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是要彻底舍弃分封制了？”

    言晏沉吟片刻之后，看向李斯问道。

    “分封只会让秦国好不容易完成的一统局面再次回到周室时代，一旦再启分封，不出百年，天下又将陷入诸侯混战的局面，所以，通古不希望分封制继续成为秦国的国制。”李斯认真的说道。

    秦国要的是一个大一统的中央集权，而不是又回到诸侯分封，各自混战，天子垂堂而制的时代。

    “儒家会弄死你的，那些贵族也会恨不得食汝血，啖汝肉的！”

    这不是开玩笑，儒家还好说，如今儒家的头子是荀夫子，李斯的老师，伏念和自己也都不是不通变化之人，还能压得住，可是天下贵族就未必了。

    没了分封，那是在动摇他们的根本啊。

    “人固有一死！”李斯坦然说道。

    “商君之后，秦国将疆域按郡县划分，从王城到地方，分为都城-郡-县三级……”

    言晏缓缓开口，这是影响历史最大的，彻底明确了郡县之别，而不是像其他诸侯那样混乱。

    就像言晏刚离开虞山书院时候的楚国，那时候的楚国，郡和县很乱，有的县能管郡，有的郡还不如乡镇。

    也是直到秦国占领了楚国，将楚国划分出各个郡县之后，这种混乱的情况才得以改变。

    李斯认真的听着，言晏是当今天下公认的帝君外，同样也是儒家的扛把子，学识之渊博也堪称儒家仅次于自己老师的人，所以他迷惑之时才会想着找言晏来解惑。

    言晏细致的将秦国现在的制度解析了一遍，这些也都是李斯知道的，不过李斯也没有开口打断。

    想要解决问题，解答疑惑，首先就是要知道问题是什么，问题背景是什么。

    若是这些都不弄清楚，如何去解惑？

    “通古先生以为一个合格的大一统中央集权的制度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像什么？”言晏反问道。

    而在言晏和李斯讨论的时候，墨鸦也得到了命令去将丞相安期生、李仁、赵高以及并州九卿及以上官员都请到了校政殿。

    李斯看着身前的沙盘，沙盘上早已经填满了文字，那是一个散乱漫天的繁星圆圈，只不过最中心的咸阳圆圈更大罢了。

    “秦国还不算明显，最明显的是楚国、最残忍的是赵国、最恶心人的是齐国！”言晏总结了一下。

    分封制还是存在于诸侯之中，秦国虽然行郡县，但是一样是大小封地一堆。

    当然，真正问题严重的还是楚国，那是顶级的贵族自治，相当于一个小周室了，而矛盾爆发最严重的，打得最惨烈的是赵国邯郸和代郡，至于齐国那就是纯纯的恶心人。

    安期生等人也都在看着，因为他们知道，这也会是并州将要面临的问题。

    并州完成了一统，也给了很多人新的官职和爵位，但是在封地这一块一直是暧昧不清的态度，主要是并州能分封的地方也真的不多。

    甚至在并州官员勋贵眼中，与其给自己封地，还不如给自己一个并州的工坊。

    李斯看着眼前的沙盘，然后试探性的将一个个封地名给抹平，只留下郡县和都城，并且用线将之连到了一起。

    最后李斯又将所有的文字全都抹去，只留下了一个端坐中央的咸阳。

    看着最中央的咸阳，李斯沉思了许久，才继续写下郡—县。

    “垂直！”李斯抬头看向了言晏。

    上下级分明，没有多余的旁枝末节。

    “不错，与其说是垂直，不如说是一个三角形！”言晏在李斯的基础上，在外围画出了一个三角形，将咸阳、郡、县囊括在了其中，然后又用横线将三者分开，形成了一个金字塔，咸阳就高居金字塔顶端，其下是郡，最后是县。

    至于乡里，以如今的情况，王权很难下到乡里。

    “那这些怎么办？”李斯在三角形外写出了一个封君、封侯的地名。

    这代表着贵族的利益。

    所以，随着李斯一个个封地名写下，最后留下权贵二字之后，并州百官也都紧张地看向了言晏，这也代表着他们的将来。

    “权贵也是有区别的！”言晏在权贵之下又写出了宗室和地方二字。

    “用公室限制权贵，权贵制衡公室？”李斯一点就通。

    言晏摇头，八王之乱可不是小事。

    “杀鸡儆猴，拿公室开刀，做给权贵看！”言晏杀气腾腾地说道。

    “这……”哪怕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李斯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要直接掀桌啊。

    “大秦是在走向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这条路上荆棘丛生，那么面对荆棘，我们都是怎么做的?”言晏看着李斯反问道。

    “披荆斩棘！”李斯懂了。

    不破不立，秦国携灭六国之大势，兵锋正盛，没有人敢站出来反抗。

    可是这么一来，秦王就等于是站到了所有权贵的对立面。

    嬴政在位还好，若是嬴政逝去，新君继位，根基未稳之时，必然会迎来这些权贵的全面反扑。

    “所以通古先生可做好了准备？”言晏看向李斯笑着问道。

    毕竟都是出身儒家，他也想救一救李斯。

    若是李斯有心气，有大志，就算秦国再出多少赵高，李斯都有能力保证扶苏顺利继位，帮着扶苏稳定朝堂。

    李斯的手都有些颤抖，有惊恐，也有紧张，同样也有震撼和兴奋。

    “若是秦国无力镇压叛乱，并州是否会出兵，入主中原？”李斯突然开口看向言晏。

    要不是言晏修出了浩然正气，他都会怀疑言晏是故意让秦国走上这条稍有不慎就全盘皆崩的道路。

    一旦秦国分崩离析，最有机会成为天下共主的不会是秦国的那些权贵，而是并州。

    “并州可以保证，在秦国有能力控制和解决叛乱之前，不会出兵南下。”言晏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李斯懂了，若是秦国无力镇压叛乱，并州还是会出兵，到时候，华夏中原或许也将易主。

    “你要明白一个道理，若是秦国无力镇压叛乱，那就证明，秦国大势已去，宗室、朝臣无能，并州就算想帮，也帮不了！”言晏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