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酒席与媒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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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来头?”有人问警察局长廖青云。

    “不知道!”廖摇摇头,比他们还感到突兀,这两个人以前在北平,听说只是个教书匠,阴差阳错不知怎么就一脚踩在西凉县政府,并且最直接的原因:并不是史凤琳!而是行政院长王宠惠和立法院秘书长陈克文合力推荐,想想这两个人,就会寒毛倒竖,因为这两个人在国民党中,算是凤毛麟角,所以对陈、林二人的猜测,讳莫如深。

    苏东海携爱女苏茜云以及准女婿黄天祥和廖青云早早恭候在西凉县当时最大的餐馆朱雀大酒店,受邀的除了县政府一班组成人员,还有陈夕红、陈啸虎一家,夕阳高高挂在树梢,妖怪一样妩媚,陈夕红前脚离家,史凤琳后脚到家,卫兵跟他汇报,他就直接去了朱雀大酒店,好吃的人总是腿长。

    薛彪当时正和这帮人擦肩走过,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这帮高谈阔论,笑声如流泻的水,脆生生地响的人,他何曾知道:陈渐良的侄子就在其中!并且这帮人就是为了欢迎他的到来,才设的宴。

    不知为什么,走过陈啸虎身边,他不由自主哆嗦两下,其实,那个“邂逅”的时间段,双方尽管对视一下,这是本能,谁也不认识谁,好象冥冥之中,一切天注定一样,从此,他们有了交集,并最终因为这个交集,因某个时段,情绪失控,而剑走偏锋,铸成最大的遗憾。

    往事如烟,尘埃落定,是谁搅起了乱局?

    “好吃的人腿长,你看我这节奏把握的,恰到好处,早一步,人没来,晚一步,一桌子狼藉,这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蛇的七寸!”史凤琳自我调侃,“林威,林秀,到姑父这儿来,哎,我最喜欢孩子!”

    “既然特派员这么喜欢孩子,干吗不自己生?”廖青云笑着说。

    “正在积极努力,春种一粒栗,秋收万颗子,时间上有跨度!等着吧,我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夕红,是不是?”史凤琳拉着两个孩子,看了陈夕红一眼。

    陈因害羞而低垂下头。

    “在酒菜上来之前,我谨代表西凉县全体同仁,欢迎我的教育委员林琳女士和我们的秘书长陈啸虎同志,欢迎你们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我希望在座各位能够同舟共济,为振兴和繁荣西凉县而奋斗!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为……”

    他的话音刚落,掌声七凌八落。

    “陈秘书长博学多才,还望今后多加提携,本人才疏学浅,是个粗人,一直希望能够坐下来,好好做做学问,可是……”

    说话的人,陈啸虎并不认识,四十岁上下,头很大,早早谢了顶,头发稀疏,主要聚拢在后脑勺那儿,虎气逼人,“我好羡慕你们读书人!”

    “你是……?”陈斜视着他。

    “他就是……!”廖青云抢着插话。

    石步洲打断了他的插话:“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在下石步洲,是驻西凉县的师长,请多多观照,眼下局势并不太平,如何中日战端一开,我们这些军人,必将义无反顾投身战场,象鹰一样: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

    “佩服!佩服!石师长能有这样的情怀,国之大幸!西凉之大幸!”陈啸虎鼓起掌来,然而一抱拳,“我在此预祝石师长马到成功,凯旋而归!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将出城十里,迎接我们的英雄!”

    “岂敢!岂敢!”

    “你爸是什么意思吗?”天已经完全黑透了,黄天祥陪着苏茜云走在寂静的小巷子中,她的高跟鞋和他的皮鞋,敲击出“橐,橐橐----……”的声音,鸟儿不肯安静。

    “他没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想遂了你的心愿!我们都这样了,怎么还不差人到我家提亲?”

    “我们都哪样了?”

    “你……!”苏茜云急迫的语气中有愤怒。

    “谁让你们家门坎太高,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有可能修成正果!”

    “去!又调侃我!”苏轻轻踢他一下,“我对黄家大院很感兴趣,对你说的酒厂,暖屋也有兴趣!”

    “那对我呢?”

    苏不置可否,快快向前。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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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等我一下,逗你玩呢,心眼咋跟针鼻子似的,眼小,而且只认细线!”

    “你们黄花甸子是那样充满了诱惑力,我十分好奇:那是块什么地方?如此人杰地灵?特派员,你,和秘书长都是那儿的人,听说史夫人精通中医学!”

    “那是个看一眼,你就会爱上它的地方,无论你走在何方,总有一分牵挂,留在那里。我小时候常听我家管家讲起黄花甸子的故事,说实在的,我对那些都不感兴趣,我父亲才是我心目中的传奇!他幽默诙谐,处事老道,有着狐狸的聪明与狡黠,他创造了神话一样的业绩,但他又乐善好施,在黄花甸子演义他的传奇,他不刻板,和自己的孩子也这样,我们兄弟姐妹六人,都很喜欢他,我的妈妈算是巾帼不让须眉,比起我爸来,她开启了我爸的智慧,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们结婚之初,并不受我爸待见,你能想象他们从排斥到爱意无限,这中间经历过许多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我妈脚大!”

    “还有什么?”

    “没有了!”

    “我不信!”

    许是老了,亦或是累了,后半夜狐狸叫得欢实,槐花香气从打开的窗户涌进来,沁人心脾,吸一下,如痴如醉,黑暗中,外面的灯光扑进来,史凤琳满头大汗从陈夕红滑不留手的身子上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不行了,夕红,无论若何,你要给我生个孩子,男孩女孩不讲,我怎么就不行了?我这么快从临江县返回,就是为了……”

    “你的心太急了,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会好的,会好的,我们都还年轻,这时候还不算太晚!你马不停蹄,加上先前,你在酒桌子又喝了那么多酒,哪里还会行?”

    “你说说:欢迎的是你哥哥和你嫂子,旁人不喝行,我能不喝吗?再说:我们又几十年没见面,他们又是王院长推荐的,我和王院长关系又那么铁,还有陈秘书长!”

    “明天再说吧,我困了,我要睡了,你呢?”

    “我这个人本来睡眠就少,加之这么一闹,估计今夜我将无眠!”

    “凤琳,我想上班,这么闲着,我太难受了!”

    “医院吗?”

    “是!我想将来有了孩子,也是一笔不小的的花销,我不能指望你一个人,你走的这些天,无落无着,心在闲中生锈,在抓狂,有些事做,时光就很容易打发,你不在,我也不至于空空落落地慌。”

    “那行!我回头到县医院和凌院长说说,只是不要太累着自己了,夕红,我总觉着对不起你,这么多年,让你一个人……”

    “好了,别说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最终修成正果了!凤琳,你知道:在那些煎熬的日子,我是怎么渡过的吗?想想都会全身痉挛,多么恐怖呀,因为你不知道希望在哪儿,还有没有希望!至少现在你人在,摸得着,抱得住!”多是让它把人种子,种到那个地方。

    “好夕红,对不起,全是我的错!好了好了,不哭了!”越急越不行,象没有脊梁,偏就到用时,象一堆烂泥,扶而不起,她散乱的思绪,在流泻,散乱的头发,在他宽宽的胸上,如蛇在游动,哭声,象细细的水流在呜咽,在渗漏,漏到幽深的地缝中。“好夕红,我行的,我没有老到那种程度,我一定行的,你要相信我!”表面信心满满,心却象埙,风声灌进去,那空声在呜咽。

    黄兴忠差人找来白金枝,白金枝摇晃着走进黄家大院,那份荣耀,让她手舞足蹈,哼着歌,甩着她那甚至有些脏兮兮的花手绢,这是早晨八九点钟,杨柳絮飘飘如雪飞扬的时候,甚至有人看见这个徐老半娘头顶上还插着一朵大大的紫红色玫瑰,虽不伦不类,但透着喜庆,其实她这会儿的作用,就是走过场,仪式中的必不可少的点缀,自在娇莺恰恰啼,她虚张声势,声音提高八度,和那些平时并不待见的人打招呼,并不是为了礼貌,而是为了借声音,向别人传递她的荣耀。

    “我本打算不去的,可是黄老爷不让,让人传话过来:说这事非我莫属,旁人办不来的,你不知道:对方门坎太高,是我们西凉县城县太爷苏老爷家千金!事难办,话难说,人家长得漂亮,还在县政府做事!这得人家配得上?能不能拿下来,我心中没谱,这不,和黄老爷商量一下!我其实挺忙的,你们都知道的,黄老爷二儿子天佑也是我保的媒,人家相信我,我这个人从不打诓语的,有实俱实,你也看见了吧?沈老爷来时,是开汽车来的,你说说:那乌龟壳一样的铁疙瘩,怎么就跑起来,哈哈哈……笑死人了,跑起来,比马都快了!不陪你聊了,我还有正事,我这个人不挑人家的,你家也一样,等你儿子长大了,找我!金花配银花,葫芦就只要配西瓜喽!”

    看着这个张狂的女人,一走三拧腰,“呸!”对着沙土地,啐了一口唾沫。

    一架小马车,驮着刘中天、白金枝和许多礼物,在太阳稍微偏高一些,驶出黄家大院,刘中天眯缝着眼,把沉重的脑袋低在怀中,任凭达子把马车赶出小西门,只有闹山雀一样叽叽喳喳的白金枝看见谁和谁打招呼。

    “妹子,西凉城热闹,走玩去?”

    “他嫂子,上西凉城?”

    ……

    路人驻足观看,对着这辆普通的小马车指指点点,羡慕妒忌恨。

    “她三姑,我带你西凉城下馆子去?”眼见出了小西门。

    “不啦,你那有正事,我还要到里锄草!”

    “草哪天不能锄?机会难得,我请你!去吧?”

    “哟,你咋一下子这么大方?谁不知道你是个抠屁眼撒芝麻的主,一块铜板,夹屁沟沟中,大炮轰五天,都轰不下来!”说话的人,戴个草帽,听声音,是巫云梅,也是走村串户讨生活穷得叮当响的主,自从她那个酒鬼的丈夫,一命呜呼之后,她就象个侠客,侠客可以仗剑走天涯,她是仗技走天涯,黄花甸子人一年难得看见她几回,一口不甚浑浊的酒,呛到五脏六腑中,孙茂军就双手挓挲,双眼睁得溜圆,说不出话来,倒地就死,吐的是发黑的血,酒葫芦摔在地上,上面的木塞子崩不见了,酒在那儿汩汩流个不停,流着流着,就不流了,慌乱中,不知是谁飞起一脚,踢汪里,在风中,那酒葫芦被浪灌着水,声音有些怪异,必出“卟咚!卟咚!”的声音,听着象“不懂!不懂!”,巫云梅当时扑倒在地,嘴中颤颤有音,似印度那边僧人口中的梵语,做起法事来,披头散发,站起来,赤脚而舞,梵音晦涩难懂,眼睛闭着转圈圈,手中似乎还摇着藏族人手中的转经筒,五色彩带在头上飘逸,视死如视生,她在施法超度亡灵。

    据有人说:常有人看见逢早逢晚,她会自由出入尹东林的铁匠铺。这也难怪,他们虽老了,但情窦初开时,那些放不下的心愿,折磨他们臲卼的灵魂无处安放,在夕阳之年,谁还不允许他们放纵一下?成年的缺憾,老了老了就弥补一下,哪怕是形式在一起,也要在一起。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只老骚狐狸,有日子没见了,没少在铁匠铺床上折腾吧?”

    “你妒忌了?你吃醋了?”

    “达子,快走!日时不早了!”刘中天听不下去了。

    马车一抹头,就上了官道,铃声细碎,路途漫漫。

    巫云梅自感无趣,她摇摇头,望着满脸惊愕的人们,叉开大步子,有些意犹未尽,遗憾而去,她没有羞愧难当,而是有些沾沾自喜,怎么没有接着这茬再问下去,走得如此潇洒,希望背后有人叫住她,问她有关和尹东林的长长短短,那一刹那,她不会遮遮掩掩,可惜了,没有人再问,已经迈出去有些孤傲的步子,只能走下去,她突然有些悲哀地想哭,她老了,无论她们演义出怎样生动的故事,都不再因情节曲折,而生动感人。黄昏之恋,是人之末日之曲,人们抬头会惊愕: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和尹东林虽毫无顾忌走得很近,虽明目张胆,可到一起,不再有什么实际内容,顶多是谈谈,追忆一下年轻时,如果他们敢这样,极有可能发生的故事,互相臭骂对方一`下,无限可惜曾经有过的机会,因为顾忌太多,而错失了许多机会,有时,她会拖着不走,找各种借口,有些死乞白咧,两个人兴致好时,会喝点酒,酒醉时,巫云梅会倒在老铁匠肮脏的床上,呼呼大睡,而另一个,则守在床边,听着那远比唱曲更好听的鼾声,象狗一样,倒在床沿,沉沉睡去。

    天明,太阳晒去荒唐,光线好起来。

    “老东西一夜就这样趴在床沿,你不嫌累?干吗不上床?”

    “我……我,怕打忧了你!”眼睛,麻雀一样的小眼睛,眨动得太快。

    “你呀,还是年轻时的德行:有那贼心,没长那贼胆,你就这么长点儿出息!”巫跳下床,“你这床好脏,就不知道收拾收拾?”脸也不洗,走过去,甚至还踢他一脚,“你年轻时,老骚羊一样咩咩咩撒欢的劲儿,哪儿去了?”抚一下头,晃晃悠悠,走了。折腾不起的失望,让她走得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