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上方，一个个装满了火油的陶罐，引燃了陶罐口浸泡过火油的干草，就狠狠砸下去。

    一支支火箭燃烧，自山坡上射下去。

    岳飞后悔的是没有携带火药，如果随行有一部分火药，利用峡谷埋伏就更方便。

    好在沿途作战搜集了一批火油，又在峡谷中四处撒了蒿草。

    火箭和火罐落下去，峡谷中大片大片的起火。

    火势燃烧，浓烟滚滚，遮挡了峡谷视线。

    大火的燃烧，其实杀伤力不算太大，呛鼻的浓烟才让人真正难受。

    岳飞在燃烧的火罐中浸泡了牲畜的粪便，还敲碎了些蛋壳。这些浸泡了火油的物品被引燃，空气中弥漫着刺鼻难受的味道。

    迪虎正带兵赶路，看到落下的火箭，看到地上燃烧起来的火光，闻着空气中刺鼻的味道，心中也慌了。

    啪！

    他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骂了一句‘乌鸦嘴’，旋即下令道：“撤军，全部撤退！”

    这一刻，迪虎不再往前。

    岳飞布下埋伏，摆明了前面还有险境。现在继续往前跑，那是自取灭亡。

    迪虎不顾周围燃烧的火光，不顾中箭受伤的士兵，迅速撤退。

    他一边撤退，一边挥刀拨开落下的火箭，眼中闪烁着清澈的睿智光芒，口中喃喃自语着。

    “岳飞，你想借助峡谷埋伏我，乃至于灭掉我，那是痴人做梦，你还不够格。”

    “我迪虎纵横战场十数年，不会就这么落败。”

    “等我撤离峡谷的区域，等我安排人重新搜一遍山谷，你的人无法埋伏，我看你还怎么算计人。”

    “你不过是一个藏在暗中的阴诡小人，靠着阴谋诡计杀了完颜宗敏，如今想故技重施杀我，那是不可能的。”

    迪虎自我安慰一番，再次下令加速撤退。

    两千余骑兵在狭窄的峡谷中调整方向撤退，又因为有弓箭和火罐，以及不断落下的大石头，金国的骑兵乱了，人心也慌了。

    撤退中，一些金国士兵相互拥挤自相践踏，导致更多的士兵死在其中。

    真正被射杀，被大火烧死的人，反而不算多。

    迪虎注意到了这混乱的一幕，却没有时间去阻止，因为他也怕死在这里。

    迪虎一口气撤出两里路，眼看着要冲出峡谷，忽然瞪大了眼睛，粗犷的脸上露出惊悚神情。

    “不好，又被算计了。”

    前方峡谷的路被堵住了，接近三丈宽的峡谷，被一块块堆积的大石头堵住，附近还有着火在燃烧，石头已经烧得滚烫，无法靠拢过去，更别说从峡谷逃走。

    迪虎一颗心，彻底冰冷。

    该死！

    怎么会被堵住道路？

    迪虎大骂岳飞狡诈，却不敢再逗留，下令道：“传我军令，调转方向突围，从前面杀出去。”

    明知道前面可能有埋伏，迪虎也只能硬着头皮冲，继续走刚才回来的路。

    这一刻，迪虎心中凄苦。

    早知如此，就该直接往前突围，没有返回的拥挤推搡，士兵的死伤也不会这么大。

    先前因为撤退死去的士兵，全都白死了。

    迪虎冒着滚滚浓烟往前冲，即便是战马受伤，自己的发须都被烧毁，也没有停下，一个劲儿的加速突围。

    近两刻钟后，迪虎才靠近峡谷的出口处。

    金灿灿的阳光从峡谷外照进来，驱散了峡谷出口处的黑暗，让迪虎看清楚了外面的一切，他眼中瞳孔一缩。

    外面有骑兵列阵。

    为首的赫然是岳飞。

    岳飞身穿甲胄，提着沥泉枪，遥指着峡谷出口的迪虎，高声道：“大宋万岁军岳飞在此，谁来送死？”

    “谁来送死？”

    不到三百人的万岁军高呼，人数不多，声音却直冲云霄，杀气汹涌。

    一股沛然的烈烈之气，透着肃杀，透着悍不畏死。

    连续行军作战的万岁军，经受了一战一战的磨砺，黑了许多，瘦了许多，却愈发精悍，眼中杀意湛然。

    已经是善战的精锐，不逊于金国的轻骑兵。

    迪虎看到岳飞带来的士兵，仔细再观察了一阵，见岳飞没什么人，惊悚的眼神又变得凶狠起来。

    他提着刀对准前方，高呼道：“岳飞，你只有区区两三百人，就想剿灭我迪虎，太自以为是了。”

    “今日，我让你见识到，什么叫做精锐，什么叫做侵略如火。”

    “杀出去，灭掉岳飞。”

    “随我杀！”

    迪虎一拍马背，率先策马杀了出去，麾下的金国骑兵也是如此。

    在所有人刚发起冲锋时，岳飞平静的从马腹旁兜囊中取出了一柄手弩，抬起手对准前方，下令道：“放箭！”

    近三百万岁军骑兵也齐齐拿出手弩放箭。

    “咻！咻！！”

    密集如雨般的弩箭，在空中掠过，直刺迪虎所有人射去。

    迪虎眼睛瞪大，脸上满是惊悚，咬牙切齿道：“岳飞，你这个无耻无德的卑鄙小人，你不讲武德。”

    扑哧！

    一支弩箭射中迪虎的左肩。

    弩箭冲击的力量大，就算迪虎穿着甲胄也没挡住，弩箭贯穿甲胄刺入肩膀。

    嘶！！

    迪虎疼得倒吸凉气，更是愈发的愤怒，下令道：“杀出去，诛杀岳飞。”

    扑哧！扑哧！！

    接连的弓箭入肉声响起，越来越多的弩箭射中了迪虎的金国骑兵。

    一波弩箭射杀后，迪虎麾下率先杀出来的金国骑兵死伤很多，攻势也没了。

    双方距离拉近。

    岳飞收起手弩，提着沥泉枪杀了出去，下令道：“万岁军，进攻！”

    声如炸雷，万岁军的所有骑兵跟着岳飞冲锋。

    岳飞风驰电掣般直奔迪虎，两人靠近，迪虎眼中也是杀意沸腾，咬牙切齿道：“卑鄙小人，接到一刀。”

    刀光落下，岳飞陡然勒紧了马缰，且往左侧偏转，战马随之作出变化，整个身躯陡然偏转三寸，恰恰避开迪虎劈下的一刀。

    沥泉枪一抖，随之一枪刺出。

    枪尖寒芒绽放，戳在迪虎胸膛上，刺破甲胄，贯入了心脏。

    噗！

    长枪带出一蓬鲜血，迪虎惨叫一声从战马上摔倒在地上。他口中嗬嗬的呼吸着，咬牙道：“我，我不甘，我不……”

    一句话没有说完，迪虎脖子一歪就没了气息。

    岳飞杀了迪虎，带着万岁军继续掩杀。

    因为迪虎被杀，因为金国骑兵遭到埋伏，整个金国骑兵的士气崩散，已经没了一战之力。

    军队的战斗力，和士气关系很大。

    历史上金人南下，一路所向披靡，无形中让金人的凶悍之气更强，因为打心底觉得宋人不行，厮杀更敢于进攻，能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

    没了这股气，反而是一次次的遭到埋伏，锐气被挫败，没了厮杀的斗志，将士就难以支撑下去。

    岳飞的掩杀更有讲究。

    他没有堵死出口，故意留下了一侧的出路，让金人能逃走。

    有这一条出路，金人一个劲儿的朝岳飞留下的生路突围，没有人愿意死战。

    斗志宣泄，死伤更大。

    战事持续了大半个时辰，逃走的金人已经跑了，被杀的也已经全部诛杀，岳飞杀完后安排了人清点伤亡。

    不一会儿，种彦崇回来了，禀报道：“岳兄，此次厮杀一战，我们的伤亡比较大，战死八十六人。”

    “算上之前的伤亡，我们现在只有两百余人。”

    “不是你最先杀了迪虎，就算我们利用埋伏取得优势，想要取胜也艰难。”

    “兵力悬殊太大。”

    种彦崇话语中，有些遗憾，因为兵力多就可以继续厮杀。

    岳飞思考后道：“此次一战后，我们就撤军回去了，准备和官家汇合。人数少，且我们的消息传出，金人围剿，被堵住就麻烦了。”

    种彦崇道：“我同意！”

    岳飞问道：“我们杀了大概多少人？”

    种彦崇回答道：“我们这一战，诛杀的金人多达一千六百余人。”

    “其中死去的大部分，是被火烧，乃至于相互践踏之死，小部分是我们诛杀。”

    “迪虎率领的金人骑兵都是精锐，没有你用计，也不可能取得这样的胜利。”

    岳飞也是正色道：“金人悍勇，我们会更悍勇，会彻底击败他们的。”

    “这一次所有的胜利，都是将士浴血奋战换来的，没有兄弟们的拼命，就不可能取胜。”

    “咱们挖坑，下葬所有的兄弟。”

    “金人大部分焚烧，留下小部分人尸体，仍是摆上一行字，杀人者万岁军岳飞。”

    种彦崇道：“遵命！”

    万岁军士兵行动，埋葬了所有战死兄弟的尸体，清理了尸体焚烧，用少许尸体摆下了血字后，就迅速南下，要回去和赵桓会和了。

    ……

    燕京，大帅府。

    完颜杲正在和韩昉下棋，他是臭棋篓子，却乐此不疲。

    越是棋艺差，越是棋艺不够高明，反而越喜欢。

    完颜杲落下一枚黑子，说道：“迪虎离开燕京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南下渡河时，被岳飞摆了一道，后续的厮杀应该问题不大。”

    韩昉说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还是要谨慎。”

    完颜杲自信道：“韩先生说得对，不过我对迪虎有十足的信心。他不善于谋划，却是老成持重的骁将，问题不大。”

    话锋一转，完颜杲沉声道：“岳飞凶悍无比，如同大宋之虎。这样的人，偏偏没有任何的情报，实在是古怪。”

    韩昉正色道：“大宋虽然软骨头很多，却也地大物博，人杰地灵。这样的地方，曾孕育出无数的名将，有岳飞也正常。”

    完颜杲忽然道：“韩先生对大宋，很推崇吗？”

    韩昉有刹那的愣神，旋即恢复了过来，摇头道：“您误会了，不是对大宋推崇。”

    “在下对大宋，一向是很鄙夷的。”

    “大宋也就一个开国的太祖赵匡胤能征善战，宋太宗被辽国的人撵着杀，不得不骑着驴车一路逃窜。”

    “宋朝各代君王，不断的签订岁币盟约，给西夏岁币，给辽国岁币，现在又给大金岁币。”

    “这样屈辱的中原皇朝，不值得我半点推崇。”

    完颜杲问道：“既如此，为什么说大宋人杰地灵呢？”

    韩昉说道：“不是大宋人杰地灵，是中原人杰地灵，是中原每逢大乱之际，总有这样的英雄脱颖而出，扛起天下的重担，能够一力挽天倾。”

    “哈哈哈……”

    完颜杲捋着胡须大笑起来。

    笑声，不屑！

    笑声，更有嘲讽。

    他笑罢后坐直身体，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斗志，高声道：“韩先生，你太抬举中原王朝了，太看得起岳飞了。”

    “区区岳飞，不足为虑。”

    “他一定会被迪虎击败，大宋皇帝一定会被完颜宗望俘虏。”

    “最近我读书，读到了牵羊礼，我对这个很感兴趣。”

    “等灭掉大宋，俘虏了大宋的皇帝，我要把大宋的皇帝、臣子和妃子这些人，全部带到我大金的太庙去，让他们披着羊皮，肉袒牵羊。”

    完颜杲正色道：“想来这样的安排，会很有趣。”

    韩昉附和道：“您的愿望会实现的，因为大宋内忧外患，真的是亡国之相。就算有赵桓力挽狂澜，也没用的。”

    完颜杲笑着说道：“不管遇到什么阻拦，不管赵桓是否主战，我都会一步步灭掉大宋。”

    “在此之前，先杀岳飞，让岳飞付出代价。”

    想到岳飞被杀，完颜杲更是兴致高昂，说道：“有好事儿，怎么能没有好酒呢？”

    “来人，拿一壶酒来。”

    不一会儿，侍从送来了一壶酒。

    完颜杲接过来后，亲自为韩昉斟了一杯酒，才给自己倒酒，举杯敬韩昉，说道：“韩先生，请！”

    “报！”

    恰在此时，有哨探神色慌张的进来。

    完颜杲没觉得会失败，反而一脸欢喜，停下喝酒的动作，问道：“是迪虎诛杀岳飞的消息送回来了吗？”

    哨探摇头道：“启禀谙班勃极烈，不是迪虎杀岳飞，是岳飞杀了迪虎。我们的三千骑兵损失殆尽，只有两百余人逃回来。”

    哐当！

    酒杯跌落在地上，酒水洒落打湿了衣衫。

    完颜杲脸上的笑容彻底散去，粗犷苍老的脸上竟浮现出震惊，以及一丝丝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岳飞区区三四百人，对上迪虎率领的三千骑兵，竟然是全歼的局面。

    这岳飞到底是谁调教出来的部将，竟然如此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