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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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南山北麓乐游原附近有一片巨大的竹林,三辅百姓一般称它为“绿云海”,它的确像一簇绿云漂浮在天际,这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现在是初秋,天高气爽,前几天我突然来了雅兴,力邀陈汤找个休沐日一起去乐游原打猎。陈汤和我的休沐日不是同一天,他为此专门和同僚换了值日时次,一早就和我趁着濛濛晨曦驾车出发了。

    我们坐在同一辆车上,开始还缓轡而行,边走边聊天,我心里藏不住事,顺口就把前几天去见弟弟、又听到长年讲故事的经过告诉他。他笑笑:“他们设计欺骗府君,这件事是我们自己推断的,他们不应该知道我们已经猜到真相了啊。下走以为,他的故事未必有什么深意罢!府君也不用管他们了,现在府君深得车骑将军赏识,又加官为侍中,戴惠文冠,插华貂尾,繫海贝带,人臣之荣耀莫过于此,我想封侯拜相都是翘首可待的。”

    我皱着眉头说:“不说这事还好,说来气人,虽然车骑将军对我甚为器重,但是中书令石显和尚书令五鹿充宗却对我非常冷淡。按说我也没有得罪他们,他们为什么对我这样呢?我虽然加官侍中,现在看来倒不如做个单纯的廷尉好。”

    “这只是暂时的。车骑将军毕竟是大司马,总管宫内一切事物,石显不过是个阉人,不可能长期欖权。日后君可以暗示车骑将军,讽喻外廷的御史核奏石显,我想车骑将军也不愿意石显在他面前老是晃来晃去的。”

    我摇摇头:“恐怕没有这么容易,石显深得今上宠幸,权势熏天,谁敢得罪他?只怕车骑将军也只能让他三分。何况这阉宦非常狡猾,他怕人家说他排挤贤人,还把才华横溢的儒生諫大夫贡禹推荐为九卿,很快又升到御史大夫,弄得朝臣们大多数改变了对石显的看法,认为他并非嫉贤妒能之人。前天我在禁中值日,石显又当面向皇上推荐郎中谷永,称讚他才学过人。”

    陈汤道:“谷永这个人我知道,他不就是前几年被匈奴人杀掉的使者谷吉的儿子吗?”

    “对,正是他。”我看见陈汤脸上似乎有点兴奋,“怎么,你认识他?”

    “不认识,不过挺想认识的。我非常想出使西域,而谷吉以前就经常出使,家里一定藏有不少西域诸国的文书图籍,如果能向他儿子谷永借来读读,一定能够得益匪浅。”

    我笑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去西域呢?对了,上次听你说前年在西域贩鱼去了康居国,遇见了康居公主,遭到了巨大侮辱。如今你已经是郎官,是不是想做为大汉的使臣,扬眉吐气地去康居国走一遭?”

    “呵呵。”陈汤尷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想去西域,也很好办。我向车骑将军说一声就是了。”我见他尷尬,于是收起玩笑。

    他立刻施礼道:“那多谢府君了。”

    我们这样聊着,已经上了白鹿原上的亳亭,这时天色已经大亮,空气湿润润的,满是草木的气息,道旁的青草上也是点点晶亮的露水。我站在亳亭上四望,可以望见远处终南山的竹林细枝摇荡,真像一团团绿云在飘来飘去,我甚至彷彿能听到它们叶子瑟瑟相撞的声音。每次来到这,一看到那片绿云,我胸中就会油然涌起一阵兴奋,我喜欢绿色,尤其是这样轻盈的绿。于是我命令家仆解一下驾车的驂马,跳下车,飞身上马,笑着对身旁的陈汤道:“子公君,我们比比骑术如何?”

    他看着我笑道:“府君虽然高才,但若论骑术,请恕汤大胆,只怕府君未必比得过汤。”

    我有些不信:“虽然我不是武夫,但究竟在长安长大,家父从小就要求我跟北军骑士学习骑射,就算朝廷不征发去守边,至少可以强壮体魄。而君是山东人,不像我们长安这样出产骏马,只怕学习骑射的机会并不多罢?”

    “可我究竟离开家乡也有十来年了。”陈汤突然叹道,他斜倚在车耳上,眼睛仰望着天际。

    “那好罢,”我道,“口说无凭,我们就比试比试。”说着也不等他搭话,我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就像箭似的窜出,一阵风奔下亳亭,向远处的终南山麓驰去。

    我策马朝着竹林飞跑,耳边只听见风声呼呼,显然陈汤暂时不可能追上来。其实我并没有真正想和他比试什么,否则我就会等他也解下驾车的马,我只是忍不住想在这无垠的美景中驰逐。我的马是百里挑一的好马,马身斑驳陆离,是我花了百金才从西域商人那里买到的,它值得起这个价钱,虽然跑了几里,足力丝毫不见衰减,我回头望去,陈汤的影子也没见,显然他并没有立即出发。我的马风驰电掣一般就要奔进竹林,我腾出手从背上摘下弓,准备开始射猎。竹林里有很多野兔和松鼠,是练习骑射的好场所。我很快就看见一隻兔子在竹林的地上穿梭,于是一手握弓,另一手往背上的箭壶里拔箭,等我搭上箭,兔子却连影子也不见了。我只好颓然地放下弓,再游目四顾地寻找。

    竹林里动物很多,但是我突然浑身汗毛都直立起来,我看见身边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团暗黄的东西在蠕动,仔细一看,原来是条蛇,它背上的颜色和半枯黄的竹叶混杂,如果不动,根本看不出来。我一向最怕的东西就是蛇了。我骑在马上,屏息不敢动,只盼这蛇没有发觉我,游得越远越好。但是我的马似乎也发现了这条蛇,神情不安地连连后退。我浑身直冒冷汗,心里暗暗骂道,该死的马,难道你也怕蛇不成?我干脆勒转马头,准备狂奔,可是已经晚了,竹林深处突然传来“嗡”的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右臂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痛,我捏不住韁绳,惨叫一声,从马上被抛了下来,不偏不倚,正摔在那条蛇的身边。疼痛和惊恐让我魂飞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