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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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夏的天很热。

    当然这个城市的气候特征之一就是夏季高温多雨。

    祝夏走出医院大楼,燥风蒸笼般闷热,兜面而来,昨日手术连轴转造成的脑子困倦登时散去大半。

    手机响起来。

    电话是医院打来的,通知她 ICU病人有异常情况。

    她立即转身往回走,一边问情况一边跑起来。

    正要穿过停车场,一辆墨黑色迈巴赫蓦地拐弯,急速朝这边驶来。她脚步不停,掌心摁在车前盖上,抬手冲司机做个手势,叮嘱句'开车慢点’,便擦过车子,往医院奔去。

    司机惊得冷汗涔涔,半晌没说出话来。

    副驾驶位置上的特助陈绍转头,问后座的男人:“您没事吧?”

    贺连洲长指夹着雪茄,目光掠过那道身影,神情未起波澜。

    “对不起……”司机恍惚过来,道歉。

    陈绍跟司机说:“在医院注意点,不用急。”

    司机局促点头。

    “收购郝斯基的预购方案已经出来,李生在总部等您过目签字。”陈绍继续汇报工作,“您二叔目前在接受调查,预计调查时间可能长达半年,前途不明朗,老先生那边在过问……”

    “祖父那边找个借口推了。”贺连洲淡漠吩咐。

    陈绍应下:“这两天蒋先生都在病房照顾Farah,医生说Farah没什么问题,可以办理出院。”

    蒋安屿对孩子向来有求必应,常把医嘱抛之脑后。若非是他,Farah昨日就出院了。

    司机停好车,陈绍下车,站在贺连洲身边,朝远处车子里的蔡叔比划,示意保镖们保持适当距离。

    -

    “祝医生!”

    心脏瓣膜手术患者忽然出现室颤恶性心律失常。祝夏马不停蹄赶回来,同事正在满头大汗地做心肺复苏,她接手病人,指挥护士紧急使用除颤仪进行除颤治疗。

    病人恢复窦性心律,祝夏抬头擦额头汗水,松了一口气。为避免再有突发情况,她多滞留些时间,顺道看看昨天做手术的病人。

    等电梯的缝隙里,祝夏摸出手机,打算回林嘉月的消息,屏幕忽而一黑,来了电话。

    “Sumer,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什么意思?”祝夏笑,“半天没回你消息,你就给我上升到这个高度?”

    “是朋友的话,我为什么不知道你要跟宋成煜结婚?”

    祝夏七岁时,举目无亲,被宋家收养,给宋成煜挡灾避煞。这一点,林嘉月初识祝夏时便知晓,当时她还嗤之以鼻,表示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祝夏是宋老爷子指定的孙媳妇,她两个小时前才知晓。

    “是啊。”电梯到达,祝夏走进去,“所以逃婚逃到这里,林大小姐可得替我保密。”

    林嘉月长叹气:“放心,京城的朋友告诉我,宋成煜忙着跟嫩模厮混,没时间顾及你。”

    “不过他的公关真出色啊,在事情发酵前就压下了桃色新闻。”她语气依稀带着欣羡。

    “确实出色。”祝夏说,“唐朝若在他手底下,安史之乱都乱不起来。”

    林嘉月被她调侃的话逗笑,滑溜地转粤语,“犀利啊你。”

    “周五晚使唔使开OT?”(周五晚加班吗?)

    祝夏也用粤语回她:“应该唔使。点啊?”(应该不用,怎么了?)

    “周五晚有拍卖场,特邀嘉宾才能参加,人不多。”

    电梯叮一声,停在九楼。梯门打开,祝夏走出去,脚步倏地顿住。

    电梯门外的几个男人西装革履,身形魁伟,即使瞧起来不像坏人,遽然出现在眼前,还是给人带来极强的压迫感和冲击感。

    她微微颦眉,那几个人里站在最前沿的很有眼色,当即退开些,绅士地请她过去。

    “祝医生好。”

    手机里林嘉月还在喊她,祝夏看着面前平头正脸,面相和善的中年男人,确定自己没见过他……也许是病人家属。

    她礼貌地点头:“你好。”

    “Sumer,患者有紧急情况?”林嘉月担忧道。

    “没。”

    “那祝大医生百忙之中抽空跟我一块去?”

    “好。”

    挂断电话,时间差不多,她准备换衣服就走。

    明明是探视时间段,走廊内却出奇寂静。

    祝夏不甚在意,踏过走廊拐角,一小团影子突然扑向她,奶声奶气念道:

    “阿姐,阿姐……”

    柔软温热的小人儿裹住小腿,她低头看去,不由一愣。

    满是胶原蛋白的粉嫩脸蛋,晶莹剔透的眼睛,柔软无骨的小胳膊小腿……这小家伙也太可爱了。

    “阿姐!”小女孩轻扯祝夏白袍衣角,调皮钻到她的衣襟下,嘻嘻笑起来。

    祝夏握住小女孩的胳膊,稳住她,环顾四周,想找家长的影子,熟料空寂无人,她皱了下眉。

    哪个粗心的家长放任三四岁的孩子乱跑?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她轻柔问。

    小女孩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只攥紧她的衣袖,并不吭声。

    祝夏正思忖着去问护士们认不认识这孩子。

    “Farah。”一道声音乍地响起。

    低沉悦耳……还有点熟悉。

    祝夏抬头望去,顿觉眉心被刺了一下。

    灯光从天花板流淌下来,印在男人利落短发上,又顺着颈肩、腰线、长腿,勾勒颀长挺拔的身形。他的瞳色极黑,微挑的眼角弧度拘着不近人情的疏离,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锋芒。

    这种人,就是天生的决策者,纵横捭阖,难以接近。只一眼,就让人不自觉地生出畏惧。

    很多时候,记忆具有折叠性,新画面堆积更深处的回忆,而在某个特定瞬间,自以为早已忘记的画面会如潮汐一般,猝不及防涌现。

    她看过这个人的眼睛很多次,要远比现在更加灼热明晰,恣意的、调笑的、含欲的、佯怒的。

    意料之外的重逢,犹如多雨季节毫无征兆的暴风雨,杀了个措手不及。

    祝夏脑子飞速运转,在剪不断理还乱的线球中抽丝剥茧出一个侥幸的想法:

    贺连洲认不出她。

    然而,他突然俯身,祝夏下意识偏头躲避,他的目光落在她左侧胸口别着的证件上。

    “港仁医院外科医生。”

    贺连洲口吻沉稳,咬字清晰地念出上面的字,“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