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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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擦亮的时候,韩光引着疲惫不堪的纪慧,穿越了滨海市北郊的凤凰山原始森林保护区。韩光还是光着膀子挎着冲锋枪,背着装满从陆地巡洋舰上搜集来的弹药的沉重背包,赤裸的上身密布被枝蔓划出来的细密伤痕。他的呼吸虽然粗重但是均匀,脚步也是带着节奏,保持着相对稳定的速度。而在后面拉着他的背包的纪慧,则是气喘吁吁脸色煞白,浑身的衣服都被划破了,显得狼狈不堪。她拄着一根粗树枝当作拐杖,脚步拖沓,几乎迈不动步子。
韩光的眼睛带着警觉,右手食指始终放在扳机护环上,冲锋枪也是张开机头随时待发。为了躲避警方的层层封锁线和关卡,他选择了穿越原始森林保护区的路线。严格来说,这根本算不上路,因为游览者都是通过缆车和仅有的那条观光公路来参观保护区,很多年前的山民猎手留下的羊肠小道早已荒废。
而原始森林保护区不光是植物的保护区,也是野生动物的保护区。
韩光突然举起左拳站住了。
纪慧却看不懂这个手语,直接撞在韩光的背包上。韩光没有回头,一把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别动!”
纪慧汗水密布的脸上带着愤怒:“你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别动!”韩光的声音不大,但却很有威慑性。
纪慧从韩光肩膀一侧看去,眼睛立即恐怖地睁大了。
一条眼镜蛇丝丝吐着信子,盘踞在路上,对于人类的闯入者非常不满。
不要任何提醒,纪慧都知道这是剧毒的攻击性蛇类。
韩光手里的冲锋枪缓缓松开,右手关上了枪的保险。
“你……为什么不开枪?!”纪慧哆嗦着问。
韩光把枪甩在身后,空出来两只手半蹲下来,神色镇静地面对这条蓄势待发的眼镜蛇。
眼镜蛇已经准备发动攻击。
韩光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警惕。他张开双手,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缓步向前。眼镜蛇被这个胆大妄为的人类彻底激怒了,嗖的一声扑了上来。韩光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突然伸出右手,一把就抓住了扑过来的眼镜蛇的脖颈。
眼镜蛇反口咬向韩光的手背,韩光的另外一只手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扣住了眼镜蛇的嘴巴。眼镜蛇被韩光双手控制住了,拼命挣扎着自己有力的身躯。韩光左手扣住眼镜蛇的头部,右手已经拔出来枪刺,高高举起来。
韩光的动作突然停止了,枪刺悬在半空当中。
纪慧已经吓得倒在地上:“你……你……杀了它啊?”
“这是它的地盘,它只是想保护自己。”韩光眼中的凶光消失了,他拿起眼镜蛇抡了几下,用力抛向远处。眼镜蛇在空中滑行很远,被扔到了溪流的另外一边。韩光看着眼镜蛇仓惶逃进密林,慢慢站起来。
嗖——
韩光一个激灵。
一支箭带着风声,啪地一声钉在韩光耳边的树干上。
韩光手里的冲锋枪已经在肩上,保险瞬间拉开,对准箭来的位置。
前面数米的灌木丛突然站了起来。
“啊——”纪慧一个惊呼。
一个披着伪装网,浑身插满灌木枝叶的男人站起来,手里端着一把带瞄准镜的精致弓弩对着韩光。
韩光手里的冲锋枪对准这个男人。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纪慧恐惧得都不能呼吸。
男人突然笑出声来:
“山鹰,你太久没在林子里面生存了,城市已经磨灭了你的野性。你的观察力退步了,这种雕虫小技你居然都没有发现。要是在过去,我会给你不及格。”
韩光僵硬的嘴角露出笑意:
“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没有环保意识。”
唐晓军面对桌子上的照片,这是从韩光枪柜上摘下来的那张特种部队合影。
照片上的韩光抱着一把狙击步枪,穿着狙击手伪装衣,眼神锐利。
耳上的蓝牙响,正在沉思的唐晓军按了一下:“我是唐晓军。”
“队长,国际刑警组织的资料传输过来了。你现在要看吗?”张超在那边问。
“传到我的笔记本电脑上。”唐晓军打开笔记本电脑,接受张超传来的资料。都是那些外籍死者的照片和资料,每一个都是具有前特种部队背景。他拨电话:“为什么这些人都是已经结案的?而且生卒日期都有?”
“你一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张超在那边苦笑,“根据国际刑警组织的情报,这些都是死人。”
“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他们在滨海死了第二次。”
唐晓军倒吸一口冷气,看着这些剽悍的外籍雇佣兵:“有人在事先伪造了他们的死亡?”
“应该是这样。”
“整理这些资料,我要向局长汇报。”唐晓军拿起桌上的电话:“给我接局长办公室。”
喝得醉醺醺的钟世佳跟乐队的几个哥们儿从酒吧摇摇晃晃出来,他的怀里还有一个装扮前卫的女孩。
一行人跌跌撞撞骂骂咧咧,在路口打车。
出租车司机不敢停,都哗哗过去。
钟世佳摇晃地走到路中心。
一辆出租车急刹车,司机探出头:“你找死啊?!”
钟世佳红着的眼睛从长发当中露出来。
司机马上不说话了,钟世佳拉着那个女孩上了车。出租车开走了。
街道的拐角,一辆一直停在那里的银色奔驰S320打亮车灯,启动发动机远远跟上了出租车。
等候了大半夜的黑豹戴着墨镜,注视着前面的出租车。
天色已亮,公路上熬了一夜的警察们站在车旁。路障拦在路上,过往车辆稀疏,检查还是一丝不苟。
一辆写着“天宇救援”字样的救援车远远开来,后面拖着一辆桑塔纳轿车。
警察伸出停车牌,救援车停在路障前。
“你的驾驶证和行驶证。”警察伸手,开车的中年男人把驾驶证和行驶证给他。
警察接过来,仔细看看:“严林?”
中年男人笑笑,点头。
“这么早?有车抛锚?”
“现在的人,哪儿有早晚的概念?”严林笑笑。
“下车,接受检查。”
严林下车一瘸一拐的。
警察问:“你的腿怎么了?”
严林从胸兜掏出一个红本递给他。
警察接过来,上面写着“革命军人伤残证”。他愣了一下,接过来打开。里面写着:一级甲等伤残军人,严林。
警察肃然起敬,把伤残证还给他:“不好意思,走吧。”
路障挪开,严林上车发动机器离去。
救援车开到没人的公路拐角,慢慢靠边停下。车下悬着的韩光松开酸麻的双臂,落在地面上。严林下车到后面的桑塔纳旁打开后备箱,纪慧从里面探出脑袋:“憋死我了。”
“上车,赶紧走。”严林的腿虽然瘸了,但是动作很灵活。
韩光和纪慧上了前面的拖车驾驶室,严林驾车开走了。
“他是谁?”纪慧问。
“我在特种部队的狙击教官。”韩光回答。
“你信任他吗?”
“我可以把命交给他。”
开车的严林脸上没有表情。
高局长也是一夜没睡,桌子上泡着一杯浓茶。
唐晓军把打印出来的外籍雇佣兵资料一一摆在他的桌子上:“我大概统计了一下,这些死者都是具有特种部队背景,并且参加过多次军事行动。他们在退役后都先后加入AO,也就是非洲战略资源公司。这是个总部设在欧洲的雇佣兵组织,由于其创始人布冯上校曾经在隆美尔的非洲军团服役而得名AO。AO在全球范围都有业务,是臭名昭著的战争承包商。这些死者都属于一个战斗小队,在去年受雇于西方政府,参与追剿本·拉登的秘密军事行动。国际刑警传输来的资料显示,他们在那次行动当中遇到了基地组织的伏击,在仓惶逃命当中,运输车辆陷入雷区。由于没有援军和缺乏空中支援,他们全部阵亡了。并且没有任何人尝试去收殓他们的遗体,因为那是在基地组织游击队活跃的危险区域。”
“但是他们没有死,这是一个设置好的局。”高局长沉吟,“所以他们在滨海死了第二次。”
“正是这样。”唐晓军又拿出一份单独的资料,“另外,我很意外地从国际刑警组织得到了这个资料。”
高局长接过来打开,是一个中国人的照片。他头发很短,精悍强壮,眼睛当中凝聚着一股杀气,穿着破旧的外军数码沙漠迷彩服。
“这个人是谁?”
“那次失败的行动指挥官,法语名字阿德贝尔特。”唐晓军说,“中文名字陈楠,是个华裔雇佣兵。他在此之前在某国外籍兵团伞兵2团狙击手连服役五年,获得过优秀射手勋章和雪绒花勋章,退役的时候获得某国国籍,与此同时他从前的所有资料也就注销了。这是某国国防部给外籍兵团的特殊政策,在这里获得法国身份的外籍兵团雇佣兵就会注销入伍前的一切记录,成为没有过去的人。”
“他是什么背景?”
“我跟资料库进行了比对查找,我相信这是一个人。”唐晓军又拿出一份上面印着军徽的资料,“蔡晓春,山东人,18岁参军,次年调到026服役。从此他的履历就是空白,但是有一个二等功和两个三等功的记录,没有说明原因。23岁退役,然后去外国自费留学。”
“026?”
“这是个代号,就是‘狼牙’特种大队。”唐晓军看着局长,“他跟韩光来自同一个部队,并且服役的时间有重合。而且他在某国外籍兵团的时候,就在狙击手连服役——如果说他跟韩光压根不认识,我觉得真的是见鬼了。”
唐晓军又拿出那张从韩光的枪柜摘下的照片:“带着这种疑惑,我把这张照片交给技术部门。虽然他们的脸上都有伪装油彩看不清楚,但是经过对脸部特征和骨骼特征的放大比对,蔡晓春应该就是韩光身边的这个观察手。”
高局长抬起头,看唐晓军:“谈谈你的想法。”
“这一切都是蔡晓春干的,他带着这群雇佣兵来到滨海,我不知道他要完成什么任务。”唐晓军说,“但是能出得起价钱雇他们这种货色的,绝对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而蔡晓春为什么要陷害韩光,我估计韩光应该是可以遏制住他的对手,因为韩光肯定是滨海警方最了解他的人。他并不干脆一枪干了韩光,而是设置了这个虽然漏洞百出但是环环相扣的局,我想目的就是要引开我们警方的力量去追捕韩光,好给他的行动留下空当。”
高局长在沉思着。
“我想,我们需要军方的支援。”唐晓军说,“我们依靠现有的力量,对付这些把战争当作职业的雇佣兵,很难有胜算。我们需要真正的职业军人来对付他们,因为这已经演化成为一场黑暗当中的战争,而不是简单的暴力犯罪。”
高局长长叹一口气:“你的意见呢?”
“我需要一架直升机,我要去‘狼牙’特种大队。”唐晓军说,“我要去韩光和蔡晓春来的那个地方,去了解他们并且得到支援。”
“申请军队支援的手续非常复杂,你是知道的。”
“我相信他们一定有办法。”唐晓军说。
“……好。”高局长点点头。
唐晓军转身出去,高局长面对着桌上蔡晓春的照片。
中国陆军时期的蔡晓春,穿着士兵服,对着镜头的标准像。
海外雇佣兵时期的蔡晓春,带着一股桀骜不逊的杀气面对镜头。
沉吟片刻,高局长拿起电话:“喂?我是麻雀,他已经知道了……”
许律师把录音笔放在桌子上,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何世昌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晨色出现的城市。
秦秘书低声:“何总,我先出去?”
“不,你留下做见证人。”何世昌的声音很缓慢,但是不容置疑。
秦秘书站在那里,看着何世昌。
“何先生,您有什么需要我记录的?”许律师问。
“记录。”何世昌转过脸,声音果断。
“是。”许律师在电脑上敲下日期。
“遗嘱。”
许律师和秦秘书都一愣。
“何总?!”秦秘书惊讶地说。
何世昌不为所动,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假如由于身体原因,我不能处理集团事务,董事长兼总裁的职务……”
秦秘书抬起眼。
“交给我惟一的儿子——钟世佳。”
秦秘书垂下眼。
“何世昌。”何世昌说完了。
许律师打印出来遗嘱。
何世昌签字,秦秘书跟着签字。
许律师收好遗嘱:“何总,钟世佳少爷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不久你就会见到的。”何世昌看着他说,“老许,你跟了我三十年,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事情关系重大,该你知道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明白了。”许律师把遗嘱放入信封,封好。
“何总……”秦秘书的眼泪落下来。
何世昌转向外面,忧心忡忡。
“选择军队,不是选择一种职业或者事业,或者是一种谋生的手段;选择军队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理想和忠诚。军人就是牺牲者,但是却有牺牲者的荣誉。你可以忽视牺牲者的存在,但是你却永远也不能忽视他们的荣誉。”
严林拿着啤酒,对着远方的大海声音嘶哑地说。
“多少年了,你一点也没有变。”韩光坐在他身后的水泥地上,用牙咬开一瓶啤酒,一口气灌下半瓶。
荒芜的修车厂杂草丛生,没有修理的车辆。
严林苦笑一下,回头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的悲哀。我们没有遗忘军队,却被军队所遗忘。你选择了特警这个职业,而且还是狙击手,你找到了命运的出口;而我,则在这种迷失当中体验着失落。”
“不是我选择特警,是特警选择了我。”韩光淡淡地说。
“都一样,你也被特警抛弃了。”严林坐在他旁边,“可怜的是,你没有被特警遗忘。”
韩光奇怪地笑笑,拿起啤酒:“天宇呢?”
“……去参加夏令营了。”严林闪躲开韩光的眼睛。
“最近生意怎么样?”
“生意?我这个脾气,能有多少生意?惨淡度日罢了。”严林叹口气,“我把所有的转业费和抚恤金都投资了这个修车厂,结果想不做都很难了。自从和前妻离婚以后,真的是每况愈下。你猜她说什么?——等你转业,就是为了等和你离婚。你是军人的时候,我不敢跟你离婚,因为有外遇,你要告我,我们会坐牢的。现在你转业了,这是离婚报告,我放三年了,签字吧。”
韩光看着严林,举起啤酒:“同生共死!”
严林看着韩光举起来的啤酒,却没有碰:“你真的相信这个?”
“还是你教我的。”韩光说,“你难道忘记了?”
严林苦笑一下:“有时候我会为你感到悲哀,因为你是我最好的学生……也就是最佳牺牲者。”
韩光看着严林:“你还是来接我了,你没有变。”
严林转过脸去:“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她卷到这件事情来了,在事情结束以前,她是不安全的。”韩光说,“我需要你保护她,也是保护我惟一不在犯罪现场的人证。我被秃鹫设计了,秃鹫不会让她活下来的。”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秃鹫想要的是我,但是我还不知道他要我干什么。”韩光说,“秃鹫回来的目的,肯定和我在特警的工作有关系。”
“他是够狠毒的,这么多年了,心胸还是那么狭窄。”严林叹气。
“那就是秃鹫的个性。”韩光声音很嘶哑,“他是个出色的狙击手,却不是一个优秀的军人。这是他自身难以跨越的缺陷,所以他永远也成不了刺客。”
“他想要你死?”
韩光摇头:“不,他不想要我的命。他想证明,他比我强。他设下这个局,是在逼我。逼我从命,他想控制我,用他的头脑。还记得过去你怎么说的?一个真正的刺客,靠的不是枪法,而是头脑。他现在就在实践这句话。”
严林很黯淡:“因为超越不了你,所以要控制你?”
“控制我,就证明他比我强。”韩光说,“他一直想比我强。”
“有一点他比你强。”严林说,“那就是——他比你更下得了手,心比你狠。”
韩光奇怪地笑了,举起啤酒,但是没说话。
严林和他碰了一下,喝酒。
修车厂的经理室,纪慧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她走到窗口,看到韩光和严林坐在厂区的水泥地上喝酒。
纪慧看着他们:“这真是一对疯子……”
黑色的警用直升机旋转着螺旋桨,慢慢向下降落。在数架迷彩色的直升机盘踞的简易机场上,这架黑色的小直升机显得比较特别。
唐晓军捂着自己的嘴,脸色煞白。他推开舱门,下直升机的时候还晃了一下。旁边的战士急忙扶住他,唐晓军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对面发出爽朗的笑声,唐晓军忍耐住起身伸手:“我是滨海市公安局唐晓军,刑警……哇……”
“习惯了就好了,刚开始都这样。”对面的陆军中校笑着挥挥手,身后的战士拿出矿泉水打开递过去。唐晓军急忙漱口,又喝了几口才站起来:“我是……”
“林锐,‘狼牙’特种作战群‘豺狼’反恐怖大队副大队长。”陆军中校伸出右手握住他的手,“你的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旅长在等你。少说话,多喝水,一会儿就好。”
头脑还眩晕的唐晓军被战士扶上伞兵突击车的后座,战士拿着唐晓军的东西,跟着上车在旁边坐下。林锐对身边敬礼的战士潇洒地回个军礼,转身跳上伞兵突击车的副驾驶。司机发动突击车,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编号狼特009的突击车一路狂飙,在训练场上掀起滚滚黄尘。
唐晓军被风一吹,逐渐清醒过来。
“狼牙”特种作战群的基地在他的面前展现出来。
光着膀子穿着迷彩服的剽悍战士们扛着步枪,列队从车旁跑过,口号声惊天动地。
戴着面罩的战士们持枪在山坡上快速跑过,枪声连连,靶子落地。
直升机在空中悬停,战士们远远看去跟迷彩色的蚂蚁一样顺着大绳滑下。
林锐从前面回过头:“这段时间训练比较紧张,因为有两次重大的演习要我们参加。但是你们反映过来的情况我们领导很重视,所以要我具体负责这件事情。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或要求,可以跟我们旅长提出来,他如果批准了由我执行。”
“谢谢了……”唐晓军说,“不过我想知道,韩光是你的部下?”
林锐点点头。
“他在你们部队算是什么水平?”
“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狙击手。”林锐的笑容消失了,“如果不是你们恳求,我是不会放他走的。”
唐晓军不说话了。
“我想八九不离十是由我带队处理韩光。”林锐转头过去,“我把最好的狙击手给了你们的特警队,不是想让我自己去清理门户的。”
“我明白。”
“所以最好在我动手以前,你们给我全部的证据。”林锐顿了一下,“这样我心里能够舒服一点。”
唐晓军把证据其实不足的话咽下去,这事情现在千万不能提。
“报告!”林锐站在门口高声说。
“进来。”
“客人来了。”林锐进来站到一边背手跨立。
“狼牙”特种作战旅的旅长雷克明大校从文件后面抬起头,没有几根头发的脑门锃亮,但是头发还是梳得很整齐。跟别的部队主官不一样,他穿着迷彩服。这是唐晓军对特种部队的第一印象,无论是机关干部还是作战干部,鲜见穿着常服的,都是作战装束。
雷克明站起来,对走过来的唐晓军伸出右手:“你好,一路辛苦。”
“雷旅长,你好。”唐晓军脸上已经恢复血色。
“情况我大致都知道了。”雷克明脸上没有表情,“你说说,需要我们部队做什么?”
“时间紧迫,客套话我就不说了。还有一些新的情况,我需要了解。”唐晓军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这是国际刑警组织发来的资料,我选择出来的。这个人——和你们部队也有关系。”
“蔡晓春?”雷克明只看了一眼,并没惊讶。
“对,我想他可能在这一系列事件当中起关键作用。”
雷克明看林锐:“都是你的兵,这些事情都交给你了。你带唐队长去狙击手连转一转,介绍一下他们的情况。唐队长有什么要求的话,你报告我。”
“是。”林锐敬礼。
伞兵突击车开出旅部办公区,往山上疾驰。
林锐看完蔡晓春的资料:“他的情况你差不多都知道了,这些情报是真实的。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跟韩光是什么关系?”
“他们原来在一个连,还在一个排。韩光是那个排的排长,蔡晓春是副排长。他们是一个狙击手小组,韩光是第一射手,蔡晓春是第二射手。”
“什么连队?”
“狙击手连。”林锐说,“入选者都是精选出来的枪手,我们把他们培养成为第一流的狙击手。”
“蔡晓春怎么会去国外当雇佣兵的?”
“有很多原因,我想最主要可能是他自身的原因。”林锐想想说,“韩光转业到你们特警队以后,蔡晓春本来代理排长,但是我们派去一个新的排长。他的提干报告也被搁浅,再加上他在执行反恐怖处突任务当中一意孤行,导致误伤人质。那次事故对他个人影响非常大,他不仅不再可能成为军官,而且还受到部队的严肃处理,要调离特种部队。在那种情况下,他打了退役报告。”
“为什么蔡晓春没有成为排长呢?”
“这就牵涉到部队的通盘考虑了,他不适合做分队主官。”林锐说,“他虽然军事素质过硬,在战士们当中威望也不低,但是过于自我。虽然特种部队在敌后活动,指挥官要善于下决定,但是有个尺度。为了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这是必然的;但是不是说在不必要的时候,还要不惜一切代价。”
唐晓军思考着:“你是说,他会不在乎队员的伤亡?”
林锐说:“特种部队不是杀手,是有纪律约束的职业军人。我们教育队员成为善战的特种兵,但是绝对不是杀人机器。在这一点上,蔡晓春没能过关。他做副手的话,还算称职;但是一旦成为分队主官,恐怕要出问题。”
“所以他的提干报告不能通过?”
“对,他是个出色的士兵,但是不能成为指挥员。这是他性格的缺陷,也是他个人的悲剧源头。”林锐的声音低沉下来,“他出国去当雇佣兵,包括他在AO的业绩很出色,作为华裔雇佣兵可以独立带小队,甚至是他制造了整个小队的假死亡等等,我都不感觉意外。这是他的性格决定的,性格决定了命运。”
“他跟韩光的个人关系怎么样?”
“我该怎么形容呢?”林锐想想,“他们两个人,都是一起入选狙击手集训队的。一个是刚刚毕业的军校学员,一个是从野战军侦察连抽调上来的优秀战士,在集训队就是上下铺。他们在那年的集训队,韩光是总分第一,蔡晓春是总分第二。两个人一起被选拔到四连,也就是狙击手连,还在一个排。”
“韩光是‘刺客’?”
“哟,你知道的还蛮多的?”林锐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在集训队结束的时候,韩光被大家授予了‘刺客’称号,也是那几年惟一的一个;蔡晓春被授予了‘鸣镝’称号。”
“蔡晓春总是比韩光差那么一点?”
“对。”林锐点头,“他们还是一个狙击小组,但是性格截然不同。他们不会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却是过命的战友。蔡晓春的身上有一种骜气,我把他和韩光安排在一起是有用意的。他们两个可以说是最佳搭档,一起出生入死,互相的了解超过了任何人。但是蔡晓春一直是韩光的副手,到韩光离开部队,他又做了新排长的副手。”
唐晓军明白了:“蔡晓春想证明,自己比韩光强。”
林锐苦笑:“他的内心压抑太久了。到了,我们上去吧。”林锐把车开入山坡上的一片伪装网遮挡的临时停车场,执勤战士向林锐行持枪礼。
林锐带着唐晓军下车。唐晓军左顾右盼:“这是狙击训练场?”
“对。”林锐点头。
“怎么没听见枪响?”
“今天应该是伪装潜行科目。”林锐戴上墨镜,“狙击手不是单纯的枪手,他的素质是综合的,开枪只是最基本的技能。”
唐晓军看看远处的山坡,跟着林锐走了。
一个上尉站在伞兵突击车上,拿着望远镜看着山坡上。
八九个特战队员戴着黑色贝雷帽,脸上画着伪装油彩,手里拿着上着刺刀的95自动步枪在搜索着什么。班长拿着对讲机:“猫头鹰,有什么发现?”
“你的九点钟方向。”上尉拿着望远镜说,“草的颜色不太一样,有白色的物体。”
“收到,完毕。”班长举起对讲机指着一个方向。
其余的特战队员快步开始搜索,草丛哗啦啦响。
班长突然骂了一句,退后用刺刀挑起来一张用过的手纸:“猫头鹰,他在这里解的手。——其余的躲开点,小心地雷!”
“这个兔崽子!”上尉苦笑,“绕开那里,继续搜索。”
林锐跟唐晓军过来,跳上伞兵突击车。上尉转身敬礼:“林副大!”
“怎么样?谁在训练?”林锐接过望远镜。
“葛桐。”上尉说。
“那小子?”林锐笑了笑,举起望远镜看山坡。
唐晓军好奇地看着:“这是在找什么?”
“伪装潜行,狙击手的基本技能。”林锐拿着望远镜在观察,“狙击手在敌后单独活动的时候,经常要通过封锁,也会受到敌人搜索队的围剿。伪装潜行对于狙击手来说非常重要,在不惊动敌人的情况下通过危险区域,完成狙击任务并且可以全身而退。”
“那里有人吗?”唐晓军看着这一片山坡。
咣!
随着辨别不出来的细微枪声,山坡上的一个钢板靶清脆落下。
唐晓军吓了一跳,这是对他问题的最好回答。
山坡上的特战队员茫然观察四周,没有任何动静。
“注意你们的十点钟方向,我看见他了!快!”林锐喊着。
班长一挥手,战士们跟着他摆开扇面快速跑过去。
班长跑到跟前,又挑起一顶迷彩奔尼帽:“他的帽子,下面还有半个爬满蚂蚁的肉包子——他在这里吃的早饭。”
咣!
突击车旁的靶子也被击落了。
唐晓军下意识伸手摸住腰里的手枪。
“你的反应不慢,但是如果是实战,你已经挂了。”林锐笑笑,转向山坡高声喊:“好了,你赢了!出来吧,现在让我看看你藏在哪儿?”
车底下草丛在响,一个全身插满草的战士抱着伪装好的狙击步枪爬出来。他在车前立正敬礼:“狙击手四连一排排长,葛桐少尉!请林副大指示!”
林锐笑着还礼:“你怎么钻车底下了?”
“您教育我们,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葛桐目不斜视。
林锐点点头:“你的这个科目,是满分。”
“谢谢林副大!”葛桐也不喜形于色。
唐晓军看着葛桐:“你是‘刺客’射手?”
葛桐看看这个穿便装的男人:“报告首长,不是!我是‘响箭’射手。”
唐晓军倒吸一口冷气。
林锐对唐晓军的震惊很满意:“少尉,你可以回去继续训练了。”
“是,林副大!”葛桐敬礼,转身跑步走了。上尉敬礼:“林副大,您还有什么要求?”
“去继续训练吧。”
“是!”上尉跳车离开。
唐晓军叹口气。林锐看他:“怎么了?”
“一方面,作为中国人,我为你们这支军队自豪;另外一方面,作为刑警队长,我为你们这些精悍特种兵退伍以后担心。假如这些战士有犯罪的,我们这些警察可就真的瞎了。”唐晓军感叹,“看来真的只有来找你们,才能解决问题。”
“世界各国的特种部队,都出现过这种悲剧。”林锐脸上的骄傲消失了,“……我不喜欢看到这种悲剧,但是我无法阻止这种悲剧的发生。对于军队来说,这种悲剧几乎是无法避免的。战士的性格各异,而性格决定命运。在锻造他们成为战争利器的同时,我也不得不面对这些或许是无法避免的悲剧。”
“我能理解。”唐晓军也感觉不舒服,“我也抓过犯罪的警察。”
“不一样。”林锐看着山坡的荒草,“拿韩光和蔡晓春来说,他们是我最喜欢的两个狙击手之一,是我一手培养的。他们的自相残杀,是我不想看到的;而我,不仅要面对这场自相残杀,还要卷入其中。”
唐晓军拍拍林锐的肩膀:“这或许是战争与和平的矛盾。”
林锐苦笑:“还是个人的原因,不是所有退役的特战队员都会犯罪的。”
“田小牛!”林锐面对队列点名。
“到!”那个上尉出列。
“葛桐!”
“到!”
“你们两个整理一下,跟一排待命。”林锐挥挥手。
田小牛连长出列,带着葛桐的一排跑步走了。
“你真的要派一个排的武装特种兵去滨海吗?”唐晓军觉得头皮发麻,“世界能源论坛马上要召开了,各国政要和经济界领袖都在滨海。”
林锐看看唐晓军:“如果非得要同时对付山鹰和秃鹫,还有一组战斗经验丰富的外籍雇佣兵——我估计这是一场恶战。”
“我知道你训练出来的狙击手很厉害,但是我不知道有那么厉害。”唐晓军感叹。
“因为,你不懂得——精华——这个词的含义。”
林锐淡淡地说完,转身上车:“世界能源论坛什么时候召开?”
“明天开幕。”唐晓军回答。
“你知道,调动一个整编的特战排去执行任务,需要多少手续?”林锐淡淡地问,“等到我把这些程序走完,世界能源论坛差不多也要闭幕了。”
唐晓军咽口唾沫:“那怎么办?我们……”
林锐看着唐晓军:“我知道你们需要我们的帮助。”
林锐沉思着,突然说:“我三年都没休假了。”
唐晓军就有点蒙了,休假和任务有什么关系,再说有任务还能休假?
“田小牛也有段时间没休假了,葛桐好像也一直没休假了。”
林锐脸上有了笑容。
唐晓军有点着急:“你们都休假了?滨海的事情到底怎么解决啊?”
林锐低声说:“听着——我和两个干部休假,自费去滨海旅游。通缉令发布以后,我和这两个干部自告奋勇去找你们请战——明白了?”
唐晓军反应过来:“但是……你们三个人,够吗?”
“总比没有强。”林锐苦笑,“你们还有特警队,既然是韩光带出来的,我想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十五分钟以后,三个穿着便装的精悍军人匆匆跟着唐晓军上了警方的直升机。直升机拔地而起,唐晓军把资料夹交给林锐。林锐回头对着后面的葛桐大声问:
“你知道山鹰这个代号吗?”
“知道,林副大!”葛桐高声回答,“是我的前任排长,刺客韩光!”
“他是你的目标。”林锐把韩光的照片递给葛桐。
葛桐愣了一下。
“秃鹫你了解多少?”林锐又问。
“是……山鹰的助手。”葛桐声音发飘。
“他也是你的目标。”林锐把蔡晓春的照片递给葛桐。
葛桐张大嘴巴。
林锐很满意自己的玩笑,笑着戴上耳机回头:“直升机上有武器吗?”
“我带了手枪,直升机上还有两把微冲。”唐晓军说。
“我这里还有一把手枪。”驾驶员示意自己的腰里。
林锐拔出驾驶员的手枪,检查上膛又退膛:“你有多久没打靶了?这枪实在够新的,膛线没一点磨损。”
驾驶员笑笑:“发给我就没打过——你说什么时候能轮得着我上阵?又不是索马里的黑鹰坠落。”
“借给我先用,到地方还给你。”林锐把枪插在自己腰带里面,“说不定你真的要遇到黑鹰坠落了。”
驾驶员看他一眼,脸色发白。
林锐笑笑,转脸看后面的部下:“我们是自费旅游——你们带钱了吗?”
“带钱干啥?”田小牛不明白。
“你以为像这样租一架直升机便宜啊?”林锐笑。
“乖乖!我这辈子的工资加起来都给不起啊!”田小牛吐吐舌头。
林锐拿着蔡晓春和韩光的照片放在自己的面前,这两个熟悉的面孔带着昔日的意气风发,却展现着不一样的气质。
韩光内敛,冷峻当中带着不可战胜的豪迈。
蔡晓春外向,笑容当中带着桀骜不逊的杀气。
直升机高速飞离军营上空。
蔡晓春的眼睛,肃然之中带着杀气。
他在仔细拆卸擦洗面前的狙击步枪。
甚至连子弹都一枚一枚擦拭干净。
一个穿着西服的光头黑人匆匆走进这幢还没装修的别墅,快步来到顶层的阁楼上:“秃鹫,狼牙出动了。”
蔡晓春拿起一枚子弹,注视着用汉语说:“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
“什么?”黑人没听明白。
“狼牙的誓言,宁死不当俘虏。”蔡晓春用英语说。
“为什么?被俘并不是可耻的事啊?”黑人不明白。
蔡晓春放下那枚子弹冷笑:“你这种猪头是不会明白的!”
他站起来:“通知在家的弟兄,到地下室开会。”
蔡晓春在黑人的陪伴下匆匆走进地下室,在军用荧光灯微弱的光线下站在地下室的台阶上面对大家。
十几个剽悍的男人站在阴影当中,背手跨立。
蓝色的、棕色的、黑色的眼睛闪着炯炯的光。
“立正——”黑人高声喊。
刷——整齐的一声脚跟相碰。
“稍息。”蔡晓春右手搭在太阳穴行礼。
刷——又是整齐的跨立。
蔡晓春面对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们:
“战争的号角,在遥远的地方吹响,而我们已经被遗忘。
“我们是被战争遗忘的幽灵,在和平的上空飘荡。
“我们是被和平遗忘的鬼魂,在战争的阴影中徘徊。
“我们是什么?是血腥的雇佣兵!是被人们嗤之以鼻的战争贩子!我们为了那一点点的可怜的金钱,去出卖自己的生命!也出卖自己的灵魂!当我们浴血奋战的时候,AO那些猪头股东们却在豪华游艇上享受奢华的人生!而那每一分钱都沾满我们的鲜血,我们得到了什么?
“我们要为了自己而战!所以我们选择成为幽灵,因为我们不要再做廉价的杀手!我们即便是卖命,也是要为自己卖命!既然我们已经是雇佣兵,那么所有冠冕堂皇的借口全部滚开!我们可以为布什去阿富汗抓本·拉登,我们也可以为本·拉登去华盛顿暗杀布什,就看谁出得起更高的价钱!因为我们不再相信那些谎言,我们只相信金钱!”
那些老兵们静静听着。
蔡晓春冷峻看着他们:
“现在,真正的战争开始了。
“中国陆军‘狼牙’特种部队的林锐中校,我的老营长,他来了。同行的还有陆军上尉田小牛,我的老连长;陆军少尉葛桐,我没打过交道的晚辈。再加上我昔日的战友韩光,这真的是一场热闹的战争!
“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战士们——去准备吧!解散!”
他冷冷敬礼:“战神保佑!”
老兵们齐声高喊:“战神保佑!”
蔡晓春转身上去了,老兵们在检查武器装备。
一群小混混在清晨的街头,蹲在路边抽烟。
奔驰在远处停着,黑豹坐在里面。
长发披肩的钟世佳搂着那个漂亮时尚的女孩从街边旅店出来,那帮小混混一拥而上。领头的高喊:“就是他翘我马子——”
咣!一板砖砸在钟世佳头上,血流出来。
那个女孩尖叫一声调头就跑,消失在街道拐角。
小混混们蜂拥而上,一阵暴打。钟世佳措手不及,抱着脑袋窝在地上。
黑豹立即发动奔驰,高速启动的银色轿车跟旋风一样急速驶来。小混混们吓了一跳,领头的黄毛喊:“你瞎眼了?!会不会开车啊?!”
黑豹戴着墨镜下车,一身的白色休闲西服显得风度翩翩。
“找死啊你?!滚蛋——”黄毛指着他的鼻子骂。
钟世佳满脸是血,睁开眯缝的眼看着陌生的黑豹。
黑豹看着钟世佳,毕恭毕敬地问:“要他们死,还是要他们活?”
钟世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你是谁?”
“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黄毛拔出链子锁劈头就打去。
黑豹敏捷地闪身过去,让开链子锁。黄毛甩手又抽去,黑豹这次不再躲闪,右手一把抓住了链子锁。黄毛再抽,抽不动了。
黑豹一个弹踢,踢在黄毛裆部。黄毛惨叫一声捂着裆部倒下,黑豹顺起链子锁举起来就要砸向黄毛的脑袋。
“要活的——”钟世佳急忙喊。
“是,少爷。”黑豹起身丢掉链子锁。
“少爷……”钟世佳一脸懵懂,嘴角还在滴血。
那帮小混混冲了上来,黑豹赤手空拳在一片铁棍当中穿梭。都看不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铁棍片刀已经掉了一地,那帮小混混也是龇牙咧嘴倒在地上。黑豹身上的白色西服居然是一尘不染,墨镜也没摘下来。
“少爷要你们活,你们捡了一条命。”黑豹冷冰冰地说,“滚。”
这帮小混混急忙起身跑了。
黑豹走向钟世佳,伸手拉他起身。钟世佳看着陌生的黑豹:“你是谁?”
黑豹摘下墨镜,露出眉毛上的一道刀疤:“少爷,我已经宣誓效忠您。”
“什么少爷不少爷的?”钟世佳更纳闷了。
“少爷,我是黑豹。”黑豹恭敬地说。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钟世佳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少爷,这些事情还是何先生跟您说比较合适。”黑豹颔首道,“我负责您的安全”
“何先生是谁?”
“您的父亲。”
“那个糟老头子?!”钟世佳恍然大悟。
黑豹嘴角抽搐一下,但是没说话。
“你滚,我不要你跟着我!”钟世佳转身就走。
黑豹在后面跟着:“少爷,从此以后我就是您的影子。无论您去哪里,我都会跟随在您身边。您的任何命令,我都不折不扣去执行。”
“那要是我叫你他妈的去死呢?!”钟世佳怒吼。
黑豹二话不说从腰里拔出手枪打开了保险,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我操——”钟世佳脸都白了。
一首前苏联时期的歌曲在修车厂上空回荡着。
悠扬的吉他声一响起来,韩光就敏感地转过脸。
站在办公室窗里的严林看着他。
韩光露出惨淡的笑容:“很多年,我没有听到这个音乐了。Lube的唱片你从哪里找到的?”
严林从窗户里面翻身跳出来,拿着两瓶打开的啤酒。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是我托一个去俄罗斯做生意的客户,帮我淘来的。是原版的,他也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这首歌总是让我回忆起来我们在军队的日子。”韩光淡淡地说,“那时候,我们期待着伴随这个音乐走向战场。”
“我会回来。”严林递给他啤酒。
韩光接过来,喝了一口,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动。他合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音乐,嘶哑着嗓子唱了起来。这是一首悲情浪漫的俄罗斯音乐,带着淡淡的忧伤,却充满了战士的豪迈。
“Позовименятихопоимени(轻轻地呼唤我的名字)
Ключевойводойнапоименя(为我捧来甘甜的泉水)
Отзоветсялисердцебезбрежное(空旷的心是否还在回荡?)
Несказанное,глупое,нежное?(依然默默无语,痴心而又温柔)
Сновасумеркивходятбессонные(这又将是一个无眠的黄昏)
Сновазастятмнестеклаоконные.(我再一次透过玻璃窗向外张望)
Тамкиваютсиреньисмородина.(丁香和茶藨草在那里垂下了头)
Позовименятихаяродина.(祖国正静静地呼唤我)……”
严林看着韩光,眼中的表情很复杂。
韩光沉浸在音乐当中,沉浸在那种难忘的回忆当中,泪光隐约在闪动。
“Позовименяназакатедня每一个日落时分
Позовименя,грусть-печальмоя还有我的忧郁悲伤
Позовименя……呼唤我……
Позовименя-яназакатедня每一个日落时分
Позовименя,грусть-печальмоя我的忧郁悲伤
Позовименя……依然在呼唤……”
在他身后的办公室,纪慧已经沉沉睡去,床边丢着一瓶打开的啤酒。
韩光的声音也渐渐小下去了,他看着前面的眼睛显得迷离起来。他坚持着转向严林,充满了疑惑。
“对不起。”严林内疚地看着他,“他们绑架了我的儿子。”
韩光看着他,张开嘴想说话,却晕了过去。
眼前一黑,他没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