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六章 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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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队塔靼兵也已经出城。兵器都已入库,战马也到收拢,派人看管。”

    云州都尉府内,秦修静正向魏长乐和傅文君说明情况。

    魏长乐看了傅文君一眼,才笑道:“秦观主,这几天可多亏了你。没有你的马头军,这城中的秩序还真不好维护。”

    “魏大人,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何要让我召集人手。”秦修静感慨道:“我是真没有想到,你竟然早就算准需要人手接防云中城。多少年了,我无一日不想着能带领马头军将塔靼人赶出云州,想不到......!”

    “秦观主,这次没有你出手相助,也收不回云州。”魏长乐肃然道:“以后云州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还很多。”

    秦修静道:“驱逐了塔靼,我也可以回山重新修道。”

    魏长乐诧异道:“你要走?”

    “也该走了。”秦修静微笑道:“塔靼人走了,云州已经不需要义军。”

    魏长乐肃然道:“恰恰相反,如今比任何时候都需要秦观主和马头义军帮忙。塔靼人虽然撤走,但要恢复稳定,并非朝夕之事。塔靼人在云州多年,虽然撤走,却一定不甘心,说不准就会在背后挑唆居心叵测之辈生乱。没有人维持秩序,云州很可能会陷入更大的混乱。”

    “确实如此。”傅文君开口道:“云州有马头军这样的义军,也要为非作歹的匪寇,如果没有兵马震慑,这些人很可能会趁机生乱。”

    “秦观主说过,道门的宗旨,乱世出山,盛世修道。现在你回山修道,那就是半途而废了。”魏长乐看着秦修静,“在世修道,也是功德。”

    秦修静想了一下,才道:“魏大人,我可以留下一段时间,将马头军移交给你。马头军都是忠义之士,他们自会帮助守卫云州。”

    “移交给我?”

    秦修静笑道:“右贤王已经将云州送给了你,这云州万民福祉,当然都寄予你身。”

    “其实我正想和你们说及此事。”魏长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向傅文君道:“庄主,我想让你担任云中城主,云州之事,托付给你。”

    傅文君微微变色,吃惊道:“我当城主?”

    “庄主也知道,右贤王和咱们达成协议,他将云州当作赎礼送给我,却不允许大梁收回云州。”魏长乐正色道:“一开始我寻思着,就算朝廷派来官员任职,只要不打出大梁的旗号,塔靼人也无可奈何。但我昨晚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怎么讲?”

    魏长乐看着傅文君道:“云州虽然收回来,但毗邻云州的蔚州可还在塔靼人手中。蔚州在云州东边,紧紧相邻,最要紧的是,蔚州并非右贤王的领地,直接属于汗庭。”

    傅文君微点螓首,“蔚州也是仿云州制,罗利封了一名梁人为大当户治理蔚州,也派了一名骨都侯统领蔚州兵马。据我所知,蔚州驻扎了五千铁骑。”

    魏长乐知道蔚州属于河东小州,无论人口还是土地面积都远不能与云州相提并论。

    但蔚州的战略地方不下于云州。

    这两州连成一片,依靠北部的阴山山脉,成为帝国最北部的防线。

    两州掌控在手,便可以凭借阴山山脉阻敌。

    但这两州任何一州失守,就给了草原部落提供阴山以南的重要据点。

    云州虽然收回,但只要蔚州还在塔靼人手中,塔靼一旦有南下的企图,便可通过阴山向蔚州集结兵马,整个河东也再无阴山山脉那样的天堑阻敌。

    右贤王敢放弃云州,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蔚州依然在塔靼手中。

    “两位,右贤王立下了天誓,自然不会违背誓言轻易南下。”魏长乐正色道:“但罗利却没有立誓。右贤王的誓言,可约束不了罗利。”

    傅文君自然明白魏长乐意思,俏脸带着一丝凝重:“其实我之前也想过,右贤王交出云州,罗利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罗利不甘,会不会向蔚州集结兵马,从东边杀向云州,意欲将云州重新抢夺过去?”

    “狐若之死,让右贤王和罗利的利益冲突上了台面。”魏长乐道:“自今而后,右贤王会时刻提防罗利,但罗利也同样会提防西部草原。罗利即使心中不甘,却也不能再像当年那样调动塔靼各部主力南下,就连汗庭的主力他也不敢轻易调出来。”

    秦修静笑道:“狼台之事,也能看出右贤王有勇有谋,并非善茬。如果汗庭真的空虚,右贤王未必不会出手。”

    “罗利得位不正,真要有人向他出手,倒也容易找到理由。”魏长乐微微一笑,“但云州百废待兴,要钱没钱,守卫云州的兵马也是寥寥无几,这种情势下,罗利根本用不着调动主力,只需要向蔚州集结两三万人杀过来,咱们就未必能撑得住。”

    傅文君秀眉蹙起。

    “如果我们有几年的时间准备,或许还能积攒实力一战,但眼下却是没有那样的实力。”魏长乐神色严峻。

    秦修静皱眉道:“河东兵马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塔靼人重新将云州抢了去?”

    “问题就在这里。”魏长乐叹道:“一旦罗利发兵杀过来,大梁但凡有一兵一卒前来增援,就违背了与右贤王的承诺。”

    秦修静道:“魏大人,你不是已经和右贤王化干戈为玉帛,以后双方要恢复贸易吗?”

    “人心是会变的。”魏长乐正色道:“右贤王现在确实希望和我们恢复贸易,以此增强西部草原的力量。但我们违背对他的承诺,就等于是打了他的耳光。他会不会借机出兵,我无法确定,但他如果出兵,也就不再违背天誓。”

    傅文君和秦修静对视一眼,心下都明白,塔靼虽然从云州撤兵,但却并不代表云州已经安全。

    恰恰相反,云州依然笼罩在塔靼人的阴影下。

    “依靠云州,肯定无法与塔靼抗衡。”魏长乐目光锐利,“我们不能将命运掌握在塔靼人的手中。”

    秦修静若有所思,道:“魏大人,云州百姓遭受过塔靼人的荼毒,所有人心中都是愤恨。他们比谁都清楚,如果云州再次沦丧在塔靼铁蹄之下,必将又是血流成河。我相信塔靼人如果真的再打过来,会有无数百姓愿意同仇敌忾,共同守卫云州。”

    “云州的人口众多,而且北方百姓剽悍,兵力来源我并不担心。”魏长乐道:“但两军交锋,比的并不是人多,而是谁的后勤雄厚。”看向傅文君,问道:“庄主,云州的矿藏是否丰富?”

    傅文君何等聪慧,明白魏长乐的意思,摇头道:“云州虽然山多,但金矿银矿极其稀少,就连铁矿也不多。而且境内的铁矿十分低劣,朝廷曾经派人在云州探过矿脉,发现云州铁矿根本不适合用来锻造兵器。”

    “那么云州每年粮食产量如何?”

    “云州其实并不适合耕种,多山少地。”傅文君解释道:“以云州现有的土地,即使丰收,也只能让云州当地百姓不饿肚子,勉强活着。”顿了一下,又道:“塔靼霸占云州这些年,屠杀无数百姓,许多百姓也都饿死冻死,人口比陷落前少了至少三成,但就算这样,云州丰收也不足以让他们吃饱肚子。”

    “没有上等矿石,就无法锻造出好兵器。粮食不足,就无法支持战事。”魏长乐平静道:“守卫云州最重要的兵器装备和粮食都无法得到保证,根本不可能与塔靼相抗。”

    傅文君点头道:“父亲当年坐镇云州的时候,兵器装备和粮食都需要朝廷供给。如果不是后方供给充足,即使是父亲,也不可能守住云州那么多年。”

    “所以云州的存亡,必须依靠大梁。”魏长乐叹道:“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云州如果是孤立存在,就是塔靼人口中的肥肉,今天丢了,明天还能被他们咬回去。”

    秦修静也明白过来,轻声道:“魏大人,你的意思是,需要与朝廷交涉,让朝廷秘密提供这些物资?”

    “如果我真的将云州当成右贤王赠送的赎礼,留在云州,你们觉得朝廷会怎么看?”魏长乐淡淡一笑,“朝廷要么会觉得我是塔靼的附庸,要么误会我想割土自立,不管如何想,都不可能支援云州。而且他们还会切断商道,我们希望与右贤王恢复贸易的设想,就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白日做梦了。”

    秦修静也是聪明人,心知魏长乐所言一针见血,情不自禁微微点头。

    “那你想怎样做?”

    “其实破局并不难。”魏长乐微笑道:“右贤王认我是云州之主,我待在云州,大梁朝廷就不安,始终不会觉得云州已经收复。只有我在大梁境内,处于他们的监视之下,他们才会觉得控制了云州。我可以在大梁任何地方,恰恰不能留在云州。”

    傅文君明白了魏长乐的心思,朱唇微动,欲言又止。

    “魏大人,你的意思是,牺牲你的自由,换取云州的生机?”秦修静感慨道:“你已经为云州拼过一次命,如今又要.....!”

    魏长乐哈哈笑道:“秦观主,千万别这么矫情,弄得像生离死别。事实上有了云州之主的名号,大梁朝廷非但不会为难我,恐怕还会善待。我并非失去自由,而是用这个名号,为云州向大梁争取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