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是没有冬天的，也没有四季，只有暖暖的骄阳。

    这个冬天，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寒冷的。

    对于荷兰人来说，同样也是如此，和欧洲的其它国家一样，战争结束的第四个年头，荷兰人仍然实施着严格的物资配给制。

    贫困与饥饿的阴影依然罩着这片土地。

    街道上，在汽车驶过去的时候，一长队打着横幅的人从路边经过——那是反对继续留在荷印的人们，在过去的一年中，荷兰人把马歇尔计划援助的一半资金，都用于了荷属东印度，荷兰的男人在那里死亡，流血，而女人和孩子则忍受着饥饿与寒冷。

    对于这样的日子，他们早就受够了。

    “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坐在汽车里的李国仁，把目光从车窗外收了回来。

    现在，时机成熟了！

    因为双方都有意愿达成协议，所以斯蒂克显得很客气，向李国仁又敬香烟又敬雪茄，虽然知道对方只抽烟的，但是仍然客气了一下，然后才自己拿了一支雪茄抽了起来，吐着烟圈，有礼貌地挥了几下手，让烟不要喷到客人面前去，张开嘴笑着说：

    “这么着，总长先生，我们都很清楚，你们在苏拉威西、马鲁古群岛以及西伊里安地区拥有大量的投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考虑你们在当地的特殊的利益。”

    这是双方进行谈判的前提——南洋在那些地区拥有特殊的利益，所以，这谈不上出卖，只是两个国家间的正常外交协商而已。

    古往今来，有多少外交官有这样的机会？

    尽管内心激动，但李国仁仍然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接下来的谈判是非常关键的。

    几十分钟后，在荷兰王国外交部，第一轮谈判终于开始了。

    比如什么国际舆论啦，什么美国啦，什么联合国啦，总之一句话，殖民地的出售，没有那么容易。

    当然了，在未来肯定会面对一系列的问题。

    “不仅仅是特殊利益，我们在当地还有大量的同胞，甚至占据当地人口的绝大多数，从这一点上来看，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在联合国授权的情况下，对当地的命运进行表决。”

    一声不响的李国仁，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穿着一件单排钮扣全部扣紧的黑外套，戴着一顶深灰色的帽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

    “可是我们认为，基于和平的理由，我们将会通过给予荷兰一笔资金的方式，来结束你们在当地统治，把治权交给我们，从而结束你们在那一地区的殖民统治，让当地人能够主宰他们的命运！”

    现在对于他们而言，只剩下了一个选择，那就是利益的最大化。

    看着荷兰外交大臣斯蒂克，李国仁意味深长地说。

    双方需要先找到一个借口。

    你瞧大家都是顺应潮流的，都是为了当地民众的利益而考虑的。

    他知道即将进行的谈判，将会成为他终生的荣耀，一但成功的话，他甚至会成为唐人历史上最出色的外交官——拓土六十万平方公里！

    “正像我之前说的，现在是时候考虑荷兰的利益了，如果一个东西势必要抛弃，那么最好的选择应该说是尽可能的利益最大化！”

    “大臣先生，我们都知道，现在美国已经决定停止对贵国的援助，如果你们不从爪哇撤军的话，你们所面对的困境将会远远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

    “我也这么认为。”

    这是外交话术吗？不是，只不过是在阐述一個事实。事实就是荷兰人已经没有财力和物力去支撑他们对荷属东印度的统治了。

    斯蒂克点了点头，面对联合国以及美英等国的压力，再加上国内的压力，荷兰已经决定爪哇问题上作出让步，同时，内阁也原则上同意了南洋方面的建议，其实就是在注定将要失去一些东西的时候，尽可能的换取一些利益。

    李国仁意味深长地加强语气。继续说下去：

    “如果您那方面没有异议，我们可以先讨论一些问题。当然，这些问题肯定是我们都非常关心的……”

    “是的，这是符合所有人利益的选择。”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都是说给外界听的，不过只是欲盖弥彰，只是掩耳盗铃，只是……强者之间对弱者的出卖。

    但这才是国际政治最真实的一面。

    “4亿美元！”

    出人意外地斯蒂克直接给出了一个报价。

    “我们认为，这是符合荷兰在那些地区资产价格的。”

    是的，这些钱不是土地的交易，而是荷兰转让治权后，一并转让的官方资产，至少值不值那么多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至少在表面上，这不是土地交易金。

    “4亿美元！”

    李国仁的语调里带着嘲笑。

    “我觉得那里如果发生反殖民浪潮的话，你们可能会在那里花这么多钱。”

    斯蒂克吃谅地微微抬了抬眉毛，仿佛想问，难道伱这是在发出威胁？

    可是李国仁望着他说道。

    “大臣阁下，我是带着诚意到这里的，我们愿意给予你们力所能及的补偿，但是你开的报价，显然是不可能接受的，毕竟，那不是账单。”

    什么账单？

    当然是当初北婆罗洲公司开给荷兰人的账单了。

    你现在提到这件事就不觉得脸面发烫，不觉得不好意思吗？还好意思说我是狮子大开口。

    你要点脸好吧！

    “是啊，账单是可以胡乱开，但是钱不能胡乱要！”

    要是换成其它人，估计早就不由得发起窘来，可李国仁说的却是义正辞严。

    “8000万美元。”

    “不可能，那可是六十万平方公里！”

    斯蒂克提醒了一下，又连忙补充道。

    “是我们在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各种资产，肯定不会只值那么一点钱的。”

    在目前这个世界局势中，更详细地说明这笔钱是不符合新时代价值的的。最好还是要加以掩饰的好好先。他打了个含糊的手势，把夹在手指中间的那支雪茄划了半圈，开始絮絮叨叨地大谈着他们在那些土地上的投资以及未来的收益。

    “我相信，”

    指间夹着雪茄，斯蒂克说道，

    “既然我们要出台一揽子方案，解决所有的问题，我们两国都得到了好处。所以，我们可以考虑50%的现金，50%的货物，商品种类由我们进一步搓商决定，3.5亿美元！这个价格应该是非常合适的！”

    说出这些话时候，斯蒂克一直在看着对方，3.5亿美元，他自己都不相信那些鸟地方值那么多钱。

    李国仁笑了笑，望了望这个狮子大开口的家伙。

    “合适？我认为合适价值应该是我之前价格，为了表示我们的诚，1亿美元，20%的现金，80%易货，二十年无息支付期。”

    斯蒂克很不满意地动了一下肩膀，用急速的动作把雪茄熄灭掉，把烟蒂按在水晶玻璃烟灰缸里。

    “3亿美元，30%的现金。”

    他说道，

    “1.05亿美元！，15%的现金，85%易货，三十年无息支付期。”

    “2.5亿美元……”

    就这样，双方你来我往的谈着，最终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斯蒂克终于在思索一会的之后，说道。

    “我会把你开出的条件上报内阁。”

    几个小时后，双方达成了协议确——北婆罗洲公司以1.35亿美元的价格收购包括纳土纳群岛、苏拉威西岛、马鲁古群岛以西伊里安地区及其附属岛的全部荷方资产，荷兰王国将岛屿治权移交给北婆罗洲公司。支付方式为，10%的现金，90%易货，二十五年无息支付期。

    “我认为，”

    在合约签署之后，斯蒂克说，

    “把这些地区的治权转移给你们之后，你们肯定能够为自己取得很大的好处。”

    “但是也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李国仁耸了下肩膀，说道。

    “不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谁知道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