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旧、修复等等。”楚烨边用刻刀刮着瓷片边回应陈兴兵的疑问。

    陈兴兵依旧疑惑不解，皱眉道：“这不是很容易被看出来吗？”

    “修复主要是为了补全残缺，让人们能再次看到宝贝的当年风采，即使被看出破绽也无所谓，有时候不仅不掉价反而会额外增值。做旧则是相反，企图以假乱真，以低质品卖高价，这是古董圈内被称为诈骗的一种手段。”楚烨解释道。

    陈兴兵赶紧低头把这些记在笔记本里。

    楚烨默默刮着瓷碎片，没再出声。

    过了一会儿，陈兴兵停下笔，抬头问道：“你手里的这块属于哪种情况？”

    “你站着还要写字，不累吗？”楚烨答非所问。

    陈兴兵摇头道：“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站着更精神。”

    楚烨想用学校课堂来反驳，但察觉到陈兴兵是按照师徒传承的规矩，也就不再多说，吹掉瓷碎片上刚刮下来的粉末，看了一眼后转向陈兴兵。

    瓷碎片原本是红釉底绿和粉彩水画，现在却变成了红釉底金线纹。

    “这……作假吗？”陈兴兵小心翼翼地猜测。

    “二者兼而有之。”楚烨把瓷碎片转回来，继续用刻刀刮釉彩。

    陈兴兵有些迷惑，道：“都有是什么意思？”

    “画蛇添足。”

    楚烨解释道：“社会上不缺聪明人，尤其是古董圈这种暴利行业更是处处可见。为了最大化收益，真假根本无所谓，在真品上涂假料高价转手，或是一部分真品黏合假品等情况比比皆是。所以即使是正规的古董店，也会有人依仗眼力去捡漏，更别提低端的大众市场和民间了。”

    “我懂您的意思了，像我这样的人就是行业韭菜，只能被人耍着玩。”陈兴兵边记边说。

    “古董圈的门槛很低，所以自古以来入行者众，哪怕不识字都没关系，只要智商没问题，总能摸索出自己的路。”楚烨安抚道。

    陈兴兵苦笑道：“任何行业只要门槛低，意味着隐形门槛很高。若没有天赋光靠努力，天花板近在头顶。”

    楚烨吹掉碎片上的红色粉末，抬头道：“人生就像爬楼梯。你我在能力范围内设定一个目标，一阶一阶地往上爬，总会有收获。反之，一开始盯着峰顶，又累又痛苦，结果大概率还不满意。”

    楚烨的意思是劝解陈兴兵，不要跟有天赋的妖孽比，低下头看着脚是否着地，再往内心探索自己的能力边界，也许成不了行业顶层，但依旧能获得快乐和财富。

    陈兴兵听明白了，浑身一震。

    回首往昔，他总是盯着古董圈相关杂志上的大名人，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在上面留名，从未考虑过自身能力边界，最终入行几年收益平平。

    “谢谢老师的指导。”陈兴兵回过神来拱手一拜。

    “不敢当。”楚烨放下瓷碎片起身回礼。

    前世站在行业巅峰太久，导致楚烨已然忘记来时路有多辛苦。重生后，他无比自信，只要肯出手，行业内无人能敌。其实不然，古董圈卧虎藏龙，终其一生也未必能挑战全部。在回答陈兴兵疑问时，他也回忆了一遍过往，重新拾起对行业的敬畏，端起谦卑之心，所以回了弟子礼。

    “您这是……”陈兴兵不懂什么意思。

    “老祖宗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楚烨微笑着重新落座，吹了吹桌上的瓷碎片。

    瓷碎片上的红色粉末飞舞，露出被盖住的真容。

    陈兴兵低头一看，面色错愕。

    此时的瓷碎片再次变化，金釉底上辅以细如发丝的赤青线条，勾勒出图案，但由于面积太小，看不出具体内容。

    “这是……”

    “柳半瞎以为我买下三百块破烂，没想到里面藏有宝贝，嘿嘿……捡到漏了。”楚烨满脸喜悦。

    所谓“藏相”，就是他刚才解答陈兴兵的“画蛇添足”那段话，直白点来说，就是层层叠叠的假东西下藏着真品。

    他伸手从尿素袋里继续拿出红纸包裹的瓷碎片，边道：“我记得类似红釉底绿和粉彩面的碎块共有八块，组成一起的话应该是个盘子，明代西南土司供奉的金纹山图盘。”

    “金纹山图盘我知道，杂志上说是咱们渝州北部巫山部请当时著名工匠打造，世界上幸存十三只，每一只售价十万五千。”陈兴兵惊呼道。

    楚烨拆开红纸，边道：“准确来说是完整的三只，其余的都是缺角损坏，平均价格十万五千。”

    “平均啊？那您手里的这只岂不是卖不上什么价。”

    陈兴兵为楚烨感到惋惜，平均是个很迷惑的词语，就像和百万富豪的年收入平均，虽然看起来很多，实际差距并没有任何改变。

    “没错，光是碎片缺角是卖不上价，但问题是我会修复，而且这只伪装成盛世荷花盘的碎片是完整的，我在脑海里已经先把碎片预拼装过了。”

    楚烨拆开红纸，里面的碎片跟金纹山图盘没关系，就放一边继续从尿素袋拿新碎片。

    楚烨随意一句话把陈兴兵搞得心脏扑通直跳。

    “世界上谁能靠着碎片在脑海里想象完整？电脑都做不到吧。”陈兴兵直言道。

    楚烨拆红纸边，微笑淡定道：“每个人都有想象力，这也是人类能从野蛮走向文明的根本。当然了，和其他能力一样，想象力也存在个体差异。在古董圈想要成为鉴定师，想象力是基础素质，慢慢磨练，总有一天你也能做得到。”

    “那要怎么想象并提升？”陈兴兵兴致勃勃追问，古董鉴定要诀就在眼前了。

    楚烨似有所觉，试探道：“你闭上眼睛，脑海里是什么颜色？”

    “颜色，不是什么都没有吗？”陈兴兵直觉自己可能出大问题，见楚烨面色错愕，紧张得额头不断冒出汗珠。

    半晌，楚烨都没出声。

    “楚、楚哥，我……我该不会脑神经出问题，不适合干古董行业吧。”陈兴兵颤声询问。

    楚烨低着头拆着红纸，还是没说话。

    鉴于楚烨之前有问必答，陈兴兵感觉天塌一般。

    之前，陈兴兵家里安排相亲，他和姑娘看对眼都有意结婚，但因为对方嫌弃他在工作室，他放弃了对方，可见他对古董行业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现在得知自己不适合，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准确地说，陈兴兵如果不能干古董，精神就会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