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劫数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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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锤的目光不时盯向那道半开的石门。石门那边,有十一个女人,能够给你温热的女人。一想到这些,会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益发觉得这边儿的石室冷那边儿的石室暖。特别是这始皇帝的棺椁之上更冷,因为包裹着的是铜。但是这里至高无上的位置就是这棺椁之上,所以他的位置就是在这里!但是,临时地离开一下应该可以。比如去和女人们相会。但是,那道门不能叫人信任。那道门一旦关闭只能从这边儿打开却不能从那边儿打开。他仇恨地望向大力士。大力士微闭着眼心满意足地和那个女人相偎。怒火燃烧铁锤胸膛起伏,手,伸向了剑,攥得紧紧的。

    “给我们点儿吃的!”另一道石门的外边儿有人擂打着石门喊道。

    “给我们点儿吃的!”有稀稀落落的响应。

    铁锤的目光就从大力士身上离开落在了那道门上。大力士也睁大了眼睛谛听。老袁和哑巴儒者望向大力士,大力士知道那目光中的希望是什么。

    蔫巴龟从女人那屋溜了出来,看了看几个人的脸,听了听外边的声势,走向前去嚷道:“嚷什么嚷!”

    蔫巴龟实在没分量,这种人越是声嘶力竭越是没有分量。还招致了回骂:

    “我操你娘蔫巴龟!”

    “有种你给我滚出来蔫巴龟!”

    蔫巴龟有点儿慌,求救般地望向室内的几个人但遇到的都是嘲弄鄙夷的眼神。“叫我出去?有种的看谁敢进来!”蔫巴龟小声嘟囔着走向通往侧室的那道石门的旁边儿坐下。

    听到他嘟囔的大力士、老袁、哑巴儒者看他的目光中当时就多了痛恨,幸亏声不大外边儿听不到。

    大力士站了起来,走到了石门那儿。门仍然被那个鼎顶着!要不是需要水,他娘的就把这门放下随他们嚷去。门外下边儿,有走动的脚。

    门仍然不时地被擂打,同时就传来哀求:“给我们点儿吃的!”声音有些飘渺似乎本没希望但既然还在活着总得做点儿努力,努力已经成为了形式。

    “弟兄们!”大力士喊道膛音很重,震得石壁的尘往下落,当时外边儿就静了下来。“粮食已经给你们分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这点儿即使全给了你们,也顶不了大事。何况,始皇帝的灵魂附了铁锤的体,你们还要和皇帝争这一点儿吃的吗?”声音真是有力度!“弟兄们想想办法,说不定那河中能逮着鱼呢。鱼逮多了,别忘了孝敬皇帝。”后面的这几句话说得轻松、幽默。

    但外边儿突然出现嘈杂有人说对呀怎没想到抓鱼。

    大力士听会儿外边的动静,走回那女人的身旁坐下。

    小小的风波结束。

    “啊,有鱼有鱼呀!他妈的,没抓住!”很快,外边儿就传来了欢呼。

    哑巴儒者现出了笑意,向大力士点了点头。铁锤的头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但是,一种仇恨油然而生——我怎么就像一个多余的人呢?

    大力士知道铁锤恨他但他不管。你爱恨你就恨反正要是没有我你不知道咋样呢!你说始皇帝附了你的体我是不相信。你愿意当皇帝你当你的只要你别妨碍了我。再说有你在那儿顶着皇帝的名我也能借点儿光。要不,剩下的这点儿粮食早被疯抢了。

    饿了,铁锤就指定蔫巴龟给每个人分一点点儿——十一个女人、大力士、老袁、哑巴儒者、铁锤。

    蔫巴龟兢兢业业地侍候着十一个女人和铁锤。为了叫大力士和哑巴儒者、老袁看他的眼神能好一点,他也侍候他们。

    哑巴儒者洞察一切。要是把大力士宰了那可是愚蠢透顶了。哑巴儒者就向蔫巴龟招手。蔫巴龟过了来,他还招手蔫巴龟就将耳朵给了哑巴儒者。一番耳语。蔫巴龟不断地点头称是。后来他几乎是兴高采烈地离开。

    铁锤狐疑地看着这一的。

    “我抓着了一条鱼!我抓着了一条鱼!”外边儿传来一个人的欢呼。

    传来一阵喜悦的骚动。可以想象得到,那条暗河的边儿密密麻麻地趴着人,胳膊探进水中。

    那条鱼把它在那人鱼灯上烤了吃,是一道美味。如果他们拿我当皇帝这道美味应该属于我。

    就在铁锤心里酸溜溜的时候,蔫巴龟领着一个女人出了来。一个娇小的女人抱着一张琴不声不响地站在了铁锤的面前。蔫巴龟牵着她的手把她领到面前。

    铁锤以一种似乎有点儿漠然的神情打量女人的娇小。他高高在上,两腿耷拉着坐在始皇帝的棺椁之上,所以本来就娇小的女人看起来更加娇小。这女人面色苍白,肌肤如凝脂,似乎有一种透明感。特别容易叫人产生一种想去蹂躏的渴望。那我就蹂躏她。

    外边儿又传来抓着鱼的欢呼。

    哑巴儒者拍了一下呆愣地瞅着铁锤和铁锤瞅着的那个娇小的女人的老袁,老袁转头看哑巴儒者,哑巴儒者向通往室外的那道石门甩了下头,老袁恍然大悟般地哦着就起了身,说:“我们抓鱼去!”

    蔫巴龟赶紧跑过来挡在了面前,结结巴巴地问:“你们干什么……去?”

    哑巴儒者就是笑。他知道蔫巴龟是怕他俩不再回到这个石室那时他蔫巴龟可就没了主心骨。

    老袁说我们逮鱼去,当然有皇帝的份,他边说边拨拉开蔫巴龟。

    蔫巴龟走回铁锤面前说:“他俩给皇帝逮鱼去了。”

    铁锤没看蔫巴龟看的是哑巴儒者和老袁从那道石门下边消失,那道石门下边不再排列偷窥的脑袋。大力士和他的女人相拥而眠。那个鸟人睡起觉来居然无半点儿声息。铁锤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女人身上。他盯视着那个樱桃小口。他在尝试着让自己勃起,让自己冲动。

    蔫巴龟回身扫视了一圈儿,拿过女人怀中的琴压低声音对女人说:“起紧去侍候皇帝!”他也想附着铁锤的耳朵告诉铁锤:“这可是始皇帝宠幸的女人啊,她叫娇娘。”但是铁锤高高在上,耳朵是递不过来的。

    像偷鸡摸狗似的,铁锤忿忿地想。

    女人向铁锤伸过手去。

    铁锤未动。

    蔫巴龟把琴撂在地上就把女人抱起,放在了承放棺椁的平台上。

    女人爬起凑向铁锤。

    铁锤一把搂过,唇贴在了唇,狠狠地吻,一只手除下了女人的服饰自己的下衣,他凶狠地刺入,女人的呻吟女人的大叫被他的唇封锁女人的脸上全是痛苦铁锤的躯体像似要将女人的躯体拍扁。

    惨不忍睹。蔫巴龟垂头丧气地走进女人的石室。

    大力士使他感到屈辱大力士令他仇恨但,发泄在这娇小的女人身上了。他的唇离开了女人的唇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女人越是呻吟女人越是喊叫越发刺激他更加凶猛地蹂躏。女人停止了呻吟停止了喊叫她流淌着泪。铁锤终于发泄完了庞大身躯伏在娇小的女人身上歇息着,歇息了一阵子之后他又去吻女人的樱桃小口使劲地吻他发现女人呼吸急促他索性更紧地用他那张大嘴包容住了女人的口,他的肥硕的舌头抵住了女人的嗓子眼儿女人拼命蠕动着腿蹬动着他重新亢奋就再次进入紧压女人抽动。女人在挣扎他沉稳地进攻女人终于昏迷过去了他再一次一泄如注。

    他仰躺在女人的身边女人休息他休息。这才是皇上!他知道他的阳具正肮脏地挑着秽物裸露,但这才是皇上!

    他忽然觉得身下的棺椁在倾斜他连忙坐起仍然觉得棺椁在倾斜似乎要把他铁锤掀下去,他寻找不到把握的地方,竟然去压在了女子的身上那女子居然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定了定神,原来是头晕。他坐起的时候他看到蔫巴龟立在下边正担忧地望过来。

    小淫嘴儿本来趴在暗河的沿儿上,把胳膊探进水中逮鱼,结果脚脖子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疼得坐了起来。“瞎乱踩啥?”他抗议。

    人家瞥了眼小淫嘴,啥话没说,该干啥干啥去了。

    小淫嘴没折,索性也像一些人一样下到没腰深的水中弯腰摸。还真的就摸到了一条鱼他两手死死把鱼抓住举起欢呼:“哈,我抓住了一条鱼!”

    许多贪婪的目光落在了那条鱼上。

    小淫嘴一惊,赶紧把那鱼送到嘴边就是一口,咬去了鱼尾处的一块。疼得鱼儿挣扎,小淫嘴死死抓住。他滚在了河的沿儿,他爬了起来。他走向通往外边的那道石门。那道石门被抬起,被找来的几根木柱儿支撑着。水银的气息有毒,同时有暗河的这个巨大的石室,无论如何又不如点燃着人鱼灯的室外亮堂所以大多数人滞留在了室外。小淫嘴两只胳膊肘儿着地从石门下爬过,他去找了根箭扎进鱼的身体,那鱼一下一下颤动着。他把鱼放到人鱼灯上去烤,很快就弥散开鱼的香味儿有人贪婪地望着那鱼,有人吞咽着口水。小淫嘴草草地烤了烤便把鱼吃了,吃得很急如果细嚼慢咽本可以吃得有滋有味。他望着剩下的鱼刺儿发呆想扔还有点儿舍不得就放在口中一点一点地嚼同时找了个角落,倚壁而坐。因为那条暗河逮鱼的实在太多已经很难再叫人插进去所以有许多人呆在这里。那鱼刺儿也吸引着目光,那鱼刺儿一截儿在口中被咀嚼一截儿露在外边薄薄的嘴唇儿要流出口水他就发出往回吸的声音。

    “这动静真讨厌!”有人说。

    小淫嘴停止了咀嚼停止了微闭双眼的陶醉他望向说他的人。又有口水要流出用力吸回。“这动静有啥难听,不爱听可以不听!”他说。

    那人翻愣着眼睛看他一时语塞。

    有人就说就讲点笑话吧,让大伙开开心瞅你也能顺点眼。

    小淫嘴一愣神这话听着也别扭。但随即他乐了,说:“行啊,你们爱听我就给你们讲。”他就叼着鱼刺儿一边吸着口水一边讲:“有个伙计告诉他老婆说:‘我的官儿比以前更大了。’老婆嘟嘟囔囔地说:‘官儿大了却不知道那个玩意儿大没大。’那伙计说:‘当然得大。’老婆子一听,挺高兴。等到干事儿的时候,挺奇怪——觉着跟从前一样小。官说也没啥奇怪。老婆说咋就不奇怪呢?官说老爷我呀升了官职老婆您咋能还照旧?免不得我的大了你的也大了!”哧溜,小淫嘴儿吸了下口水。

    听者发出窃笑、大笑、狂笑和苦笑,还有的拍打着大腿说妙呀妙!

    有的就说:“要是当了皇上那玩意儿要是跟着长能变成驴玩意儿!”

    有人说:“长不长不说,反正能跟着享艳福!”

    “给我弄一张弓来。”二世皇帝跟六指说。

    六指下意识地唉了声后就一愣神。

    二世皇帝就皱起了眉。

    六指就赶忙说小的明白了皇上要像父皇那样能文能武,文武兼备。

    二世皇帝的眉头就松开了他目送着六指几乎是小跑着出去。朕在人们的心目中肯定是一副文弱的形象没有父皇的虎威。走在这宏阔的宫阙中,朕确实有一种骨骼拔节君临天下的感觉,但有时也被这种宏阔所压抑,压抑得渺小着叫你觉着你的灵魂被挤压得要爆发了。朕是皇帝可他们拿朕当做皇帝了吗?也许他们认为朕手无缚鸡之力呢。

    父皇驾崩即将入葬的时候,二世皇帝曾叫人拿来了父皇的佩剑。始皇帝威风凛凛的形象中这佩剑已经成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当始皇帝手按剑柄身体前倾的时候,谁的心不往下沉呢?但是,这柄佩剑现在擎举到了二世皇帝的面前,而且如果他愿意今后可以与他长相伴。于是他肃然地站起,伸手抓那把剑,他立时就感受到了那柄剑沉甸甸的分量他差点儿露出慌乱来。他的手由抓变成了抚摸后来努力自然地收回。“是父皇喜爱的佩剑就让它与父皇长相伴吧。”他说。没人的时候二世皇帝攥着拳头把细弱的胳膊举到跟前自己跟自己愤怒你怎么这么弱!难怪父皇不把皇位给朕。现在朕得证明朕跟朕获得的这皇位是相称的!你们不能小看了朕不能!

    六指拿来了一张弓,还有箭囊。

    一看那弓,二世皇帝的眉头就又皱起来。

    “皇上,这可是一张难以获得的良弓啊!它是当时造弓名匠制作地方作为贡品送给始皇帝的呀。”

    又是始皇帝!朕怎么就摆脱不了始皇帝的影子?

    “丞相李斯求见。”阉人通报。

    二世皇帝就往外走这当儿他心情不好他可不想和这个自恃有恩于他的老头子讨论什么事情。这个老头子愈是谦逊二世皇帝越是觉得那是在表演矜持叫你这个二世皇帝得给他面子给足面子他娘的我是皇帝干吗净给人面子!

    “臣叩见皇上!”李斯见到走出的皇上慌忙跪下他本来正等着进去呢。

    二世皇帝微微产生了点儿歉意。没有他哪有朕今天啊。虽然当初拥立朕并非他十分的情愿可他究竟以他本人的巨大的影响力扶朕登上了皇位。“你——起来吧。”二世皇帝说。

    “谢皇上。老臣想和皇上商议一些事情。”李斯说。

    二世皇帝当时有点儿火。你没看见朕正要外出?“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军情,李大人可暂且陪朕出去打猎。”二世皇帝说完他就后悔,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叫李斯看他的什么热闹。

    结果二世皇帝这么一说李斯还能说我不跟你去?“臣虽然已经老朽但臣倒是真心愿意看到皇帝勃发的英姿。”他说。

    “那就随朕走吧。”二世无奈地说。

    武士们浩浩荡荡地簇拥着二世皇帝向野外出发。骑在马上的二世皇帝觉得自己挺威风,比在宫中在群臣面前发号施令威风。难怪父皇生前一次又一次出巡。他瞟了眼李斯,李斯似乎心事重重。老朽,老朽啊。

    天空澄澈地蓝着,春风已经吹软了柳树的枝条,大地已经呈现出纱一样的绿色。二世皇帝知道此时大自然的情境给他和李斯迥然不同的感受。可是难道李斯李大人的感受就没有道理吗?不管春天如何绚烂,不管夏季如何热烈,都要有凋零的一刻。而且,都要步入那寂寞的冬季。至于重新开始的,鬼知道跟你有没有关系,正如朕现在当皇帝和父皇有什么关系呢?……二世皇帝讨厌自己此时此刻使劲地去深邃怅惘忧伤的情怀他策马带领众人驰向山林间。

    大秦的法律在春季是不能狩猎的因为这是飞禽走兽繁殖的季节。可是二世皇帝硬是不管这些兴之所至便要狩猎。赵高啊,赵高,你都怎么教的这胡亥啊!尽管李斯心中翻腾着,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

    一只苍鹰陡然出现在空中而且悠然地滑翔着而且它投向这队人马睥睨的眼神让二世皇帝感受到了一种冰冷一种战栗的冰冷这分明是父皇生前时常投给人们的目光啊,有了这种想法二世皇帝鬼使神差地摘下了弓搭上了箭全力地向飞离得很近的那只苍鹰射去箭在苍鹰的腹下无力地折转了头落了下来,那鹰一惊但随即飞高悠然地转了一圈儿瞥了几眼这边儿消失了。

    其实那鹰当时飞得实在太低了,谁也没有想到皇上的那一箭是那么地无力。你可以射得不准但不能那么地无力。这下子可叫众人大开了眼界,人们都知道二世皇帝文弱但怎么个文弱一直还真没有个什么机会领教呢。

    二世也挺意外地僵住了。

    忽然六指拍手叫道:“哈哈,皇上故意吓跑了那只鹰!”

    就有人说:“可不是。真准,正好是要射着还没射着。”

    就又有人说皇上仁慈。

    二世狐疑地望向众人。难道他们真的这么认为?李斯的头没摇,但他觉得摇了摇头。其实也没有发出一声叹息但是他觉得自己发出了一声叹息于是他慌忙说这鹰不射也罢也罢,这鹰在许多地方是被奉为神鸟的,不射也罢也罢。

    李斯不断地使劲点头。“如果遇着什么东西大家就同皇上一同去射,这也表示我们大家与皇上同心。”李斯高声说他当然是好意是想让乱箭掩饰皇上的箭法。

    但二世皇帝首先感受这话像拿他当猴儿耍。就在他还没来得及深化感受的时候有人眼尖喊道:“野兔!”二世皇帝循指望去果然一只野兔正一窜一窜地向远处逃去。“给我追!”他喊道。

    于是这队人马旋风般地追向前去渐渐,许多马不由自主地跑在二世皇帝的前面二世皇帝挺恼火疯狂策马跑到前边的也忽然意识到了不该跑在最前跑在最前的应该是皇上就不再策马就渐渐落在二世皇帝身后二世挥手命令给我射!

    乱箭齐发,有两只箭射中了野兔,野兔带箭向前窜了一下就倒地抽搐着随即,狩猎的人围在周围。

    六指跳下了马拎起野兔说:“皇上指挥得法初战告捷!”

    不知怎么,二世皇帝没看那野兔看的是六指多出的那只小指他有点儿恶心。

    这一天二世皇帝再没射过一支箭。发现猎物他都是手一挥不是喊给我追就是喊给我射。这一天的战绩是:五只野兔子和两只鹿。二世拿不准是该趾高气扬呢,还是垂头丧气。

    猎物送进了御膳房。李斯跟进了二世皇帝的房间。

    二世皇帝挥了下手算是恩准李斯可以坐下,随后他自己一屁股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完了就在那儿发了会儿呆。“李大人有什么见告?”二世皇帝问他问完就觉得问得有些阴阳怪气。

    “老臣看得出来,皇帝整日呆在这宫中一定很是烦闷。老臣想莫不如效法始皇帝去出巡各地,这样既可消解烦闷又可张我皇威。”其实他先前找二世皇帝本来另有大事,但他把它们搁下了,他得把握龙脉的搏动。

    腰酸腿疼的二世皇帝当时就直了身子盯视着李斯。

    “耀皇威于四方,老臣愿陪。”

    二世皇帝微笑地点了点头。

    老袁和哑巴儒者说出去给皇上抓鱼,别说鱼了,连人都不见影了。更叫铁锤难以忍受的是,大力士抓了鱼,而且烤熟了回来,给那个女人吃。棺椁之上的铁锤眼珠凸出地盯视着被樱桃小口吞食着的鱼,他不断地吞咽着口水。他用力攥着宝剑大力士的背很开阔插进柄剑不会难,难道会很难吗?他就终于忍无可忍用剑拍打着棺椁大叫给我弄鱼来吃!给我弄鱼来吃!

    大力士的躯体僵滞了会儿,分明他在谛听铁锤的咆哮。

    那女人加快了进度几口把残剩的鱼吞进了口中,瞥了眼铁锤就赶紧埋下头去咀嚼。

    大力士终于缓缓地转过头来,投给铁锤鄙夷的目光。他心说你要不做皇上你也可以自己去抓。

    但是,蔫巴龟立在了铁锤的面前。“皇上,小的去给你抓鱼吃。”他说,他那单薄的身影就走向那道半开的石门。

    铁锤有点儿感动。

    蔫巴龟逮了条不大不小的鱼。那鱼滴着水珠儿活蹦乱跳时就已经叫他流出了口水。他从沟中爬上来他兴奋得流下了泪水他差了声地说:“皇帝有鱼吃了!”他很快觉得四围有贪婪的目光射来他慌忙要往铁锤盘踞的那屋奔,可脚下一绊他一个前扑跌倒了,鱼,摔出了手。他正要往前爬把那活蹦乱跳的鱼抓住,可身后早窜上一人拿脚荡开蔫巴龟前伸的手,伏身把鱼抓在了手中。

    “哈哈,这回老子有鱼吃了!”这家伙得意地说并照着那鱼的脊背就是一口。

    刚才的那一绊,肯定就是他绊的蔫巴龟恨恨地想。“你他娘的,你抢吃的是皇上的鱼呀!”蔫巴龟嚎哭着,他几乎要像小孩子一样在地上打滚。

    “你他娘的你骂谁?谁是皇帝?老子他娘的就是皇帝!能孝敬老子是你的荣幸!”那人向蔫巴龟瞪眼说道那眼珠子这一瞪跟牛卵子一样大。

    在大眼珠子的瞪视下蔫巴龟不敢再有所抗拒。“皇上的鱼呀……”他哀嚎着,在地上翻滚着。后来他踉踉跄跄地来到了铁锤的面前扑通跪下,说:“小的给皇帝抓的鱼叫……叫他们给抢吃啦!”

    棺椁之上的铁锤身体前倾恨恨地瞪视着蔫巴龟,他痛恨蔫巴龟的窝囊。可他要是不窝囊他会依附我?正因为他窝囊他才得寻个依靠。铁锤终于叹了口气说:“算啦,我不怪你。”这话他说得挺忧伤。

    蔫巴龟的泪眼就向通向外边儿的那半开的石门望去铁锤明白他的心思他是想再去抓鱼可抓了鱼怕又被人抢去。“你不用再去了。”铁锤说,这一句,比先前透露出更大的忧伤。

    “那皇帝你……”

    “你就用朕的女人和他们交换吧。”这话从铁锤的口中艰难地一字一字地吐出蔫巴龟呆住了大力士和他的女人呆住了呆着女人的那个石室的门静静地半开着。

    “用……用女人换?”蔫巴龟结巴着。

    铁锤点了点头。

    “咋……咋么个换法?”

    铁锤没有回答蔫巴龟。

    蔫巴龟茫然了会儿,起身,走到通向外边儿的那半开的石门前立住。“有愿意拿鱼享受女人的吗?”蔫巴龟说。

    那边儿静静的,没有人应声。

    “有愿意拿鱼换女人的吗?”蔫巴龟提高了嗓门。

    “我干!”有人暴喊了一声。随后,那人钻了过来。

    蔫巴龟一看那人头皮发炸怎么着?正是夺他鱼的那个大眼珠子。“你拿的鱼是……是我的!”蔫巴龟并不硬气地说。

    “什么你的!现在在我手里就是我的!要是不愿意就拉倒!”说完大眼珠子张开大嘴就要往那他已经吃了一半的鱼咬去,那鱼已经被他烤熟。

    “别!”蔫巴龟把住了大眼珠子的手。

    大眼珠子望着蔫巴龟一边笑着一边往回咽着口水。

    蔫巴龟拿过了那鱼跑到铁锤的面前。“皇……皇帝,这是……这是你的鱼。”他说。他把鱼擎向铁锤。

    半晌,铁锤才伸下了手。他凝望一阵子那半生不熟的鱼,狠狠地咬了一口,流下滚滚的热泪。

    大眼珠子乐颠颠地跑进了女人的石室。不一会儿他抱了个女人出来奔向另一道半开的石门,蔫巴龟连忙边跑向前去边喊道:“不……不能带走!”

    “咋的?说话不算数?”大眼珠子的眼珠子又瞪得跟牛卵子一样大。

    “算数。我说的是拿一条鱼可以干一个女人一次。这……可是皇帝的女人!”蔫巴龟这回说得可挺硬气。同时他把目光送向注视着这一切的大力士大力士就站了起来,直视着大眼珠子站了起来。

    大眼珠子注意到了大力士的举动,就把女人放在了地上说:“好,就按你们说的办!”他就赤裸了自己的下体和女人的下体,他贴向女人他知道许多目光注视着他有些不自然他本想凶猛地进入但他克制了,其实能够进入已经不错了他被注视得几乎阳痿。

    通向外边儿的半开的石门那儿挤压着密密麻麻的脑袋。

    大力士重又坐下,坐在他自己的女人身边。他凝望他那女人的脸,那女人呆呆地望大眼珠子干着另一个女人。为什么要管刚才的事呢?得管。如果人们都起来造铁锤的反,我大力士还能安静地呆在这里吗?还有这个女人。如果起了骚乱,鬼知道我有没有能力保护她。多少人也想干她呀!

    铁锤想使劲而又不敢使劲地咳了起来。嚼咽最后一点骨刺儿的时候有骨刺儿卡在了喉。使劲咳吧,疼,不咳,那鱼刺儿就呆在那里。

    蔫巴龟终于猜明白了铁锤咳的原因他说:“皇帝赶紧喝水”。

    铁锤就拿起旁边的壶仰脖咕嘟咕嘟地喝了一气水,疼痛减少了许多,骨刺儿仍然顽固地附着在那里。他瞥向动作着的那个人,向蔫巴龟说:“你给我听着,别动别的女人!”

    “是,就可这一个。”蔫巴龟边说边回头,瞥了瞥大眼珠子蹂躏的“这一个”。

    二世皇帝浩浩荡荡的出巡队伍出发。李斯等诸多大臣随行。二世皇帝知道赵高和李斯有着较深刻的不一致,所以他把宫中事务交付赵高处理。赵高没在跟前李斯挺放得开地忙活着。二世皇帝呢,也再不必为二人的勾心斗角处心积虑。朕是皇帝朕竟叫他们搞得不开心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现在又有啥办法?没他俩哪有朕今天!始皇帝在的时候没这情况。他咳嗽一声都得有人赶紧去证明那是一声伟大的咳嗽,谁还敢有胆子在他老人家面前性格一下?

    始皇帝那么威势所以他嫌住的房子小。就拼命地造房子。造着宏伟的阿房宫。不知道是嫌房子没造完还是嫌房子还小,一次一次地出巡。最后一次,胡亥得以跟随。他体味到了父皇内心那强烈的焦躁。他宁愿让玉辇颠簸着他就是不折转。他究竟在寻觅什么呢?他什么都不缺少,他惟独恐惧着他生命的终结。生命终结一切对于他又有什么意义呢?因为他太渴望让生命无限他听到人们谈论到那永生不死的神仙神情就会出现异乎寻常的专注那浓浓眉毛下的眼珠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停止转动。因为他爱听神仙们的事,许多人就踊跃地和他谈他就借着出巡的名义到处寻访着神仙的蛛丝马迹。有人为了邀宠,就和他编造神仙的事,这欺骗了他好长一阵子。但他一旦觉悟到他被欺骗他的报复是惨烈的而且,那哀嚎的余音鬼知道会延续到多久。

    现在,朕在沿着他的足迹出巡。父皇没有长生不老。他若长生不老没有朕的今天。朕在出巡,朕究竟要寻觅什么呢?一想到这个问题心中便空了起来。寻找做皇帝的感觉?做皇帝的感觉在宫中已经很能充分地体味可朕偏要什么出巡。而且,这全是他娘的李斯这个老混蛋的主意。是不是朕掉进了圈套?他叫朕远离了赵高,他想叫朕心不旁属。这个老混蛋!如果他真的出于这个动机叫朕出巡他犯的可是欺君之罪!这个罪名可是他担当不起的!

    玉辇颠簸着二世皇帝。尽管各地的官员都大肆排场地迎接他的到来,可怎么着也不如宫中舒服呀。真想早日折转了头。

    “我们还走下去吗?”二世皇帝跟李斯说。

    李斯知道二世皇帝已生倦意。“还是再走一走吧。皇帝首次出巡本来是耀我皇威怎可中途而返呢?”他说。

    这话叫你无可辩驳。二世皇帝茫然地点了下头。就听任李斯安排一路浩浩荡荡地走下去。队伍倒是浩浩荡荡二世皇帝的心可是孤寂得很呢!但是他就是不再提折转的话头队伍越是向前铺展着浩浩荡荡他越是在心里深刻着对李斯的仇恨。

    “始皇帝生前出巡到达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这会稽山了。所以,我们抵达会稽之后便可以转回了。”已经要到会稽山的时候李斯说。

    二世皇帝当时顿觉心中轻松了许多。但是,到达会稽山的那次出巡是父皇的最后一次出巡而且有朕陪伴在他的身边难道在这次出巡之后朕还会再出巡?如果不那这次不也是朕的最后出巡吗?二世心中涌起一种不吉的感觉。

    他们抵达会稽山了。站在那块始皇帝所立的歌颂大秦功德的石碑前二世皇帝觉得那石碑在升高升高并向前倾斜他立即率百官向着石碑叩首再叩首,站起的时候那石碑就回复了原来。他就用谦敬的目光抚摸碑文:“皇帝休烈,平一宇内,德惠修长。三十有七年,亲巡天下,周览远方。遂登会稽,宣省习俗,黔首斋庄。”接着二世皇帝便读出了声:“群臣诵功,本原事迹,追首高明。……”读到这,二世皇帝住了口。他环顾群臣。他在用目光询问今天我们能做点儿什么呢?

    能做。李斯究竟还是李斯,他上前一步,说:“这碑由始皇帝树立,而现在我皇又沿袭了皇帝的名号,而这碑辞中又没有始皇帝的字样,以后年代久远了,这碑究竟是哪位皇命所立,恐怕就要被人说不清楚了。因此,臣以为莫不如以皇帝的名义在碑辞旁再刻一些文字,对碑辞做一些说明,这样既告诉后人我皇曾经出巡至此,也体现了我皇对始皇帝赫赫功德的尊崇。”

    二世皇帝挺高兴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朕也被镌刻在这块石碑上了,如果这块石碑中有父皇的灵魂的话那么朕的名字就与他一同肃穆一同神圣。“朕同意按李斯的意思办。”二世皇帝说。

    “皇上圣明。”李斯说。

    李斯起草了碑辞送二世皇帝过目,并再次强调:“皇帝,碑辞以您的名义镌刻。”

    二世皇帝当时皱了下眉,他讨厌李斯的强调。难道这还用说吗?李斯究竟是李斯,拟这碑辞对于他实在算不得什么。“就照此办理吧。”二世皇帝过目后说。

    碑辞送给了工匠,由当地官员监办。

    二世皇帝踏上了归程。当时二世皇帝觉得心情轻松许多。终于,踏上归程了。想到李斯,他就搞不准是该恨他,还是该爱他。恨他有恨他的理由。爱他有爱他的理由。恨他也好,爱他也好,朕不能对他怎么样了。惩治他也不好惩治,奖赏他以他的现在已经并不是太需要了。一人之下还能需要什么呢?有点好言语好态度已经是够了。但不知怎么的朕并不愿给他,虽然其实给他这些朕并不损失什么。

    但是一回到宫中二世皇帝就决定恨李斯。

    留在咸阳的朝官热烈迎接二世皇帝的归来。“我皇出巡,在咸阳的朝官食不甘味昼夜思念我皇归来,今天要不要举行盛宴,君臣同乐?”赵高说。

    二世皇帝皱了眉,说:“朕旅途劳累,还是免了吧。”

    赵高一愣,随即忙说:“是,是,我皇节俭,我皇为臣等做了榜样。”

    二世皇帝刚到他的房间,赵高便求见。二世皇帝老大地不高兴但他还是让赵高进了来。

    “臣罪该万死,臣叨扰了皇帝。”赵高行叩拜之礼,说。

    “算啦,算啦。”二世皇帝不耐烦。

    赵高也就起了来。

    二世皇帝没有坐在案前,在室中徘徊着,不时舒畅地伸展双臂,抻着腰。

    赵高凑近他问:“皇帝这一路心境可好?”

    二世皇帝本来此时此刻心境挺好,这一问就让他想起那漫漫旅途的烦躁,他是靠着多么大的耐心走到那个终点啊。李斯这个老混蛋!

    一见二世的神情赵高便知道了答案。“其实,这一路风光的不一定是皇帝呀!”赵高意味深长地说。

    二世皇帝就止住了脚步直视着赵高。

    赵高做出沉吟的样子,二世皇帝仍旧期待答案的目光望着他,他就说下去:“其实皇帝固然圣明,但皇帝现在究竟是登基时日不多处理事务有时难免有些破绽。如果皇帝深居简出,许多东西自然会慢慢领会。”

    漫漫旅途,朕像一个木偶一样被拉载着,只是最后镌刻在会稽山石碑上的那点儿文字算是朕留下的特色痕迹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朕究竟向天下昭示的是圣明还是懦弱?至于人家李斯,昭示的可是多么体面的东西呀。

    “皇帝应该减少和大臣直接议事的机会。因为皇帝一旦失妥就会被他们轻视。特别是朝见群臣的时候皇帝更应慎言。其实老臣跟随皇帝这么多年老臣知道皇帝特别聪颖靠着这种聪颖皇帝一定会成为一个有大作为的皇帝。”赵高说。

    听了后面的话,二世皇帝心中冷笑了。你想说的是让朕继续向你求教,像朕没当皇上的时候。那是可能的吗?二世皇帝缓缓地走他的案几,坐下,在那儿愣神。

    赵高咽了口唾液,上前一步,说:“老臣实在是为皇帝着想才说出以上的那些言语。”说完这话他也愣了神儿因为他搞不清楚这话究竟是说出了口,还是仅仅在心中说。

    他见二世皇帝嘴唇动了动还摆了摆手但他没听见二世皇帝说什么。该死!“老臣不再叨扰皇帝老臣告辞。”他说同时谛听自己的声音但仍旧搞不清楚是心中所说还是已经说出了口。他叹了口气,离去。

    二世皇帝说的是:“算啦,算啦,朕知道你忠心于朕,朕怎能不知道呢?”

    二世皇帝目送着赵高离去。目送那赵高的有些晃的身材,那白发。这个人心眼比李斯多多了,但李斯放肆竟玩弄朕于鼓掌之中陷朕于尴尬之中!何况,刚才赵高说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朕已经朦朦胧胧地意识到。朕是皇帝。朕是大秦皇帝,朕怎么能在大臣面前表露出幼稚和无知呢?

    “那个女人好像不行了。”蔫巴龟跟铁锤说。

    铁锤木无表情。

    于是,那个女人就继续做着给铁锤换鱼吃的事情。于是她软绵绵的躯体再一次被蔫巴龟抱出,交给又一个男人。

    那男人进入她的体内,那男人动作着。那男人终于宣泄完伏倒在她的身躯,紧接着,就惊悸地挺了起来慌乱地提起下衣叫道:“这……这女人死了!”说完他跑向堆砌着窥视的脑袋瓜儿的那半开的石门他钻了出去。

    蔫巴龟急忙上前,探了探女人的鼻息,颓然地坐下,突然把脸埋在两手间失声痛哭。皇帝的女人由他照管他希望把她们照管得快快乐乐,他也就沐浴在快乐之中了,可是他把皇上的女人照管死了,照管得死了!他伤心像死的是自己的老婆一样。

    “我们过去看一看去!”半开的石门那一边儿有人嚷,分明是大眼珠子的声音。

    半开的石门底下就有人爬进来不断地爬进来。就进来了那个大眼珠子。人群围向尸体。

    那仰卧的女人,一脸的宁静,没有一丝痛苦的影子。这种神情,倒更肃穆了每个人的脸。他们当中,有许多占有过这女人,用鱼换来的占有!那女人总是听任摆布。她的呻吟无法理解为是痛苦还是快乐。但是她给了男人宣泄的快乐。她不在了,铁锤还会拿别的女人和他们换鱼吗?即使铁锤这样做了他们也怀念这一个女人这一个弱弱的柔女子。

    大力士站到了人群的面前,他柔声地对蔫巴龟说:“把尸体投到河里去吧。”

    蔫巴龟就仰起了泪脸,望向大力士,望向周围的一张张肃穆的脸。

    每一双眼睛几乎都望向大力士目光中有的只是憎恨。

    大力士被望得心虚他伏下身子说:“我来。”他就抱起了尸体走向半开的石门。他钻过石门。

    没有人跟随他,人群肃立在半开的石门前。

    传来扑通的一声。隔了会儿,大力士回了来。

    所有的目光都望着他。

    大眼珠子冷笑而且笑出了声。

    大力士觉得不能退缩,目光就勇敢地迎向大家的目光。

    “大家说这回我们还干谁的女人呢?”大眼珠子说同时那淫邪的目光就落在了龟缩在角落的那个属于大力士的女人。

    大力士肺都气炸了他说那是你娘你也干?他的拳头击向大眼珠子的面门但大眼珠子眼疾手快迅疾地拨开了大力士的胳膊一拳落空。

    “你他娘的还敢动手!”大眼珠子声嘶力竭地喊:“给我揍他!”

    无数只手就伸向大力士。能踢得着他的脚,就不失时机地踢向他。很快,大力士便倒在了地,在人们的脚下痛苦地翻滚着。大力士紧咬牙关就是不叫。终于,他成了软绵绵的一团,不再动弹。

    “他死了。”有人说。

    就停止了踢打。贪婪的目光就重又落向那个瑟瑟发抖的女人。

    大眼珠子迈步向前,那些人在身后跟随。大眼珠子抱起女人往外走去,人们跟随其后。他们走了出去,石室静了下来。那边儿传来的叫嚷似乎很遥远。

    在进来的人群中,铁锤看见了小淫嘴的身影。没看见哑巴儒者和老袁。小淫嘴不时地偷瞧一眼铁锤。仿佛就没有我铁锤在。也不对,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不会还把这个石室留给我,还有那些个女人,那些个属于我的女人。但是,这是他们开始的第一步,开始冒犯我的尊严的第一步。以后会发生什么呢?我会不会落得和大力士同样的下场?想到这铁锤打了个冷颤。这时他看到了蔫巴龟静静地立在他面前,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的主子。四目相对一时都无话。就在这时传来了呻吟两人同时望向大力士,大力士又发出了一声呻吟并动了动原来他没死。

    “把他弄活!”铁锤说。

    左丞相李斯在二世皇帝和群臣议事的时候说:“臣和右丞相冯去疾等大臣痛切感到,现在屯戍、漕运、建筑等各种劳役太多太苦,赋税太重。我皇承继始皇帝一统基业,黎民百姓期翼我皇的只是对他们的体恤。只要我皇在这方面有考虑,四海之内,便会是一片对我皇衷心的赞颂。”李斯的这几句话说得别别扭扭。这话他憋在心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他本想找个和皇帝非常融洽相处的时候怎样和缓道出,但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二世皇帝不愿意李斯单独叩见所以见了的时候一瞅二世那忍不住的不耐烦他只能找点儿无痛无痒的小问题完了赶快溜走回去好琢磨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有什么良策。但是这一个事关大秦兴衰的大问题一直压在他的心上,甚至使得他寝食无味。他终于在群臣面前提出这个重大问题其实含有气急败坏的念头。我不能单独陈述给你那就在你和群臣议政的时候道出看你如何答对。但是他也为自己先前对二世皇帝的怂恿感到羞愧。先前不是也在二世皇帝面前说应该把始皇帝的陵墓造好好在天下人面前表现二世皇帝的孝心吗?先前不是自己也猜摸圣意主张着让阿房宫更恢弘吗?

    二世皇帝的确是意外。让骊山墓更加完美,让阿房宫更加恢宏,这是他感觉李斯话中所指很明显的两个项目,这简直是目无先辈!……不,不,更分明是目中无朕!愠怒已经在二世的面庞透现。

    群臣无声。

    李斯本想有人附和呢。私下里和各位大臣议到这事儿的时候不是一片附和吗?但是,现在,皇上一愠怒,便都不开口。都不开口。李斯摇了摇头,开始六神无主。

    赵高上前一步,开始发言了:“韩非子说过这样的话:‘尧舜的时候,作椽的木头不加雕琢,盖房子的萎草不剪裁,用瓦碗吃饭喝水。后来即使是看门的小卒也不会如此简陋。大禹凿通龙门,疏通大夏,疏导黄河,引水入海,亲自拿着铲泥的锹,整天泡在水里,即使是后来的奴隶的劳苦也不会比这更可怕。’臣以为,我皇贵有天下,可以随心所欲。君主重修明刑法,使臣民不敢乱来,只要这样就可君临天下。像那古时的帝王贵为天子还要担负劳苦之事,有什么好效法呢?我大秦先皇一统天下,并威服四方夷狄,使边境安宁,建筑宫室是要显示他深得民心,显示他功业的宏大。我皇现在刚刚承继大业你们就要让废弃先皇所做之事,对先皇何以报答对我皇何以言尽忠竭力?”

    老赵真可说是慷慨陈辞,二世皇帝听着觉得畅快淋漓。

    李斯只拿利剑一样的目光逼向赵高他知道二世皇帝听着这些肯定十分受用。这个阿谀之徒!愤怒使得他一时语塞,李斯无话谁还敢再言语!

    二世皇帝和缓地说:“朕贵为天子,如果搞得不成个样子,朕羞耻你们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天子之尊应该也是你们的尊贵呀!反过来,如果你们作为辅佐朕的大臣一点儿身价都没有了,也会影响到朕的身价!难道不是这样吗?”

    赵高引用韩非子的话是有深意的。谁不知道韩非子是李斯的同学,李斯因为担心韩非子受宠于当时的秦王后来的始皇帝从而影响到自己的地位,于是大加挑拨韩非子和秦王的关系,终致使多疑的秦王开始猜忌,并终于让李斯除掉了韩非子。韩非子虽除但韩非子的书仍被秦王大加赏识。内心中赢政不见得未觉悟到李斯的排挤韩非实乃出于私心只是人已死不必再搭上一个李斯,况且这个姓李的对他赢政还算是忠心耿耿且本事也可以。此时此刻赵高借用韩非子的话来反驳李斯哪里仅仅是表面上的道理那么简单它涉及对李斯为人的攻击。包括对国君的忠的问题。对当初的秦王后来的始皇帝都敢欺瞒现在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尽管大道理讲起来冠冕堂皇但如果真的涉及自身可能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就说这些大臣们哪一个不是深宅大院,仆佣成群,民脂民膏地供养着他们的奢侈。李斯就想他的那辆华贵的马车。要不是因为它曾引起始皇帝关注他不是会舒舒服服地坐下去?此时此刻,想到这事,李斯觉得脸颊发烫而且他觉得别人也应该联想到那件事。我李斯不是也排场地滋润着吗?尽管在朝中遇到烦心的事情回到家中有时慨叹要是不做这朝官做一平民牵着黄狗与儿子一同野外闲步不是很快意的事情?其实你李斯要没有了官位你就没有了优裕的生活到那时你怎么可能整出那么闲适的心境?

    赵高瞅着李斯就别扭就像李斯瞅着他赵高就别扭一样。而且,已经别扭到眼中钉肉中刺一样。李斯腆着个大肚子仿佛里边全是安邦治国的经验。

    瘦高个子的赵高悄无声息地出现和消失但你无时无刻不感觉到他的存在他的阴毒。这是一个阴毒的聪明人。单靠你的正直即使是很值钱的正直在他面前也很苍白。

    二世皇帝心情挺好,所以赵高单独见他的时候他一脸晴朗,而且这晴朗普照得赵高暖洋洋的。

    “李斯等人分明想架空我皇,辱没皇威,好行他们专权之实,老臣真是气不过呀!”赵高说。

    二世皇帝点了点头。他沉思了会儿说:“你说他们还能怎办呢?”

    “老臣也在想这个问题。”

    “你有什么见解?”

    “如果他们没在皇帝这儿讨着便宜,便会有这样的可能:表面上屈从。至于背后能做些什么,那就很难说了。”赵高意味深长。

    “难道说他们会打皇位的主意?”二世皇帝皱眉问道。

    赵高没有回答这问题。他想了会儿,说:“许多大臣是我大秦经历几代的有功的贵人,功劳巨大。至于我赵高,原本地位卑贱,侥幸得到陛下的抬举,使我居处高位,掌管朝廷大事,这是他们很不高兴的。他们表面服从我,内心则不然。”说到这儿,赵高住了口。意味深长地住了口。

    赵高说他自己的情形一点儿不差那么朕这个二世皇帝呢?君臣沉默了许久,二世皇帝沙哑的声音问:“那么你说怎么办?”

    赵高等的就是这句话。“皇上能下得了决心吗?”赵高反问同时他脸上已经隐现出杀机这二世皇帝感觉得到。

    “那看怎样的事情!”

    “如果事关皇位?”

    二世皇帝阴冷地答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他们要动摇皇帝的位置,必然要在皇帝的兄弟之间寻找一个替代皇帝的人。”

    骨肉残杀?二世皇帝的身子更加探向赵高,满脸的质疑。

    赵高不再言语。

    二世皇帝缓缓地缩回了身子,叹了口气,冷笑着说:“诸兄弟中不会缺乏敢于站起来觊觎皇位的人。这种事情,已经有太多的先例。……其实如果出现这种事情哪里仅仅是朕一人之事,而是事关大秦兴衰!”

    “不错!”赵高立即接口。“所以陛下当断则断否则将自食其果!”

    “那你就给我动手!”二世皇帝咬牙切齿地说。说这话时,他的眼前浮现举摔皮囊的画面那皮囊里边是始皇帝的两个弟弟而一边儿冷笑的便是——当时的秦王后来的始皇帝。吕不韦,弄进宫中个假太监,那个可以用阳具把车轮挑转的家伙,立即与赢政的母亲发生了私情共同给赢政造了两个弟弟!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是赢政的亲骨肉!而且当时母后还健在着!就是这么个残酷!

    赵高走出房间的时候,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又要杀人了而且杀的是皇帝的亲兄弟!虽然用不着自己动手但跟自己动手有什么两样!真没有想到,这个狗操的皇帝竟然能够下得了决心!其实当初始皇帝驾崩时有意矫诏立他时就没见他对那个同父异母哥哥扶苏有着太多的怜惜,而是生怕有什么闪失同我老赵一样就是想让他死!死!外表文弱,内心狠毒!这难道和我老赵没有关系?怎能没关系!应该源自于我的调教!赢政把他交给我看来我没辜负他的期望。只是他错在临死的时候挺意外地还是要传位于那个曾触怒他的扶苏。结果反而害了扶苏。也不对。就是真的传位给胡亥,那个扶苏也得收拾不收拾行吗?

    赵高走后,二世皇帝发了会儿呆。后来他攥紧了右拳,轻轻举起重重地砸向案几。往下,朕知道该怎办。低贱的使他尊贵,困苦的使他富裕,疏远的让他亲近,正可谓远交近功!

    “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呀!”大力士苏醒后便大叫便拼力爬向那半开的石门。在这墓穴之中已经没有时间概念反正他昏迷了许久。蔫巴龟悉心地照料他,铁锤也曾从那棺椁之上下了来查看大力士的情况。蔫巴龟不太理解铁锤何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但他知道两人的和解肯定是好事总比先前像两只猛虎相恃时好。那时气氛多紧张。大力士苏醒第一个本能的反应是要找那个曾经属于过他的女人一时叫蔫巴龟和铁锤都鼻子酸酸的蔫巴龟赶紧拉住了他铁锤从棺椁之上跳了下来走到大力士的身旁。“我的女人呀……”大力士泣不成声。

    “你不能去你这样去要被他们打死的呀!”蔫巴龟说。

    大力士的泪眼望到了蔫巴龟殷切的脸,还有,铁锤正伏向他的身躯,不可思议,这一张的脸上居然有了关切。大力士就更加心酸他的命运居然连他的敌人都给予了关切说明了什么?这时他的手就碰到了他的那柄剑。他拥有一把剑,那剑一直放在他栖身的角落,紧挨墙壁和地面的折角中加上他和那女人躯体的遮掩,很难被发现。他觉得他早晚要用上这柄剑,但他不能让铁锤注意到他有剑,两人敌对的那根弦可能要早一天绷断那么他大力士的平静就要早一天结束的情形鬼知道怎样!众人最早来到这里时挤坏的那些陶俑几乎都有佩剑有的被带走但是有一柄,遗落在地后来被大力士悄悄收起。在后来铁锤和他的敌对中他越来越感觉到这剑对他的重要越是重要的东西越不能轻易暴露。如果我战胜了铁锤我会做这里的国王吗?不,是皇帝。去做,我就要随时准备迎接别人的挑战,我的神经每时每刻都要绷紧着而且我要有随时可能被人撕碎的准备。这是一群狂徒,我有驾驭他们的本事吗?还是让铁锤在上边顶着吧,只要他在那儿人们瞄着的就是他而不是我。没有想到,他们最先动的是我!而且,抢走了我的女人,我的女人!“我一定要抢回我的女人!”大力士举剑喊道。

    铁锤庄重地点了点头,允诺:“我一定帮你抢回你的女人!”

    大力士的目光直直地盯向铁锤,铁锤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再一次很有分量感地说:“我说话算数!”

    大力士拼命地嚼咽着谷物让自己康复。有一天他一手扶着石壁一手拄着宝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而后,他脱离石壁,他望向棺椁之上端坐的铁锤,铁锤也正望向他,他举起宝剑喊道:“我要报仇!”

    铁锤没有动,目光直直地望向大力士。大力士知道那目光的含意,他稳稳当当地走了几步,他也拿目光直直地望向铁锤,铁锤同样也知道这目光的含意。铁锤跳下了棺椁,他矗立在大力士的面前,他把他手中的剑有力地擎到大力士的面前,他说我们除掉那个混蛋!

    大力士感激地点了点头。

    两人就走向那半开的石门。

    蔫巴龟从女人们的石室中溜出撵了几步,问:“要我去吗?”

    铁锤和大力士都回首望了他一眼都没做任何言语,都一伏身从半开的石门下钻了过去。

    蔫巴龟愣了会儿,便跟了过去。

    其实大力士并没有康复好,头有些晕,但是仇恨给予他力量,同时还有铁锤的原因他决不想让铁锤看到他的软弱他要让铁锤看到他沉甸甸的分量,否则铁锤凭啥帮他凭啥?

    一些人幽灵一样在暗河中逮着鱼。水银仍就写意着江河,宝珠写意着星空但,这是一个残破的星空,因为有的地方镶嵌的宝珠已被摘走在这墓穴之中摘这宝珠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宝珠的光辉映进水银的漾动之中。这里除了暗河中的人别处再没有人栖身。这里没有长明灯,这里有水银的蒸发,这是一种有毒的气体。

    大力士伏下身挨个辨认暗河中的人。

    暗河中的人看到站在他们面前的大力士和铁锤都傻愣了。大力士没死这他们已经知道,但铁锤居然和大力士站到了一起这就是这些普通的脑袋瓜儿一时捉摸不明白的事。暗河中没有要找的人。但是,他们看到了老袁。老袁傻傻地望着他们,铁锤的目光在说你不是说出来给朕抓鱼?

    “这鱼……真不好抓。”老袁嘟囔了一句。

    铁锤的目光就掠过老袁的脸,随大力士向前而去。

    又是一道半开的石门,也是用一个鼎将石门顶起一半。半开的门下,透进那一边儿的光亮。由于经过的是一段儿昏暗,而在这一段儿的昏暗中费力地瞪视,所以伏身过去,顿觉眼前一片白。一堆一堆的人仿佛融化在了白色之中。铁锤和大力士就望着这一片白色站定。

    蔫巴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人群出现骚动。

    有一个人腾地站了起来,并且,又伏身从另一个坐着的人身边拿起了什么。

    铁锤和大力士的目光就向着那个人聚焦。渐渐,清晰了那人的模样,大力士毫不退缩地就奔了去。

    蔫巴龟发现了小淫嘴,小淫嘴仿佛嘟囔了句什么。

    铁锤发现了哑巴儒者他很平静地望着到来的铁锤和大力士。他摇了摇头虽然令人难以察觉但铁锤察觉了。这个老混蛋说不清楚他跟我是一伙儿的还是不是。

    大力士可谁也没注意到,他注意到的只是那个大眼珠子其实这个对候他自己的眼珠子才瞪得吓人呢,仿佛都要冒出火来。

    大眼珠子握着一柄长剑摆出了决斗的架势,大力士走到了他的面前,也拿出了同样的架势,铁锤也把宝剑挥在了面前与大力士同仇敌忾地面对大眼珠子,大眼珠子心慌了,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快给我打死这两个混蛋!”

    眼前的人更远地退去,没有人响应。

    大眼珠子更加恐慌就又高喊:“还不造反杀了他俩我们就可以吃到谷物还有那些女人你们不想换个干吗?你们不想吗?”

    蔫巴龟忽然鼓足了勇气喊道:“造反没有什么好果子呀!”

    人们抱着几分惊恐几分觉着挺好玩的心情看着大眼珠子恐惧。这个人显然也有着铁锤和大力士的体魄,但绝没有二人的胆量,而且,智商就更甭提了。

    没有人响应我没有人响应我光是这念头就几乎击垮了大眼珠子的精神防线。

    大力士想起被他轮起来挡箭的马屁精。和我做对,没有好下场!他挥剑向大眼珠子的面门砍去大眼珠子举剑来挡两剑相碰火花迸射当啷,大眼珠子手腕一酸,剑落到了地,同时腿一软,一条腿跪了下来,他抬头傻傻地望着大力士,他只望着大力士,因为铁锤看他不堪一击持剑在一旁站立。大力士连想都没想啊地大叫着挥剑砍掉了大眼珠子的人头,那人头骨碌碌滚了挺远,最后滚了好多尘土停住了,两只大眼珠子仍然傻傻地瞪视着。

    蔫巴龟走了过去,拿脚碰了一下那头,嘟囔了一句:“要是不造反哪有这事呢!”

    “不错,谁敢造反,这就是他的下场!”大力士指着大眼珠子的尸体喊道。“从现在开始,谁再逮到了鱼,必须割下一半献给我们!”大力士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回荡。

    “我是你们的皇帝,你们应该记住这一点!”铁锤当时就觉得腰杆更加硬实,很有勇气地说道。

    大力士望了望他,但目光中绝没有较量,倒像是跟铁锤表示我忘记强调你是皇帝了。

    人群静悄悄的,该向人群表述的已经表述完铁锤想往回走大力士下意识地想跟着回去,但他捶胸顿足叫道我的女人哪里去了?由于神经绷紧大力士和铁锤几乎都忘记了他们出来的另外一个目的!

    大力士炯炯的目光搜索着石室只有乱糟糟的人没有那个女人没有那个女人的影子!“你们把我的女人交出来!”大力士狂嗥。

    没有人敢应声。

    寂静中,哑巴儒者站起来,走到大力士的面前。“那女人已经不在了,她死了。他们把她的尸首扔进了河中。”哑巴儒者告诉大力士。

    “我的女人……”大力士哀嚎着并狰狞地举着长剑环视着人群。“你们还我女人!”他大叫,他向人群逼去。除了这个哑巴儒者,他仇视这里的每一个人!一个女人落进这么多的男人手中还能有什么结局!他恨不得把这些男人统统斩尽!

    手中有剑的人就操起了,但是,他们惊恐地退缩着,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就愿意避免和大力士的决斗,因为谁也没有把握别人会不会站起来拼死相斗。

    往下情形肯定是,因为大力士疯狂地要和这一个群体为敌那么这一个群体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共同对敌。但是只有在流血的情况下才能引发这一切只有流血才能使个体侥幸过关的念头破灭。哑巴儒者出现在铁锤的面前他压低了声音说赶紧把大力士弄走。

    铁锤就走向大力士,他一把攥住了大力士持剑的手腕,他把自己的剑撇给了蔫巴龟拿下了大力士手中的剑,蔫巴龟把铁锤扔给他拿的御剑抱得紧紧。大力士惊愕地望向铁锤,铁锤牙缝中挤出:“你他娘的不想活了?”

    “我要和他们拼了!他们糟蹋了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大力士号啕大哭。但是他复仇的防线已经崩溃他一滩烂泥似的瘫倒在地。

    铁锤忽然也挺替他难过的,大力士这个巨人此时此刻淋漓尽致地表现着他软弱的一面。所以他对大力士的恨意已经全无而且他倒多出了几分怜意。铁锤对紧随他身边的蔫巴龟说:“我们把他带回去。”两人就一边一个架起了大力士往回拖。

    大力士哀嚎不已。

    望着他们的背影哑巴儒者苦笑了。

    小淫嘴溜到了哑巴儒者的身旁,说出了一句:“他又拣了一条命。”

    哑巴儒者知道他指的是大力士。

    “但是他能叫皇上帮助他你能吗?”说这话时哑巴儒者现出的笑意却有了诡秘的色彩。

    铁锤和蔫巴龟把大力士丢到大力士一直栖身的那个角落。大力士几乎是打着滚儿失声痛哭痛哭人们永远夺走了那个给予他温馨的女人。

    蔫巴龟把手中的剑还给了铁锤。

    “看好他。”铁锤对蔫巴龟说。

    蔫巴龟庄重地点了点头。虽然他知道他对于大力士来说什么都不是,但铁锤让他看他就得看。

    铁锤回到了那高高的棺椁之上。他忽然高举双拳抻长声音大叫:“啊——”他奋力地把声音拖长拖长拖长。终止了之后又是一声长长的啊之后又是。声音中抒发的实在太多太多。因为要抒发的实在太多太多所以就用了这一声啊。因为那太多太多是属于皇帝的太多太多没有人可以沟通,所以只能就用了这一声啊,正如始皇帝在宫中发出的长嗥。吕不韦给他带来的尴尬给他带来的耻辱还有那鲸吞天下的野心等等等等,哪里是可与人轻谈的呢?后来那还没真正在高处的人都弄出了一句高处不胜寒。高处不胜寒。然而一到了高处就宁愿寒也在那高处呆着而且要誓死捍卫!

    铁锤的长嗥终止了墓穴中的一片寂静。大力士停止了嚎哭和蔫巴龟一同怔怔地望着铁锤。铁锤颓然地垂下了头。

    大力士扶着石壁站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铁锤的面前,沙哑地说:“往后,我拿你当皇帝。”

    铁锤就抬起了头,说:“你不能把他们全杀了。”

    大力士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是一种承诺,是的,不能把他们全杀了。全杀了还做个鸟皇帝!也杀不了,如果我被杀了你这个皇帝就要直接面临挑战了!

    “这是你的剑。”

    大力士郑重接过铁锤递过来的剑。“我不会叫皇帝失望!”他说,皇上那两个字咬得挺重。

    铁锤微微点了点头。

    大力士就一个人钻过了那半开的石门,随即,传来他的声音:“你们听着,谁若是抓了鱼不向皇上进献半条,我绝饶不了他!”

    从这时起,才有了纳贡。

    大力士常去巡视,凌厉的目光挨个角落搜巡。没有人敢迎接他的目光。

    铁锤又有鱼吃了,那些女人又有鱼吃了,蔫巴龟又有鱼刺嚼咽了。给蔫巴龟的鱼他舍不得吃总要给了女人们而后他拣她们的鱼刺吃。自然,大力士也有鱼吃。纳贡的鱼或者已经烤好或者没烤好由蔫巴龟在长明灯上重新烤。那股子香味儿不再散去。

    铁锤对大力士很满意。

    有一次安睡的大力士越睡越温暖终于醒来发现一个女人拥着他。他慌忙推开女人坐起来望向铁锤。棺椁之上的铁锤似乎望向他又似乎没有。

    铁锤很少倒着酣然入睡。先前只有惊天动地地干了一个女人之后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也许他已经习惯于用坐姿安睡。而且眼睛半睁半闭。后来由于对大力士的默契很满意,铁锤有了几次酣然入睡。这一次他看大力士睡得很酣,他才没有倒下去睡,但大力士不断地把睡意传染给他。于是他就又那么睡着了。但是,宝剑横放在腿上,手抓着剑。

    蔫巴龟幽灵一样地出现在大力士的面前。“这女人……是皇帝赏给你的。”蔫巴龟说。

    大力士望向女人,女人幸福地依偎到他的怀里。大力士想起他先前的那个女人,他推开怀中的女人,他腾地站了起来。

    蔫巴龟有些惊愕:“咋,你嫌她不好?”

    大力士摇了摇头。他注意到这回铁锤的目光是真的望向他了。他和铁锤对视了会儿,他伏身抓起他的宝剑,走向那半开的石门。他过到那边儿之后就有他的声音传来:“谁若抓到了鱼不向皇上进贡我绝不轻饶!”凶狠声响若洪钟。

    大力士咆哮着过了另一道半开的石门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往老袁的跟前靠了靠。大力士的目光则像锤子一样落在他手中的多半条鱼上,他就举起了鱼。“为什么不向皇帝进贡?”大力士吼道剑尖几乎触到了年轻人的鼻尖。

    “不是……每条鱼只进贡一半?”年轻人瞪视着剑尖说?

    大力士想了会儿,拿走了鱼,收回了剑。

    这时有个人死攥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走进了这边儿。“老兄,快剁下这鱼的一半儿献给皇帝。”离老远他就向着大力士喊。

    大力士剁下了那鱼的一半儿,刺在剑尖上。

    被大力士威胁的年轻人吮了吮嘴唇。“那暗河通到哪儿呢?”他问老袁。

    “不应该太远,因为,这骊山墓不远处有河。反正得通到河里去。”

    “你知道的也不太多。”

    “人家也不让你知道得太多。”

    一阵沉默之后年轻人说:“在我们那儿,顶数我的水性好。扎猛子谁也扎不过我。有一个塘,别人只能扎到塘中央,我能从这边儿下去,踩着塘底的淤泥跑,从那边儿钻出。”平静的叙述,不像是有意的吹牛。

    老袁有点儿猜破年轻人的心思。“外边儿重兵把守呀。何况,根本不可能活着出去。”老袁说。

    年轻人不再说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年轻人在老袁身边悄然消失。从此他再也没有看到过年轻人。他没向任何人提起这事。

    那位青年人在一条大河中浮出的时候他已经淹得半死。正是个大白天而且岸畔还真有森严的士兵,但那些士兵还真没谁注意到河中央漂浮的躯体。他就随着浩浩荡荡的河水漂浮了下去。当他苏醒的时候身边有许多鸭子和鹅。很浓的这些家畜的粪便的气味。他的下身还在河水中。

    这是什么地方呢?这儿离骊山远吗?不会太远,太远我也不会活下来。可怕的记忆。在那暗河中他只知道拼命地随水流往前窜。拼命地窜。终于他憋不住了他呛了一口又呛了一口后来他就觉得黑暗吞噬了他。但那黑暗吐出他他轻飘飘地升向光明的时候他模模糊糊地知道使自己以一种仰面朝天的姿势浮在水面。他在家乡时不是常以这样一种姿势浮在水面吗?我还活着,我的命真大呀!他高兴地流下了泪水。爬出了水中的他,继续仰卧着,让有些偏西的太阳晾晒。不时地,他呕吐出一些水来。

    就在他幸福地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摔落在他身旁的声音。他努力起身望去,看到一个奔逃而去的女人的背影。摔落在他身旁的是一只木盆和一些衣物。他就又仰躺下去他期待着。我从始皇帝的坟墓中来这是多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啊!我说这话时他们的表情一定看着可乐,他们哪会相信这鬼话!

    所以当一个汉子抓着他的一只胳膊摇着问:“喂,老兄你怎么一回事儿?”

    他连眼睛都不睁毫不迟疑地回答:“我从始皇帝的墓中来。真的,我从那墓中来。”

    “什么?你说什么?”

    “我从始皇帝的墓中来。真的,我从那墓中来。那里边,还有许多人活着。就我一个,逃了出来。”

    “你……咋逃出来的?”

    “从暗河。里边有暗河和这条河相通。”接下来,是一阵子沉默。他的被抓着的胳膊被放了下来。他就睁开了眼睛他首先看到了一只衣袖子,接着看到的是仿佛铁锤的脸。敢情是一个独臂的汉子怪不得刚才抓他胳膊的那手那么有力。还有一个妇人,看那装束分明就是刚才逃走的那一个。

    那汉子阅读了会儿女人的脸,就自己下了决心一只胳膊拎起年轻人攥得年轻人的胳膊死疼转瞬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他不应该让人们知道他的故事他的离奇的故事。他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深化自己的悔,就被抛起随即,扑通,他落进了河中他呛了几口融着阳光的黄水两手拼命划动着,渐渐转为轻轻的划动,转为静止,这当中他始终是面部朝下。他的生命融进了河水中。

    “如果真的传了开去,他活不了我们也活不了!”岸上的那汉子对惊异着的女人说。

    “你杀了一个人。”女人呆呆地说。

    汉子回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几户人家一片宁静。走动的只是鸡、鸭、鹅,还有一只毛驴。“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那汉子说。

    尸体漂远,漂得更远。那年轻人再也没有机会讲他的故事了。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也许,他会选择那座帝王的坟墓。死了,也是一种福分。

    众多的兄弟,转瞬全已不在。二世皇帝觉得四围静了许多。其实那众多的兄弟即使在的时候也没有谁聒噪了二世皇帝的生活,他们被皇家禁军监禁在他们的府邸他们已经没有了自由。但是,二世皇帝不能忘记他们的存在。他如同听见着他们对他的诅咒如同看见着他们的愤怒。但是,他们全不在了,二世皇帝觉得四围静了许多。背地里议论朕的是是非非准跑不了,朕的这些皇兄皇弟鬼知道会有哪个大臣狗急跳墙和他们中的哪一个勾结起来,打起皇位的主意。就是现在也会有人躲在角落里恨朕恨就恨去吧你能把朕怎样?朕觉得四围很静。朕已经懒得去看那一张张哭丧的脸。哪一方面的事务都有专管的大臣处理,何必要叫朕表一下态,再去决断呢?如果啥都叫朕来处理还要你们这些大臣做什么!始皇帝每天要阅读许多奏折常阅读到深夜。那是因为天下动荡要仰仗他的雄才大略。后来,他也不是这样了。一片升平的世界。他得过得像个一片升平世界的皇帝。朕呢,不是也应该如此?二世皇帝就泡在女人的堆里。

    赵高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关于御女术的书给二世。“爱卿真是对朕体贴入微呀!爱卿使朕过得像个皇帝样儿!朝中的事务,爱卿就代朕处理吧。”二世一边乐不可支地看着竹简一边说。

    赵高心花怒放但努力让喜色在脸上少渗出些。

    他就不让二世皇帝闲着,给她找女人,给他找杂耍的艺人。什么一人抛起了多把飞刀随抛随接。什么蹬坛子,一个大大的坛子在一个仰面朝天人的脚下蹬得咕碌碌转等等。

    没给二世皇帝整出多大的兴致。赵高索性找来了一个被称为黄公的人一个可以徒手和猛虎搏斗的人这节目使他闻名天下。赵高派人把他找了来,这时他已是一把的年纪他跟赵高说他已经几年没有表演这节目了恐怕难以胜任了。赵高说给皇上表演这节目那可是天大的荣誉,何况还有丰厚的酬劳呢。黄老头子心知难以推脱便应允下来。于是一个严严实实的栅栏内,放进了一只猛虎,随后,进去了黄老爷子。于是,高高的看台上二世皇帝目睹一场老人与虎的惊心动魄决斗。这一场搏斗,足足进行了半天多。老人被虎抓得遍体鳞伤。终于,最后死的是虎。虎已经被打死二世发了一会儿呆。

    “皇帝,皇帝!”赵高以为把皇帝吓坏了连忙轻唤。

    二世皇帝缓过神来说了声重赏。

    赵高就一颗心放了下来,但随即糊涂了这重赏要赏的是那个黄老爷子还是我赵高?这话还不大好问既然不能问我赵高还差这个吗于是他唤道:“黄老爷子,还不赶快过来谢主龙恩。”

    黄老爷子只知道皇帝看了他的节目就已经是大大的恩赐了,就来了向二世皇帝行了叩拜之礼。

    二世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走了。

    赵高就重赏了黄老爷子打发他走了。

    赵高就继续琢磨着,让二世皇帝别闲着。二世皇帝不闲着,就没空儿管赵高想管的事。

    李斯几次想见二世皇帝,二世都以他很忙为由拒绝,拒绝了几次之后李斯便不再做见他的努力。

    本来过得很好二世皇帝不想让这老家伙搅动了心境。

    李斯就见了赵高。赵高挺意外,这个李斯居然屈尊来拜访他。长期以来他赵高虽然在不断上升,但他知道李斯一直瞧不起他只不过碍于皇帝的面子不公开为难于他就是了。因为我赵高生就地位卑贱吗?你李斯不也是微贱出身吗?你李斯学问做得好我赵高也不错否则怎么能给胡亥做老师呢?妒忌。你曾经害死了韩非,如果你有机会也会除掉我!只不过,你一直没逮着机会,因为你遇上的是我赵高!你的那两下子在我赵高面前可就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李大人屈尊来见高,高真有些受宠若惊呀。”赵高阴阳怪气地说。

    “哪里的话。你我同为拥立二世皇帝之人哪有此说呀!”李斯谦卑地说。他心说我李斯现在哪比得上你赵高威势呀。那么多的大臣,和皇帝见上一面都很困难,就更别说谈上一两句贴心话儿了。皇帝现在简直就成了赵高一人的皇帝了!

    “那么李大人此次来对高有什么见教呢?”

    “见教倒是谈不上。赵大人精于权谋哪里是我李斯可以并论的呀。”李斯晃着脑袋苦笑着说,说完他也觉得这话说得挺别扭赵高听着当然要更别扭。

    赵高皱眉说道:“高只知道勤勤恳恳为皇帝做事不知道什么叫权谋。至于狱法嘛,倒是钻研了一些。不过那也是为皇帝惩治篡逆之徒时才用得上。”

    李斯挺尴尬。他清了清嗓子,说:“老臣和赵大人共同拥立皇帝,现在,只能说你我二人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啊!始皇帝创下的这宏伟的基业如果一旦葬送,你我便是千古罪人呀!”

    该死!老提共同拥立皇帝这事儿这事儿是可以总提的吗?你想靠这事儿挟持皇帝?挟持我吗?皇上是可以挟持的吗?我赵高是可以挟持的吗?“皇上也非我赵高一人的皇上,李大人有什么见教完全可以去和皇帝商议。”赵高不动声色地说。

    “其实老臣这次见赵大人并没有什么具体事情,只是想和赵大人表明下心迹而已,期望能有个默契,共同辅佐好皇帝。否则,老臣归天之日有何面目见始皇帝啊!”李斯几乎流下泪来。

    “李斯这个人最近总跟老臣提起共同拥立皇帝的事情。”赵高跟二世皇帝说。

    二世皇帝当时的感觉就跟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赵高从来不提矫诏的事儿,仿拂没有那件事儿一般。李斯,你这个老混蛋,你想要挟朕?那你可是打错了主意!皇帝不是随便可以要挟的!“你怎么看这件事儿呢?”二世皇帝因为抑制着内心的冲动问话的腔调怪怪的。

    “这不是什么好事情。”赵高毫不犹豫地回答。

    二世皇帝挺生气。废话,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看二世皇帝在那儿生气,赵高试探地说:“这种事得叫它结束。”

    “废话!”二世皇帝拍了案几脱口而出。

    赵高一惊,随即喜悦涌上心头。“李斯党羽甚多呀。”他故意弄出意味深长的口吻。

    “你做事不是挺利落的吗?”

    “老臣做事利落,完全仰仗于皇帝的英明决断。否则,老臣能做些什么呢?”

    “那倒也是。你可说是朕的眼睛,朕的耳朵,也是……朕的手!”这后面的几个字,二世皇帝咬牙切齿地说出。

    “那,老臣就放胆去做?”

    “朕给你做主!”

    卫尉子凡召见护军宗猛,看着来到面前的宗猛子凡的目光中有着哀怜但是他咬着牙说将宗猛拿下!宗猛当即就被按在地上。

    “卫尉何故如此?莫非丞相所累?”宗猛大叫。

    子凡不看宗猛,只是摆手那意思是送这个人上路吧!

    剑起,宗猛人头滚落。

    左丞相李斯、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等就被下了狱。

    “我要见皇帝!”李斯咆哮。

    就有人前来威胁:“老家伙,当心夷你九族!”

    李斯就软了下来,说:“那么,让我见一见赵大人。”

    答复是:“赵大人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你就见到了!”

    痛哭流涕的李斯不断大笑他笑什么呢?

    得到冯去疾、冯劫在狱中自杀的消息,赵高喜得在屋内直转圈儿。还剩下一个李斯了,任我宰割的羔羊!而且这李斯还是万人恨呢,除掉他可是提无数人解恨呢!就是百姓们都拥护着呢!

    先前的楚地,蓟县大泽乡,风雨中陈胜面对着九百多名与他一同前往渔阳充军的贫民,他的声音盖过了风雨盖过了那雷声或者说,他的声音就是响雷响在大秦的天空:“兄弟们,我们已经无法按期抵达渔阳!如果我们继续前往渔阳,抵达那里,按照大秦的律令我们是死罪难免!既然是难逃一死,不如我们就反了吧或可成王成霸!王侯将相难道非得是祖传的吗!”

    他的身边,立着吴广。他们的脚下,躺造带队的县尉尸体,地上的雨水中有他们的鲜血。

    “我们就先占领蓟城!”陈胜振臂。

    “占领蓟城!”群情激昂。

    攻城掠县。反军的力量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得知这十万火急的军情,赵高开始也是一惊。但随即他镇定下来。地方官员自然会拼死剿灭。不为朝廷为自己,也会拼死剿灭。他以二世皇帝的名义诏令各地镇压暴乱镇压反军。现在他处理事可简单了,拟订了诏令自己加盖上玺印就可以诏令四方。

    但是,随即的消息:陈胜、吴广所向披靡,刘邦在沛县起义,项梁又起义会稽郡。匪势在迅速漫延。

    赵高有些害怕了。二世皇帝要是知道这些消息会不会怪罪于我会不会宽恕李斯甚至起用他?到那时我的颈上人头还能呆在那儿吗?这个时候杀掉李斯?他的那个做郡守的儿子正和乱匪作战,杀其父,有可能使他背叛朝廷。还是暂且不动为好。但是得看管好。让他的儿子都心存希望。

    当李由战死的消息传来时,赵高竟然轻松地微笑了。他去见二世皇帝。他跟二世皇帝说:“最近各地乱匪不止,老臣颇怀疑是李斯的党羽纵匪作乱,给皇帝施加压力。因此,早除李斯,可扬威天下。”

    李斯究竟是与众不同啊。杀不杀他朕也是很犹豫,所以从没催促赵高。赵高也是怯手,否则,依赵高这人的秉性还不早料理了?朕犹豫是犹豫但可从没阻止呀?况且有些事情不能让皇帝说得很明确才去办。“匪情有多严重?”二世皇帝冒出了这么一句。

    赵高一惊。他不和我研究李斯他和我研究匪情。“其实匪情不足为虑为虑的是怕有人和他们勾结或者利用他们来巩固个人的地位。”赵高说他边说边观察二世皇帝原来二世皇帝并不是真的关心匪情。

    “你是说要尽快除掉李斯?”二世皇帝直截了当地问。

    赵高假装想了会儿,答:“是。”

    “什么刑?”

    “车裂!”

    其实车裂李斯时他啥动静没有。但是全咸阳的人都听到了一种哀嚎。

    “这回你遂心了?”赵高来见二世皇帝,二世皇帝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

    二世皇帝一定也听见了那哀嚎否则他不能整出这么一句。“皇上想干什么再不会有人阻碍了。”赵高说。很静,声音在很静的空间中总是很别扭的。

    很静,二世皇帝也感到挺别扭。已经再没有群臣聒噪他了。还有,那个秘密,就剩下了这一张嘴了。这一张嘴不说恐怕就只能是千古绝密。二世皇帝没有什么话,赵高也没有什么话。二世皇帝不耐烦这种尴尬摆了摆手说:“从今儿个起,你就是大秦的丞相了,你去忙吧。”

    赵高并没有喜悦,他知道丞相的那个位置只能是他的,不会是别人的。而且他也知道丞相的那个位置其实沉甸甸的。但是,他可没有找到肩负神圣使命的感觉。“还有一件事皇帝得知道。”他说。

    二世皇帝的眼神在询问。

    “王贲将军的昏厥病又犯了。王贲将军说其实他早就有辞归故乡的想法,只不过担心皇帝多心就一直硬撑着。”

    二世皇帝有点儿孤单了的感觉。只是一种感觉。“人家病着,还能怎么着?你看着办吧。”他干涩地说。

    “那老臣就去传达皇帝对王家的关怀。哦,老臣还有个想法,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二世皇帝的眼神在询问。

    “臣的主要精力将是帮助皇帝处理国事,这郎中令的职责又是十分重要的,不能出什么闪失,老臣怕顾不过来,想举荐一个稳妥、可信之人。”

    二世皇帝的眼神在询问。

    “臣想举荐臣的兄弟赵成。臣本来是避讳的,但是,现在皇帝是这么地缺少可信之人,也就只好举贤不避亲了。”

    赵高和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他的兄弟来了,当然也就一条船了,省得不放心啊。二世皇帝挤出些温厚的笑,说:“你觉得他合适,就让他来吧。”

    赵高匍匐在地,说:“老臣谢皇帝信任!老臣一定披肝沥胆为皇帝分忧!”

    “你去吧。”二世皇帝说。

    赵高走了,二世皇帝就把自己搁在静寂中。

    回去的赵高,也发了好一会儿呆。难道二世皇帝有了悔意?或者他如同我一样,有一种没有了对手的怅惘。是的,在这朝中能够和我赵高抗衡的人已经没有。能够不时地想和我赵高一样去左右一下皇帝的人已经没有。但是匪情……

    咸阳令阎乐亲自带领人马出动,来到一处民宅前,阎乐下令:“三十步之内的人家都给我围住!”

    手下禀报:“有一户人家在两可之间。”

    阎乐凶狠的目光瞪向手下,说:“你想怎么办?你难道不懂得大秦律法的精髓吗?”

    “那就围住吧。”手下就去下令。

    马上的阎乐就下令:“给我杀!一个不留!让人们知道这就是谁家出了参与反军的人的好处!”

    咸阳震动。

    大力士持剑出去巡察,看有没有捉了鱼不纳贡的。一个家伙把一条鱼往身后藏,他大步奔到那家伙面前,那家伙哆哆嗦嗦地把鱼拿了出来。“其实还有……有人捉了鱼不纳贡。”那人说。

    大力士扫视一圈儿,周围许多目光注视着他。威,不能丧。“老子发现谁不纳贡,这就是他的结局!”大力士吼道同时剑刺入了持鱼人的胸膛。

    “你好狠……”那人咕哝了这一句身子一挺,死了。大力士又扫视了一下周围,全是震恐的目光。他拿起鱼,昂然地回去了。

    得到的鱼总是交给蔫巴龟,蔫巴鱼就精心烤好,分给铁锤、大力士和女人们,他自己吃的总是鱼头和骨头。他觉得这已经够叫他幸福的了。

    大力士忽然发现铁锤消失了。他询问的目光望向立在女人们的石室门外的蔫巴龟。蔫巴龟就向他走了过来,之后回头望了望女人们的石室,之后向大力士笑了笑。拥着铁锤赏赐的女人的大力士明白了,就也笑了。他心情挺好。铁锤完全相信他了。和铁锤的敌对已经彻底消失,有的只是一种默契。这就对了,其实我大力士根本就没有当皇上的想法,但我绝不想被人欺压。你瞧得起我,我也会对得起你。士为知己者死嘛何况,还不需要我死。不但不需要还能获得比别人获得的多许多。不这样我又得到什么呢?

    其实已经没有人再趴在那半开的石门下边窥视铁锤和女人的造爱,大力士和女人的造爱。

    大力士觉出了孤单。和铁锤敌对的时候,他没空儿孤单,他得聚精会神地敌对。现在他挺孤单。有时和蔫巴龟唠上几句。也就几句。蔫巴龟无话,不是说是就是点头。这叫大力士不耐烦,恼火。他就出去。他见到了老袁。

    “这墓……就没有秘密了吗?”他问。

    老袁没看他,说:“有。”

    “什么?”

    “呆着女人的那个石室对面还有个石室。”

    大力士就跑了过去。果然,在那面石壁也推开了一道门。里边遍地女尸。他立在门口,呆呆地凝望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个时候,大力士看到蔫巴龟死死盯着长明灯。大力士就也跟着盯去,盯了好一阵子他明白了。“火苗儿小了。”他自己跟自己说。

    “越来越小了。”蔫巴龟说。

    墓外抬的抬,担的担,推车的推车,无数的刑徒和工匠正在章邯的注视下运土完成着骊山墓的最后造型。四方的匪情,已经不能让他再四平八稳地进行始皇帝陵墓的修建。放置兵马俑的坑道,甚至就采用了木制结构。这一个浩大的工程在草草收场。少府章邯确切地知道,他的肩将搁置承担大秦危亡的重任。

    不久,反军逼近咸阳。二世皇帝临廷与众臣商议围剿反军,少府章邯站出。率骊山刑徒和工匠七十余万攻打反军,八卦阵以多击少一胜再胜,反军周章一败再败绝境自刎。章邯的队伍中有一个普通士卒奋勇当先,他就是那个塑造将军俑的年轻陶匠。

    王离率北方大军南归,与章邯共同抗敌。

    二世皇帝终于开始猜忌赵高。天下将倾的险恶形势已经不能不让他重新认识这个丞相令他做的一切。赵高担心班师回朝的章邯必得二世欢心,而二世皇帝投过来的疑忌的目光更令他心寒。正在这时传来章邯败绩的消息,赵高积极传递二世皇帝督责的诏令致使章邯反叛,王离反叛。

    赵高决定先下手为强,赵成、阎乐率兵闯进二世皇帝寝宫,试图阻止的侍卫都被杀死。成排的弓箭手搭箭在弓,包围着二世皇帝的那张大床,大娇、小娇惊恐地偎依着惊恐的二世皇帝,六指虽然惊恐但是仍然侍立在皇帝的面前。

    “侍卫!侍卫!”二世皇帝大叫可是,寝宫静悄悄。

    阎乐冷笑,说:“给他点颜色看看!”

    排箭齐发,排箭从惟帐上方穿过。

    二世皇帝魂不附体。他看着身中数箭尚且苟延残喘着的六指说:“你怎么能够一点儿也不警觉呢?你怎么就没有提醒朕呢?”

    六指微弱地说:“我要是早说,都活不到今天!”

    二世皇帝就望向了阎乐,想着当初一同的招魂,说:“朕要见一下丞相。”

    阎乐斩钉截铁:“不行。”

    “朕想得一郡而王之。”胡亥说。

    阎乐微笑着摇头。

    “那么,做万户侯可以吗?”胡亥说。

    阎乐摇头,还是摇头。

    “那么,就让我带着这两个女人去做平民如何?”胡亥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阎乐微笑着摇头,还是摇头!

    二世皇帝推开那两个女人站了起来,去取了他的剑,亲手刺死了那两个女人,而后面对着阎乐、赵成。这个世界很宁静地看着他。无奈中他挥剑自刎。那一刻,他看到了扶苏的眼睛。

    赵高拥立子婴继位。他也很想自己称帝,但是思量来思量去,分量不够,难以服众。就想到了子婴。因为扶苏天下人更愿意接受这一个人。但是子婴设计诛杀赵高,而后投降反军。

    秦宫室和骊山墓的地表建筑被项羽焚毁。据载,火三月不息。

    始皇墓内,长明灯全部熄灭。黑暗吞噬了一切。

    初稿完于1997年。

    改于20006年、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