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自证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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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殊慈回到王府,天色已经落黑,晴朗了大半个月的天色突然被密云堆满,月儿拼命想要在其中撕破一个口子钻出头来,却徒劳无功,只能在云后忽明忽暗的游走。绿芝的尸体被人在河中找到,已经泡的身体浮肿,面目发胀,好在泡在水中的时间并不算太长,还能勉强辨认出绿芝生前的样貌。向九沉重的摇摇头:“一剑毙命,只有喉口处这一道伤口,看不出其他。”贺全也说道:“附近也没有发现包裹之类的东西。而且之前已经在她的房中检查过了,衣服和一些体己碎银都还在,应该不是畏罪潜逃才是。”
李殊慈看着绿芝发白发胀的脸,摇摇头说道:“绿芝一定知道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才会被人灭口。否则杀了她有什么用呢?在我看来,一个人要做坏事,不管是为名为利为财,定然会想好后路。而绿芝,若要逃,当然不会选择做逃奴,否则,等待她的只能是天南海北的追捕。”
“世子妃的意思是,她的那些东西是故意没有带走,好让别人觉得她没有逃离的心思?”贺全问了一句,向九一拍大腿:“或者,她根本就没打算马上就走,而是打算顾敏的死平息之后在悄然离开。但却没想到,买通她做事的人会直接杀她灭口。”
李殊慈点头:“我觉得是这样,绿楣在倒夜香时还见到了她,从那时到顾敏起身找人也相隔不了多少时候,加上尸体的死亡时间正好能对上。”
“我这就带人去找夜香郎。”贺全连忙起身说道。
“不用了。”李殊慈抬手制止,众人都是一愣,她说道:“不必去找了。我只是想知道顾敏的死是否与绿芝有关。其余的事,已经不重要了。即便找到了人,恐怕也问不出什么。”
“难道世子妃已经对顾敏的死有所眉目了吗?”
“据顾芍所说,她昨夜去找顾敏之时,绿芝推脱顾敏已经熟睡。而顾敏服用凝神补气的药也仅仅只有两天而已,此事也找厨娘证实过了。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类药见效最慢。所以我怀疑,这药只是绿芝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她只是想让顾敏熟睡又不引起怀疑而已。”
李殊慈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向九却越发糊涂了:“她迷晕了顾敏?又能做什么?”
“你忘了吗?人在昏迷的时候,也会下意识的吞咽。”
“这不可能!”向九瞪大眼睛,“顾敏可是因为鸩毒死的!绿芝有什么办法让顾敏服下鸩毒第二天早上才使其发作?”
“现在我还不知道。但对方一定想出了什么办法。否则,顾敏的死根本就无从解释了。”李殊慈之所以能如此肯定,就是因为她自己真的不是凶手。
众人都带着疑惑各自去忙了。李殊慈回到正院,赫连韬还在宫中没有回来。
夜幕黑沉,李殊慈不知不觉已经独自呆坐了一个时辰,蓝心担忧她思虑过重便出声说道:“世子妃,喝杯热茶吧。”
李殊慈的目光从顾敏倒下的地方收回,接过茶水抿了一小口。微热的茶汤入喉温润,让她渐渐放松下来,“世子可传话回来了?”
蓝心又是担忧又是好笑:“您怎么忘了。世子爷从宫里回来就去了王爷的书房,让您先行用膳,不用等他了。”
李殊慈也觉得自己的思绪被鸩毒的事情塞得满满的,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只会将她逼入死胡同。便说道:“摆饭吧。”
因夜色阴沉,雪心特意多拿了一只烛台放在跟前,温暖的烛火映照下,四色菜品更显精致美味,李殊慈却吃的食不知味。正在此时,不知哪里进来一只小小的飞蛾,盘绕在烛火周围不肯离开。蓝心‘哎呀’一声,“哪里来的小虫子!定是糊窗的茜纱哪里破开了。”
李殊慈放下筷子,道:“不碍事,将它赶走便是。”
月白连忙撤下李殊慈面前的饭菜道:“奴婢这就将饭菜换过。”
“不用了,我也吃不下了,撤下去吧。”李殊慈的眼神跟随那只飞蛾,看着它不断的扑飞向烛火,便笑道:“好一只傻傻的飞蛾,为了贪恋一时的温暖,要送命了也不自知。”
“定是秋夜渗凉,它见了火光,便来了。”蓝心拿了自己的帕子想要将它捉住,只是飞蛾太小,又四处乱飞躲避,一时竟没奈何。李殊慈扯了扯她的袖子,笑道:“你且住手!等它一会落下,你再捉它便是。”
蓝心闻言只好停下,两人一坐一站盯着小飞蛾。小飞蛾飞了一会,果然落在了烛身上。蓝心就要动手,李殊慈却眼睛一亮,伸手扯出蓝心:“等等!”
蓝心一愣一下,一滴蜡油啪嗒一下滴在飞蛾身上,竟将它牢牢的禁锢住了,蓝心噗嗤一笑,摇摇头道:“世子妃还是孩童心性呢,你想要琥珀,自有千百种精致好看的,何苦看着小飞蛾的笑话?”说罢她拿起帕子,将那只被蜡油束缚的飞蛾收走了。
李殊慈的眸光在烛火的映照下亮的渗人,她喃喃道:“琥珀?”
第二日,晨光依旧湮没在厚厚的阴云之中。
顾敏躺在棺木里,周身放着巨大的冰块,以防尸体腐烂。她的身上还是那日所穿的一袭黄衫,头上的发髻松松挽着,只是面目青紫狰狞,已经完全看不出她原先的明艳和灵气。顾家人与王府中人都被召集起来,齐齐站在小院子里。李唯清也同样到了敬王府,站在自家女儿身边,满脸阴沉。
顾振中面色晦暗,鲍氏也终于认清了现实,不敢再纠缠不休,只是眼中的恨意丝毫不减。顾振陶不得不出声打圆场道:“公主殿下,难道您已经破解了鸩毒的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李殊慈身上,她面色不改,依旧镇定异常,说道:“没错,我已经全部知晓了。”
四周不免有人发出不敢置信和震惊吸气的声音,祁奂天看着李殊慈,惊讶不已。他破过不少奇案,心智不可谓不厉害,甚至远超出常人。他这两天也一直在想延缓鸩毒发作的可能,却怎么也没有头绪。难道这位年纪轻轻刚刚嫁为人妇的世子妃,果真有这样过人的头脑吗?
李殊慈走到尸体跟前,脑中瞬间闪过站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却活生生的顾敏,不由在心中叹息一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琥珀,让蓝心示意给众人观看。“大家可都认识这是什么?”
众人莫名其妙的看着蓝心指尖掐住的晶莹琥珀,那其中包裹这一只无辜枉死的美丽甲虫。可这能说明什么呢?祁奂天若有所思,可顾家人却都不解其意,鲍氏更是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道:“公主殿下,即便你身份尊贵,却也不能故弄玄虚蒙混过关,天子脚下总还是有王法的!”
顾振中没有说话,他心中也是做此想法,心中不由觉得李殊慈只是故弄玄虚,给自己脱罪罢了。竟然连三日都等不及,就迫不及待的要脱去身上的罪责。实在是拿人当傻子一般!
顾振陶面色尴尬,问道:“不知您这是何意?
李殊慈并没有回答鲍氏的话,而是说道:“大家都看清楚了吧,这琥珀与凶手延长鸩毒毒发时间的道理是一样的。”
祁奂天猛地出口道:“难道,凶手是将鸩毒包裹于松脂之中,从而使鸩毒不能直接毒死死者,而是延缓了一段时间?”他说到这不由摇了摇头:“不对,松脂要较高的温度才能融化,人的身体又怎么能使松脂融化,从而露出鸩毒呢?”
鲍氏等人的脸上不由露出讽刺的神色。赫连韬等亲近之人不由露出担忧,李殊慈环顾众人,毫不在意别人怀疑的目光,只是让人拿来一只烛台和一颗药丸似的东西。
药丸极小,紧紧有芝麻粒儿那么大,她点燃蜡烛,很快,烛芯周围化开一层晶亮的蜡油,她将蜡烛微微倾斜,滴在药丸之上。蜡油瞬间冷凝,将药丸包裹在其内。众人看着眼前的请将,都如醍醐灌顶,面面相觑起来。
李殊慈道:“如果鸩毒之外包裹着一层蜂蜡或者其它类似的东西,只要稍微调整蜡层的薄厚,不仅能够掌控鸩毒发作的时间,还能掌控药物的剂量。蜡丸吞到腹中之后,会随着时间加长而慢慢变软破裂,此时,也就是死者毒发身亡之时。”
她看着众人呆愣的神色,声音无奈且从容,道:“这颗药丸,是一点迷药,服用者会昏迷一炷香的功夫。不知可有人愿意一试?”
“小人愿意一试。”
李殊慈朝出声的人看去,却原来是仵作刘华。祁奂天惊讶的看着他,刘华笑了笑说道:“福嘉公主是我崇南有功之人,又为崇南百姓做过无数好事,卑职一直相信公主并非草菅人命之人,在下愿意替公主试药。”
李殊慈对他点点头,笑道:“多谢。”
蓝心将蜂蜡包裹的药丸给众人看过,便微微处理一番,使周围的蜂蜡削的平整光滑,做成圆球状。给刘华和着温水吞服了下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刘华便双眼迷离,一头栽在院中石桌之上,昏迷不醒。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纷纷窃窃私语起来。顾家人也呆立在原地,此时顾子皓却疑问道:“可是这样的东西,怎么看都十分可疑,顾敏表妹又怎么会吃下这样的东西?”
李殊慈又让贺全将绿芝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鲍氏的眼泪瞬间从眼眶中倾泻而出:“这个杀千刀的绿芝,到底受了何人指使,竟然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我的女儿!到底是谁?让你做了无辜的冤死鬼啊!”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刘华缓缓从昏迷中醒来,祁奂天慨然喟叹一声,道:“既然如此,便即刻验尸吧,我想,你们二位也不想贵千金白白枉死吧?”
顾振中情绪低落的挥了挥手,跟随众人退出了院子。
半个时辰过去,刘华和两名帮手满脸疲惫的到众人面前回禀:“按理来说,毒药若是从喉口进入体内,喉咙等周围发黑之处必定重于他处,可在下却发现毒素确如公主殿下所言,是从腹中逐渐蔓延到其他地方的。”
李殊慈默默无言的看着一干人等收拾好顾敏的尸身,众人都是沉默不语。顾振中突然说道:“到底是我的女儿,还是带回顾家去吧。”赫连霆沉默片刻说道:“敏儿的身后事,一应事物都已经备好,我让管家跟这你们一起回去操办。”
顾振中扶着鲍氏,情绪低落,顾敏虽是女儿家,但平日很得他的喜欢,又是他唯一嫡出的孩子,此时也没有心情多说,便道:“多谢王爷。”
顾敏的事情告一段落,李殊慈也终于从杀人凶手的污名中脱身,便带着青鸽等人回李府操办木云的后事,木云之前被姚氏收为义女,身后事都是按照一应礼制操办的。
赫连韬一路骑着马跟在李殊慈的马车旁边。路上不断有人窃窃私语。似乎赫连韬此时应该与李殊慈反目成仇了才对。李殊慈听着外面的说话声,不由苦笑:“三人成虎,流言伤人,当真不假。”
蓝心道:“对方能散播谣言,咱们也能以此攻破。世子爷已经安排好了,您就别为此时烦心了。”今日,在之前那些谣言的基础上,已经混入了一小股清流,渐渐将事实真相穿插到流言之中,李殊慈的压力骤然减小,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儒王和杨家等人的身上。
然而,没等她们松一口气,宫中便传出口信,让赫连韬进宫去。
御书房,金曜眉头紧皱,死死盯着手中的奏折。
赫连韬见他这副神情不由心下翻腾:“见过君上!”
金曜手里捏着奏折从御案后绕到他跟前,声音沉凝如冰:“你看看。”
赫连韬接过一一看下去,不禁面色疑虑:“君上,这郑栩是什么意思?”
郑栩是镇西将军的嗣子,是镇西将军的发妻关氏在他死后过继的孩子。其人好风月,并无镇西将军当年的勇武,如今只挂着一个空头世子,并无实权。郑家也早已在朝堂的洪流中隐没多时。
“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金曜看着赫连韬,面色十分为难。如果让他在端敏的幸福和赫连韬的幸福之间选择,他应该如何做?
赫连韬又将折子看了一遍:“君上,这,这万万不可。”
金曜将手搭在赫连韬的肩膀上,说道:“韬哥儿……我知你对福嘉情深意重,此生不渝。可你也要为我想一想,为端敏想一想,咱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能眼睁睁看着端敏抛弃所爱,嫁给一个浪荡公子吗?”
“可是……”赫连韬听见金曜称他为‘韬哥儿’,便已经明白了他的决定。他看着面前高高在上的帝王,一股无力自心底升起。他不由觉得自己十分可笑。端敏很快就要与晋亭缔结良缘,他甚至还绞尽脑汁的苦思贺礼。可此时,这场亲事却将他逼得退无可退!
金曜道:“端敏毕竟是女子,嫁了人便无可选择。可你不同,你娶了郑婷,完全可以对她不加以理会。对你和福嘉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不是吗?”
赫连韬只觉得脑中嗡鸣一片,从御书房出来直到进了敬王府,他还处于一片风雨雷电之中。不仅仅是因为他与李殊慈历尽艰辛才得以修成的正果被人一语碾碎,还因为金曜所做出的选择……他们之间,终究有着亲疏远近,洪叔说的对,君与臣,臣与民,根本无法用情分来衡量分辨。
原来赫连家从来没有真正的得到半分安逸,仍然处于漩涡洪流之中,随时都可能被皇权碾压而消失殆尽。
正房之中,李殊慈穿着一身素色软烟罗,如梦如雾,跪坐在绒毯之上不知正看着什么出神,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就那样曲着膝,以手支颐朝他望过来,一双清露似的眼眸直渗入他心底。一阵阵的疼痛在他身上如波扩散,为什么他与她之间总是有如此多的不得已之事?“小五……”
李殊慈感到赫连韬的不对劲儿,站起身朝他走来,皱眉疑惑的看着他:“出什么事了?君上叫你可有什么事?”
赫连韬紧紧捏着手中的折子,喉口发干。
李殊慈注意到他手中的奏折,疑惑的拿到手中。上面的字迹映入眼帘,啪嗒!奏折掉到地上,李殊慈踉跄向后退去,几乎跌倒在地。下一刻,她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赫连韬在她耳边坚定且决绝的说道:“小五,我们离开这里吧,这里终究不能让我们如愿。我就不信这天地间,没有我们自在逍遥之处!”
镇西将军为国捐躯之后,先皇曾对他的发妻关氏承诺过。来日郑婷长成,必为她则一位如意郎君,以保终身无忧。而关氏曾提出,郑婷不能嫁入皇家,只能在世族中挑选夫婿,而且要郑婷自己看中才行。
而郑婷,居然在赫连韬大婚之后,指明要嫁给他。
这难道就是儒王的第二招吗?
要赫连韬娶郑婷做平妻,否则就要让端敏公主下嫁给郑栩?
这是先皇的承诺,就算是当今君上金曜也无可改变。
李殊慈眼角的泪水无声流下:“我们有太多的牵挂,又能往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