哪怕这一切，都只是源于“幻”，但既然体现而出，那就是化假成真，是真实且稳固存在的。

    而这一道异常气息，与此界相连，显然也可以将这一道异常气息作为一个锚点，从而窥视到这方世界真正的核心玄妙。

    前提是，他能锁定这一道气息的存在，且，能够掌控，乃至利用……

    可这一道异常的气息，在这日升日落的一次又一次重演轮回间，他也始终难以确定其具体位置。

    直到今天，直到此时……

    楚牧很确定。

    眼前这位穷困潦倒的落魄男子，便是这一道气息的源头所在。

    随着下一次世界重置，再度重演的时间越来越近，这一位普普通通的男子，显露的异常痕迹，俨然也愈发明显。

    只不过，种种异常，似乎也始终难以突破此男子现如今的凡俗身份，就好似……

    “沉沦？同化？”

    楚牧若有所思。

    或许，是化凡失败，彻底沉沦在了这时空间隙，一次次轮回重置，已经被同化？

    但随即，楚牧又否决了这个猜测。

    以他在此界化凡的经历来看，这方世界的核心，本就是在于化凡，世界的规则，凡俗的秩序，也皆在于此。

    化凡或许存在风险，但这个风险，也绝对不至于让一位合道者彻底沉沦。

    更不可能让这一位合道者，几乎与这方世界彻底融为一体………

    还是说，有其他隐因？

    楚牧暗自思索，也依旧默默观察着这一个落魄的年轻男子。

    至午夜，世界重置之时。

    他本以为，此男子，亦或者说，那一道奇特的气息，会再度随世界重置，而再度变幻身份。

    可诡异的是，世界重置，轮回再起，那一道奇特的气息，却也依旧还在这位男子身上，未见变幻身份。

    唯一的变化，或许就是随世界重置，此男子身上显露的异常痕迹，又变得极其微弱起来，甚至已经有些难以察觉。

    似乎，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重置，此子与此方世界的联系，俨然愈发紧密起来……

    而当再一次临近世界重置，此男子身上的异常，又慢慢变得浓郁。

    如此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的变化。

    此男子，就好似被困在囚笼之中，无尽的时间重置，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也难以挣脱囚笼的束缚。

    从而慢慢的被世界同化，化为世界的一部分……

    楚牧试探性的接触此男子，可两者之间，就好似两个维度的存在。

    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他无法接触到此男子，此男子，也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又一天开始，朝阳初升，男子从睡梦中醒来，如往常一般，重演着一天的生活。

    捕鱼，卖鱼，湖畔，码头，小舟……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皆是一次又一次的重演，也尽在楚牧的感知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