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是一种心理状态，是一种情绪。

    对大部分人来说，目睹了血腥的死亡现场，会感到恐惧和害怕，易受惊，做噩梦，这些都是很正常的。

    随着时间流逝，脑中对血腥画面的记忆会有所减退，心理承受能力增强，在这件事上的恐惧情绪也会慢慢减弱。

    可是看崔怡玲现在的表现：呼吸急促，脸色发白，肌肉颤抖，额头冒冷汗……

    很明显，她心理上的恐惧，已经外化体现在生理上了。

    以沐阳的经验和观察，对于一个心理认知正常的人来说，能带来这样程度的恐惧，绝不是目睹了恐怖画面这么简单。

    从崔怡玲说的话来看，她觉得田蓓蓓死后眼睛盯着她，镜子里也有田蓓蓓的脸，让她恐惧的不仅仅是坠楼的血腥画面，而是田蓓蓓这个人，和田蓓蓓死亡这件事。

    用迷信的说法来说，她是害怕死后田蓓蓓，因为生前的恩怨来找她算账。

    在心理学的范畴内来解释这种情况，是崔怡玲知道自己在田蓓蓓身上做的某些事是不对的，甚至这些事田蓓蓓的身亡是有关系的，潜意识里对田蓓蓓有愧，所以才会有比普通学生有加倍的恐惧。

    尽管沐阳已经发现问题了，但并没有着急追问，她清楚自己不是在审讯嫌疑人，而是在做心理疏导。

    “好，不怕，我们慢慢说。”

    沐阳抽了一张纸递过去，往崔怡玲身边靠近了一些，柔声开口，“你知道战胜恐惧的第一步是什么吗？”

    崔怡玲擦眼泪的动作顿了顿，茫然地摇头。

    “是面对。”

    沐阳说着，抬手摸了摸崔怡玲的脑袋，“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误，错误的代价有小有大，你害怕，你恐惧，是因为你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对不对？”

    崔怡玲点头，带着哭腔开口，“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田蓓蓓已经死了……”

    “怡玲，不管你曾经做了什么，发生了的已经改变不了了，现在能做的是去弥补，去改正。”

    沐阳温柔的声音给了崔怡玲勇气，崔怡玲抿了好几次唇，才颤抖着开口，“是我，是我把田蓓蓓叫上顶楼的……”

    沐阳手指轻颤了一下，和之前大家分析的一样，412宿舍的人果然撒谎了！

    “可我真的不知道她会从楼上掉下来！”

    崔怡玲紧张地抓住沐阳的手，“沐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想让她死！如果我知道她去天台会死，我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崔怡玲边说边哭，表情后悔又恐惧。

    “好，我相信你，如果你也相信我的话，能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吗？”

    崔怡玲下意识地止住了哭泣，面露犹豫。

    聊到现在，沐阳对崔怡玲的心理状态和内心想法已经基本了解了——

    她一方面害怕开口，怕自己的错误被追究，也怕成为小团队里泄密者，从而被针对。

    另一方面，她又想开口，想要消减心里的负罪感。

    沐阳温柔地开口引导，“我们不是要改正，要弥补错误吗？而且我也答应你了，你说的东西我会帮你保密的。”

    崔怡玲看了沐阳好几次，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

    “那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回来后我一直在318宿舍和她们玩游戏，一直到熄灯前，我才回去。”

    “我在楼梯口遇到石雁，她从楼上下来，让我把田蓓蓓叫上顶楼。”

    “我回到宿舍，只有米雪和田蓓蓓在，米雪在洗澡，田蓓蓓身上还穿着外套，应该也是刚回来，我让她去顶楼，她没理我，我，我有点生气，就推了她一把……”

    崔怡玲说到这里，偷瞄了沐阳，见沐阳还是神色温柔地在听，才继续说下去。

    “然后她就去了天台，快熄灯的时候，石雁她们就回来了，但是田蓓蓓一直没回来。”

    “快天亮的时候，我听到孟康和章晓明说话的声音，就说什么一晚上没回来，找老师打小报告之类的，然后章晓明叫醒了石雁，她们三个人一起去了天台。”

    “我当时没多想，继续睡了，过了没一会，她们三个人就神色慌张地回来了。”

    “孟康把我们叫醒，说田蓓蓓从天台掉下去了！”

    “我们不相信，就去阳台看了一眼，田蓓蓓就躺在那，手脚姿势就像木偶一样，半睁着眼睛盯着我们，大家都吓哭了。孟康又出去了一趟，他回来后不久，老师就来锁上了宿舍的门，不让大家出去，早自习也取消了。”

    “章晓明说田蓓蓓是自己掉下去的，和大家没有关系，孟康也说如果老师和警察问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我们就说熄灯后睡了，什么也不知道。”

    “平时宿舍里大家都是听孟康和章晓明的，那会都慌神了，她们说什么我们就照着怎么做了。”

    崔怡玲的话信息量很大，沐阳一边听，脑中一边在分析。

    “沐姐姐，你相信我说的吗？我这次没有撒谎了！”

    看到沐阳点头，崔怡玲松了一口气，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来，绷了这么多天的情绪瞬间释放，小姑娘大哭。

    眼泪中的恐惧变成了后悔和抱歉。

    沐阳又问了几个细节的问题，崔怡玲都配合地回答了，只是在问到她们平时有没有霸凌田蓓蓓时，崔怡玲还是有点支支吾吾。

    小姑娘情绪不好，沐阳没有逼着她回答，帮她稳定下情绪后，给她拿了几颗糖，交代她去操场走走，等眼睛看不出来哭过了，再回教室。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曲雯雯还是没来，沐阳有点不放心，给林澈打了个电话。

    “拉肚子？”

    “嗯，谢耀华是这么说的，不过我觉得不太对劲。”

    林澈皱眉，“知道了，我去教室看看，你那边顺利吗？”

    “崔怡玲说了一些东西，但还不足够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完整拼凑出来，有很多东西我都想不明白。”沐阳语气有点沮丧。

    “没事，还有我呢，到时候我们一起想。”

    沐阳弯唇，“好，那我继续了。”

    沐阳挂了电话，整理了一下崔怡玲说的内容，调整了顺序，把原本打算第二个沟通石雁往后挪，先和施米雪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