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拾忆人来说，每一个循环日都是崭新的一天。

    而对场景管理员来说，每一个循环日，都是重复且枯燥的一天。

    尤其是这种日子过的时间长了，真的很容易让人产生心理疾病。

    白菜感觉自己一定有病。

    他爱上了喝酒。

    要知道他过去可是从来不会喝酒的。

    但循环日经历得多了，例如，数百个循环日，那么这么长的时间，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习惯。

    就例如，白菜虽然没有更改他在公司里的代号，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人敢说他是‘菜鸟’了。

    当初给他起‘白菜’这个代号的人，秋葵，也有很久没有见过了。

    她似乎在故意躲着自己。

    而自己，也没有去刻意的找过她。

    原本相熟的人，从那天起，居然变的形容陌路。

    白菜很好奇，很久之前，秋葵去找豆豆，豆豆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从一些人口中不经意的打听，白菜知晓秋葵在负责一个叫做‘豚豚书店’的关卡场景。

    有几次，白菜差一点忍不住想去找秋葵聊聊天，叙叙旧。

    但是，他忍住了。

    豆豆传递的话中，老大有提过不准自己再去找秋葵。

    而且，要好好管理场景。

    此外，在白菜看来，最重要的一句是：在我主动找你之前，不准更换管理的场景！

    所以白菜这数百个循环日，一直都在管理豚豚奇妙屋。

    即便是后来的主管，跟他说，可以给他更换更好的场景，他都没有同意。

    甚至，在长时间良好经营下，他积攒到晋升主管的积分，他也没有选择兑现。

    因为白菜在等一个人。

    虽然他已经等了很久，而且，可能还会继续等下去。

    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一个新的‘目标’。

    所以每一个循环日，他都带着一些期盼。

    这种期盼的心情，有的时候高，有的时候低，时而强烈，时而焦急，更多的是沮丧和在当天循环日结束时的迷茫。

    “等待，真他妈的煎熬。”

    这是白菜总结出的人生哲理。

    慢慢的，他自己都麻木了，不断重复的一天，像是一把吹铁锤，将他淬炼的心如坚铁。

    直到有一天，一个熟悉的人影毫无征兆的，突然走进了他的场景。

    说实话，在白菜看到这个人的那一瞬间，他差一点没有绷住。

    记忆和各种情绪像是突然涌来的洪水，冲击着他那本以为已经坚固无比的理智堤坝。

    差一点，冲破。

    他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而在和对方对视的那一瞬间，是那种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的，熟悉的睿智、冷静以及压迫感十足的气势。

    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陌生。

    陌生感不是自己的，是对方眼里流露出来的。

    原本，白菜应该说欢迎词，例如，‘欢迎来到豚豚奇妙屋！’

    只是这一刻，各种情绪堵塞了他的喉咙，所以他只能看着对方，假装表面平静，但实际上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另外他能看出来，对方在观察他。

    对了。

    老大失忆了，而且，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失忆多少回，对方不可能记得自己。

    所以才会有那种陌生感。

    而且，对方在观察和审视他，就像是很久之前，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老大也是用这种眼神在观察和审视。

    白菜居然感觉到紧张。

    他很想大声呐喊，说老大，我好想你，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但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既不符合他的性格，也不应该这么说。

    “白菜？”此刻站在对面的，正是罗熙，只不过白菜看得出来，对方此时的身份，应该是一个拾忆人。

    可一个拾忆人，不可能来到一个关卡场景，直接叫出管理员的代号。

    白菜点头：“是我！”

    “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罗熙看上去有些疲惫，似乎经历了很多事情，但眼神依旧明亮，此刻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像是一个真正的陌生人在交谈。

    纯粹的公事公办。

    可即便如此，白菜也觉得自己终于熬出头了。

    老大回来了。

    无论对方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老大，终究是老大，这一点不会改变，也不可能改变。

    “说吧，什么事。”白菜压制住激动，平静的说道。

    “你现在的业务积分，积攒到不少了吧？另外，在公司内，也应该有一些人脉和关系”罗熙试探的询问。

    白菜点头：“没错，实际上，如果不是有人要求我不准更换关卡场景，我早就可以晋升到主管了，所以虽然不是主管，但我的权限还是很大的。”

    这一点白菜没有瞎说。

    因为他已经在公司‘熬’了数百个循环日。

    要知道这么长时间，公司里的管理员也都换了好几拨了，论资历，他算是老资格了。

    “世嘉公寓楼，麻烦向公司新申请一个场景，具体场景的设计方法和机制，我写下来了，你看完，烧掉。”罗熙将手里叠好的一张A4纸递了过去。

    白菜接过去，他没有立刻看，而是继续看着对面的罗熙。

    他希望，可以获得更多的任务。

    只是对面的罗熙却没有多说，而是看了看时间后，立刻转身离开。

    他们的交谈，甚至没有超过一分钟。

    罗熙来的突然，走的匆忙。

    他们没有进一步交谈。

    白菜愣在原地，他等了很久的人，期盼了很久的重逢，整个过程居然不超过一分钟。

    失落，不可避免。

    但白菜在过去的日子里，已经将心态打造的固若金汤，不至于直接因为这种事而崩溃。

    他深吸了口气，打开了那张A4纸，仔细看着上面极为详细的场景设计思路和机制。

    包括管理员的选择，清洁工的选择，场景规模、属性和等级

    “周雅？周辛鹏？”

    白菜看着这两个陌生的名字。

    场景的机制，写的很明白，就是为了封印这个叫做‘周雅’的女孩。

    但，为什么？

    纸上没有写。

    如果这是别人吩咐的，白菜一定会问个清楚，搞个明白，而且他有权拒绝。

    可这件事，是老大吩咐的。

    他一定会无条件去执行。

    于是，他暂时关闭场景，立刻动身前往世嘉公寓楼实地探查。

    过程很顺利，他选择了周辛鹏，让对方签署文件，将其招募，并且亲自建立了世嘉公寓楼这个场景。

    这件事很复杂，但白菜只用了三个循环日就完成了工作。

    效率很高。

    另外，他也动用了之前积攒了很久的职业积分，正式晋升到‘主管级’。

    因为只有成为主管级，才能获取到更多的权限。

    这对他这个公司老油条来说，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而那张纸上，实际上还写着一些‘注意事项’。

    其中有一条是，一旦场景开启，也就是周雅清洁工的身份确定的那一刻，她必须在场景规定的时间内存活，只允许中午十二点死亡。

    如果有某个循环日这个机制被打破了，周雅提前死亡，立刻中止并取消这个关卡场景。

    于是，接下来每一个循环日，白菜都特别在意这个场景。

    甚至他还会经常亲自跑到世嘉公寓楼附近蹲点，观察。

    他以为，会看到罗熙，但实际上并没有。

    日子似乎又陷入了平淡，循环日，日复一日。

    而在他第二十次蹲点的时候，他意外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人。

    某位个子不高，曾经对他说了一句‘我去死’的女孩。

    从这一天开始，白菜感觉原本枯燥的生活，终于是多了一点有趣的事情。

    不出意外，白菜开始跟踪对方。

    女孩明显成为了拾忆人。

    但可以肯定，在此之前她曾经失去过所有的记忆，而且，很可能已经不止失忆过一次。

    可能是因为某个偶然，才获得了【记忆】，但以白菜对她的了解，这个头脑简单，有些傻愣傻愣的女孩，不太可能持续的保存记忆，对方参加关卡场景，就是两个字。

    莽撞。

    她会死。

    而且，会死的很惨。

    于是，白菜在偷偷跟着对方，看着对方进入了一个位于彩虹城一个‘豚豚游戏屋’的场景后，他以公司主管的身份，要求那个场景的管理员，一个叫做张喆的人，招募那个女孩。

    主管级，就是有这点特权。

    即便不属于他的管理员，也能发布指令，当然，对方可以选择不执行，但这么做的后果，就必然要承受一位主管级的针对和报复。

    那个叫做张喆的管理员，只能同意。

    “张豆豆，张喆，你们是本家啊，挺好的，我会找负责你这里的主管，和他做一个交换，你，包括这里的员工和场景，以后归我管了。”白菜霸气无比，撂下这么一句后离开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白菜会经常性的让豆豆来总部汇报工作。

    看着豆豆那张熟悉的脸，听着对方的话，白菜居然找到了一种，很久之前才会存在，且他已经丢失了的感觉。

    虽然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维持了不过刹那，但对白菜来说，也足以让他回味无穷了。

    “我，是个念旧的人。”白菜喝酒的时候，经常会这么自言自语。

    看着窗外那混沌的黑暗，白菜终于没有忍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回忆是苦涩的。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最终都会化为一缕惆怅，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就像是豆豆，现在的她依旧开朗热情，单纯直率，可现在的她，并不是曾经那个说‘我去死’的女孩。

    她们是一个人，但本质上，不是一个人。

    “那老大呢，他还是，那个他吗？”

    白菜嘟囔了一句，正准备将杯中酒饮尽，可就在这时候，桌子上的电话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