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怎样游历丝绸国

    我们愉快地观光过“半音修士”新的教派以后，又在海上走了两天。到了第三天，船上的领港人望见一座海岛，风景之秀丽超过以往听见过的岛，名叫毛布岛，因为岛上的道路都是毛布的。岛上便是在侍从当中鼎鼎大名的丝绸国①，国内树上的叶和花从来不落，它们是大马士革呢和织花丝绒做的。飞禽走兽都是毛织品。

    我们在岛上看见许多飞禽走兽和树木，式样、大小、高矮、颜色，都和我们国家里的差不多，只有一样不同，那就是它们不吃东西，也从来不开口叫唱。所以，也不象我们国家里的禽兽那样会咬人。

    还有一些是我们过去从未见过的。内中有好几种象②，颜色也各自不同。尤其是，我看到了罗马皇帝提贝利乌斯的侄子日尔曼尼库斯时代③、由驯兽者在罗马斗技场上带领演出过的那六只公象和六只母象，它们有的很有学问，有的懂音乐，有的懂哲学，有的会跳舞，有的会跳孔雀舞④，有的还是诗歌能手呢。这时全都坐在饭桌周围，活象那些有福的老神父进餐时那样，一声不响地又吃又喝。它们的鼻子足有半肘长，一般都叫它象鼻子，可以用它吸水喝，可以卷取树叶水果等各种食物吃，还可以象手一样进行攻击和防御，战斗时，可以把人扔向天空，落下来的时候把他乐死①。它们的耳朵又宽又大，样子很象簸箕。它们的腿有关节可以伸屈；有的人不这样记载②，那是因为他们只见过绘画中的象。除了牙，它们还有两只大角；朱巴就是这样称呼的③，帕乌撒尼亚斯也说是角④，只有菲洛斯特拉图斯坚持说是牙，不是角⑤（其实对我说来，丝毫没有分别，只要能叫人理解到说的是象牙就行），长度足有三四肘长，生在上颚骨上，不是下颚骨。如果你们相信不这样说的人，那你们就上当了，就拿艾理安来说吧⑥，他就是满嘴撒谎。

    普林尼乌斯就是在这座岛上，而不是在别处，看见过象戴着铃子跳绳，还可以从大开筵宴的饭桌上跳过去，而挨不着饮酒的酒客。

    我在岛上还见过一只犀牛，和汗斯?克雷贝格⑦从前让我见过的一模一样，和过去我在勒古热见的一只大公猪也差不许多，不同的是它头上长着一只角，足有一肘长，是尖的，运用这只角，它就敢和一只象展开战斗，用角把象的肚子（这是象最怯弱的地方）抵破，把它抵死在地上⑧。

    ① 丝绸是侍从特别爱穿的衣料。

    ② 十六世纪的欧洲，还很少看见象，亨利四世是第一个养象的国王。

    ③ 日尔曼尼库斯：罗马大将，曾战胜日尔曼的阿尔米纽斯，公元十九年被比佐毒死。

    ④ “孔雀舞”原文pavaneurs 指古时一种庄严缓慢的西班牙舞。

    ① 是摔死，不是乐死。

    ② 指亚里士多德，见亚里士多德《动物史》第二卷第四章。

    ③ 见普林尼乌斯《自然史纲》第八卷。

    ④ 见帕乌撒尼亚斯《希腊游记》第五卷第十二章。

    ⑤ 见菲洛斯特拉图斯《阿波罗纽斯传》第二卷第十三章。

    ⑥ 见亚里士多德《动物史》第四卷第三十一章。

    ⑦ 汗斯?克雷贝格：一五六四年版上是亨利?克雷贝格，指德国纽伦堡籍商人，定居里昂，发财致富，乐善好施，人称“善心的德国人”，后被弗朗索瓦一世封为贵族，号称德?沙特拉尔爵士。

    ⑧ 见普林尼乌斯《自然史纲》第八卷第二十九章。

    我还看见三十二只独角兽①。这是一种性情乖僻的兽类，样子很象拉沃当②的马，不同的是它的头象鹿，蹄子象象，尾巴象猪，前额上有一个尖利的角，黑颜色，足有六七尺长，平常象印度鸡的冠那样向下耷拉着，等到战斗或作其他使用时，便会一下子竖起来，笔直挺硬。我看见有一只和别的野兽在一起，用角在洗刷一处水泉。巴奴日对我说他那话儿就跟独角兽的角差不多，不过这是就功能来说，不是说的长度，因为正象独角兽的角把池塘和水泉的水弄干净、清除存在的污秽和毒物、让别的走兽安全地来饮用那样，别人在他以后就可以乱搞一通而不至于有得花柳、下疳、淋病、横痃以及其他疾病的危险，因为，假使那个毒气洞里面有什么恶毒和病害，他早已用他那有力的犄角打扫干净了。

    约翰修士说道：“等你结婚之后，我们拿你老婆试验试验。这完全是看在天主份上，何况你已给了我们如此安全的指示。”

    “好极了！”巴奴日说道，“你看我不马上在你肚子上放进一粒打发你到天主那里去的丸药——就是凯撒的二十二刀③——才怪哩！”

    约翰修士说道：“我更希望是一杯清凉的美酒。”

    我在那里还看见古时雅松所得到的金羊毛。那些说不是羊毛而是金苹果的人——根据μ■λον这个字，既可以解释为“苹果”又可以解释为“羊”——就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到过丝绸国。

    我还看见一条变色龙，和亚里士多德勒斯所描写的一模一样④，和有一次罗尼河上的繁华城市里昂的名医查理?马莱给我看的一条也差不多①，都是靠空气生活。

    我还看见三条七头蛇，和过去见过的一样，每一条都长着七个不同样的蛇头。

    还看见十四只不死鸟。过去在不少书中谈到，都说世界上同时只有一只；可是根据我卑微的判断，说这话的人，除了在壁毯上之外，恐怕从来就没有见过不死鸟，菲尔米奥姆②的拉克唐修斯③就是如此。

    我还看见阿普雷乌斯金驴的皮④。

    还看见三百另九只塘鹅，六千另十六只天堂鸟⑤，整整齐齐地排着队伍，在麦地里吞食蝗虫。还看见些阿拉伯鸟、白■鸟、奶羊鸟、护鸽鹰⑥、驴鸣鸟、我是说那些粗喉管的塘鹅⑦、斯图姆帕洛斯鸟⑧、女头鹰身鸟，还有豹子⑨、狼人、半人半马、虎、豹、豺狼、长颈鹿、独角鹿⑩、羚羊、獐① 即麒麟；下面的叙述来自普林尼乌斯《自然史纲》第八卷第三十一章。

    ② 拉沃当：法国毕高尔地名，以产良马著名。

    ③ 据说凯撒是被刺了二十二刀才死的，普鲁塔克《凯撒传》第六十七章里说是二十三刀。

    ④ 见亚里士多德《动物史》第二卷第十一章。

    ① 作者在一五三五年离开里昂后，查理?马莱是接替他医生职务的三个医生之一，作者在他家里见过一条这样的稀有动物。

    ② 菲尔米奥姆：靠亚得利亚海地名。

    ③ 四世纪护教论者拉克唐修斯生于菲尔米奥姆，曾写过一首不死鸟的诗。

    ④ 阿普雷乌斯：二世纪罗马作家，著有传奇小说《金驴》。

    ⑤ “天堂鸟”原文seleucides 指新几内亚一种羽毛极其美丽名贵的飞鸟。

    ⑥ “护鸽鹰”：一种保护鸽类反抗凶猛的小型鹰鸟，此处鸟名大多见普林尼乌斯《自然史纲》第十卷第二十七，三十三，三十七，四十等章。

    ⑦ “塘鹅”影射教廷的官吏，作者在第二部《作者前言》里曾用过一系列的o-nocrotales，crottenotaires，croquenotaires 来形容他们。

    ⑧ 指斯图姆帕洛斯湖畔的鸟，神话中海格立斯驱赶斯图姆帕洛斯鸟为其十二伟迹之一。

    ⑨ 当时在法国豹子为稀有动物。

    ⑩ 原文origes 也是一种独角兽，见普林尼乌斯《自然史纲》第八卷第七十九章。

    子、狗头猴、半人半羊、麒麟(11)、麋鹿、野牛、水牛、■牛、猿猴、“奈阿德斯”(12)、长蛇、长尾猴、■牛、绵羊、葡萄虫、蟒蛇、吸血大蝙蝠、半狮半鹰怪兽。

    我还看见骑着马的“半斋”①，“八月中旬”和“三月中旬”为它扶着马镫。

    我还看见一条叫作印鱼的小鱼，希腊人叫作“爱喀内伊斯”，贴在一条大船边上，那条船虽然挂起了帆，而且海水动荡不定，可是依旧走不动②。

    我想这一定就是暴君培利安德③那条被小鱼在风中拦住不能前进的船只。姆提亚奴斯当时就是在这个丝绸国看见的，并不是在别处④。约翰修士告诉我们说从前法庭上经常有两种鱼，它们能把所有打官司的，不管是贵人还是平民，是贫是富，是大是小，统统拖得身体败坏、灵魂发疯。第一种鱼是“撒谎鱼”⑤，也就是鲭鱼⑥；第二种是有毒的印鱼，也就等于说，打起官司来没完没了，永远没有结案的时候。

    我还看见一些“斯芬克斯”⑦、豪狗、山猫、人妖⑧，人妖前面的两只脚和人的手一样，后面的两只脚才当脚使唤。还看见一些“半狼半狮”动物⑨，“象尾马身”动物⑩，这种动物大小和海马差不多，尾巴跟象一样，牙床骨象箭猪，头上的角会动，象驴的耳朵。还看见一些“狼狗混生”动物①，这种动物敏捷极了，大小和米尔巴莱的驴差不多，脖子、尾巴、前胸都象一只狮子，腿象鹿。嘴巴一直裂到耳朵那里，只有两只牙，一只上牙，一只下牙，叫起来跟人说话的声音一样，只是听不出字罢了。

    也许你们要说没有看见猛禽的巢穴；不错，我倒是看见十多个，请注意。

    我还看见有奶的虾，非常好吃。

    还看见一些左手用的钺；在别处没有见过。

    还看见龙，一种非常奇怪的动物，身子象狮子，红毛，脸长得象人，嘴里有三排牙齿，彼此交插着，好象人交插起来的手指头那样；尾巴上有尖，可以象蝎子似的刺人，叫的声音倒挺好听②。

    还看见一种爬虫③，一种野生动物，个儿不大，可是脑袋却大得出奇，简直从地上抬不起来；眼睛非常毒，谁看见谁死，跟看见毒蛇一样④。

    还看见一种双背动物，这种动物快活极了，屁股动得特别灵活，永远动个不停，比摇尾鸟⑤动得还要厉害。

    ① “半斋”：指封斋后第三周的星期四。

    ② 印鱼可以阻止船只前进；见本书第四部第六十二章。

    ③ 培利安德：公元前六二五至五八五年哥林多暴君。

    ④ 姆提亚奴斯曾述说培利安德的船只被■螺拦住不放，见普林尼乌斯《自然史纲》第九卷第二十五又第四十一章。

    ⑤ “撒谎鱼”原文poissons d’vril，照字面译是“四月鱼”，本来是指万愚节骗人的谎言。

    ⑥ 鲭鱼四月最多；原文maquereaulx亦有“支持者，辩护者”等意思。

    ⑦ 原文sphinges 指狮身人首怪兽。

    ⑧ 原文cephes 指手足如人的一种怪兽，普林尼乌斯和艾理安在著作中都提到过。

    ⑨ 见普林尼乌斯《自然史纲》第八卷第四十五章。

    ⑩ 见普林尼乌斯《自然史纲》第八卷第三十章。

    ① 见普林尼乌斯《自然史纲》第八卷第二十一又第三十章。

    ② 见普林尼乌斯《自然史纲》第八卷第二十一章又第三十章。

    ③ 原文catoblepes 好象是从kato（从下面）和blepo（我看）合成的；见普林尼乌斯《自然史纲》第八卷第二十二章。

    ④ 名叫basilic的毒蛇，眼睛一看人，人即被毒死。

    ⑤ 一种鹡鸰鸟，尾巴不住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