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黑着。

    陆严河穿着大衣，睡眼惺松地从酒店门口出来，上了车。

    洛杉矶的冬季跟玉明比，简直可以用温暖如春来形容。

    平均10-20℃的气温，让这边不算太冷。

    不过，这个点，陆严河从酒店出来到上车这一小截距离，仍然让他感到了阵阵寒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起得太早。

    汪彪给他递来一个保温壶，说：“小陆哥，喝点汤吧，万青青她自己炖的。”

    “你们把我招呼得也太好了。”陆严河说。

    “你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不把你招呼得好点，我们多不好意思。”汪彪嬉皮笑脸，“准确地说，是不把你招呼得好点，我们年底怎么好意思多问你要年终奖。”

    “唉，啧啧，刚想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的纯良，结果还是算计。”陈梓妍也笑了。

    陆严河打了个哈欠，拧开瓶盖，喝了两口热气腾腾的汤，马上舒服地吁了口气。

    “这是什么汤啊？好鲜。”

    “不知道，得问问万青青。”

    万青青没有在车上，她自己开了一辆车，跟在后面。

    陈梓妍：“等会儿的采访是直播，因为不是专门做人物访谈的节目，他们本质上还是一档新闻节目，有的事情不用太往深入了说，这个其实还是为《老友记》做宣传，当然，顺便的话也可以提一下《迷雾》，但别说太多，Maxine会不满，这个节目是Maxine帮你联系的。”

    “明白。”陆严河点头，“不能端着东家的饭碗卖西家的米。”

    “八点录完节目以后，咱们就得出发，去试衣服，然后回酒店拍出发图，出发去首映礼之前，有两个现场采访和一个视频采访。”陈梓妍迅速把今天的行程给陆严河说了一遍，“下午首映式之后，还有两个采访，以及一个媒体酒会。”

    “听上去，今天会是转得跟陀螺一样的一天啊。”

    “没错。”陈梓妍点头，“但还好，明天我们拍完杂志以后，我们就可以启程回国了，你可以在飞机上好好睡一觉。”

    “听起来也太惨了，得在飞机上睡觉补休。”陆严河笑。

    陈梓妍：“知足。”

    陆严河：“接下来才是真的忙碌啊，尤其是一月底二月初的时候。”

    “对了，昨天晚上春晚那边来消息了，他们选了《中国话》那首歌，但是《爱》这首歌，他们也看中了，他们问能不能给别人唱。”

    “不行，这首歌就是给我们三个人写的。”陆严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首歌这一次春晚不用，我们可以在别的场合唱。”

    “OK，那我回复他们。”

    陆严河把这个消息发到了三人群里。

    李治百发了一个“敲锣打鼓”的表情包。

    颜良问：你那边几点了？

    陆严河：早上五点多。

    颜良：这么早呢。

    陆严河拍了一张天空：还是黑的，天都还没有亮。

    颜良：加油！-

    CBN的早间新闻栏目，首席主持人叫凯瑟·穆雷，在美国知名度很高，但出了美国就基本上没有人认识了。

    不过，凯瑟·穆雷显然跟电影明星们不一样，他也不需要美国之外的市场，他报道的就是美国新闻。

    早间新闻栏目，虽然也会有一些严肃的政治新闻，但主要还是以家庭为主要收视群体，里面会有很多跟生活、跟娱乐相关的内容。

    陆严河到了CBN之后，被人引导进嘉宾休息室。

    主持人休息室就在旁边。

    上面写着凯瑟·穆雷的名字，门关着。

    过了一会儿，就有节目的编导过来跟他对等会儿节目上会提的问题。

    人家不会把具体的问题给你直接写出来，而是提前告诉你，会聊哪些方面的话题，可以提前做一下准备。

    陆严河昨天就已经看过了，今天又看了一下，基本没有变化。

    来之前他这边就很明确地表示过，所有敏感性的话题都不聊。

    这都是签了合同的。

    五分钟以后，有化妆师来给他做妆发了。

    除了舞台妆，陆严河一向不化浓妆，很快就弄好了。

    他打了一个哈欠，站起来，做了一下高抬腿，让自己精神起来。

    7点35，编导来敲门，请他过去。

    他跟着所有人去了演播厅。

    演播厅人不少。

    他出现以后，不少好奇的目光看过来。

    陆严河看得出来，很多人其实并不认识他。

    看过《老友记》的人终究是少数，而他对于美国人来说，也确实不是一个特别出名的外国明星。

    这时，凯瑟·穆雷也来了。

    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凯瑟·穆雷对他点了点头，微微笑了一下，就率先去聊天区了。

    莉莉·威廉姆斯说，他歧视亚洲人。陆严河不知道真假，不过刚才第一次打照面，凯瑟·穆雷的态度确实算不上多友善，面子上的礼貌而已。

    陆严河笑了笑，把手里的水杯给了汪彪，在编导的引导下走到聊天区，在沙发上坐下。

    测试声音，调整坐姿。

    现场已经有人在喊倒计时。

    陆严河默默地吸了口气。

    现场直播访谈……

    擦，突然一下又还是有点紧张起来了。

    他眼角余光看到了陈梓妍，她抱着双手站在摄影机后面那一片光线晦暗里，她对他点了点头。

    倒计时结束，直播正式开始。

    凯瑟·穆雷脸上已经扬起了非常标准的主播式笑容，开始了开场白。

    “……最近有一部中国的电视剧《老友记》在Maxine上播出，获得了全世界很多人的喜欢，今天我们把《老友记》的编剧和主演之一陆严河请到了现场。”

    凯瑟·穆雷转头看向陆严河，笑容热情，“欢迎来到我们节目。”

    “谢谢，凯瑟。”陆严河笑容同样灿烂了起来。

    “你的英语很好啊。”凯瑟·穆雷露出惊讶的表情，“我很少听到亚洲人能够像你一样的发音，如果没有从小在美国长大的话。”

    陆严河：“谢谢，大概是因为我经常在海外有工作，说得比较多，所以就熟练了，凯瑟，你会说中文吗？”

    “我？我不会。”凯瑟·穆雷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陆严河会突然向他提问。

    陆严河笑着说，“那你应该多来中国，我相信你肯定也能把中文说得很好。”

    凯瑟·穆雷笑了一下，“好吧，感谢你的邀请，有机会我一定去。其实，看了《老友记》，我对现在的中国确实有了些好奇，因为这部剧里讲的就是一群年轻人在中国的城市发生的故事，对吧？”

    “是的。”

    “为什么会想要写这样一个故事？”

    “因为这是我和我身边的朋友们这几年的生活，它有戏剧改编的部分，但内核的东西，其实就是我们这些人对生活、工作、爱情和友情的理解。”

    “你是一个在电影领域也取得了很多成就的演员，《三山》《暮春》《沉默之河》和《胭脂扣》……这些电影都曾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得过奖项，为什么会在取得了这些成就以后，选择来拍摄一部情景喜剧？”

    “为什么？呃，其实就是想拍，没有特别的理由。”陆严河说，“我喜欢拍不同的题材，不同的形式，最关键的是能打动我的内容。”

    凯瑟·穆雷点点头，“我看到很多中国媒体都说你是现在中国最具代表性的年轻演员，你对这个称号有什么看法？”

    “我不太去考虑别人对我是什么看法，无论好的还是不好的。”陆严河说，“但我必须要说，像这种称赞我的话，我如果看到了也会很开心，我不能否认这一点。”

    凯瑟·穆雷：“那你认为自己是中国最好的年轻演员吗？”

    “我自己吗？我自己当然是这么认为的，事实是否如此就不知道了。”陆严河笑着点头，“我从做演员的第一天起，所有人就告诉我，做演员一定要有自信，自信的演员永远比不自信的演员要好，所以，从我演第一场戏开始，我就是这么告诉我自己的，我不仅是中国最好的年轻演员，我就是最好的演员。”

    如果不是直播，陆严河还真不敢这么回答，怕被断章取义。

    但因为是直播，他就可以说得活泼一点了。

    看似傲慢的话，实际上只要完整听了他在讲什么的，都不会这么觉得了。

    而且，这也是陈梓妍跟他一起斟酌出来的回答。

    到了他这个阶段，要适时释放出一点“我就是非常好”的态度和信号。

    这个时代，大家都更喜欢积极自信展现自己的人。

    凯瑟·穆雷访谈陆严河到现在，其实心中越来越惊异。因为陆严河跟他以前接触过的那些亚洲人相比，似乎有点不一样。在他的认知中，亚洲人其实是一个不太喜欢“反击”的群体，只要你没有触及到他们的底线，他们很多时候其实都会选择忍耐或者“一笑而过”。

    陆严河却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就不动声色地反击，或者说，不让自己出现任何落人口舌的地方。

    他的反应和机敏，以及他极为大方又严谨的回答，让凯瑟·穆雷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到一个可以突破的点。

    观众绝对不会喜欢看到一个嘉宾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完成访谈的，一定要来一点真实的情绪，或者是“他被刺到了”之类的感觉，才会觉得这个访谈有意思。

    随着访谈的行进，凯瑟·穆雷听到自己耳麦里导播的提示，十五分钟的访谈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半了。

    他一边按照提示字幕，接着问相应的问题，一边思索着他刚才在休息室里看的资料。

    终于，到了快要结束访谈进广告的时候，他想到了一点。

    他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实际上，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应不应该问，毕竟它并没有证据，只是一个猜测，昨天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有一个很火的帖子，说你曾在一个奖项中得了最佳男主角，那次得奖，涉嫌不公正竞争，陆，关于这件事，你有进行任何不公正的竞争吗？”

    陆严河微微掀起了眉角。

    他说：“凯瑟，你一定没有认真看过我演的电影或者电视剧。”

    “嗯？”凯瑟·穆雷有些疑惑地保持着脸上的笑容。

    陆严河笑着看他，“我主演的电视剧《老友记》在Maxine播出，我主演的电影《迷雾》即将在美国上映，你如果去看了这两部戏，你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

    “为什么？”凯瑟·穆雷心想，这个时候还不忘了打广告？

    “因为你看了就会知道，我的表演足够好，不需要进行任何不公正的竞争。”陆严河扬起嘴角，笑得更坦荡了。

    没有时间再给凯瑟·穆雷追问了。

    导播已经在疯狂地催他进广告。

    凯瑟·穆雷只能下意识地接了一句：“看来我必须要认真去看看这两部戏了，谢谢陆严河来到我们节目，虽然早就听说过你，但今天见到你，真实的你还是让我惊讶，欢迎你再来！”

    终于进广告了。

    导演喊了节目结束，五分钟后继续。

    陆严河站起身，跟凯瑟·穆雷握了握手。

    “你的表现很棒。”凯瑟·穆雷说。

    陆严河说谢谢。

    节目上完，陆严河就可以撤了。

    他们的早间新闻还要继续，他跟摄制组的人挥了挥手，道别，离开。

    一上车，汪彪就兴奋地说：“太酷了，小陆哥，你可能都没有注意到，你在节目上的应对，把他们那儿的人都给震惊到了，尤其是你回答不公正竞争的问题时，你的回答一出来，我前面那两个女人就用非常诧异的眼神对视了一眼，完全没有想到你会这么说。”

    陆严河笑了笑。

    “推特上对你的表现也很认可，基本上以正面的评价为主。”陈梓妍说，“CBN的早间新闻影响力确实够大，推特上关于你的实时讨论很多，还有不少人都在推荐《老友记》这部剧。”

    陆严河：“效果好吗？”

    “这就要等Maxine那边反馈，看看今天《老友记》在美国的数据表现是什么样了。”陈梓妍说，“好了，现在得进入《迷雾》的宣传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