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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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骆十佳不记得自己开过多少个红绿灯,她不能回头,只能一直一直开下去。

    这是一条通往十八层地狱的路吗?为什么她会这样绝望?绝望到这世界那么大,她却觉得自己无处可逃的地步?

    眼泪一颗一颗落下,从脸庞滑到下巴,最后落在深色的衣服里,好像就那么消失了一样,如同她这么多年一直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痛苦。

    十四岁,从西安转学到了深城最好的高中。闫涵说,深城教学质量更好,升学率更高。深城是一线大城市,要她去见识一下。

    骆十佳对此深信不疑。她没有爸爸,她把闫涵当做自己的亲生爸爸一样尊敬。开心地收拾了行囊,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远离了熟悉的方言,养育她的土地,以及虽然不亲近,却是唯一的,家人。

    她不想去回忆那些过去,可那些可怕的过去却时时在她噩梦中出现。

    ……

    他喝醉了酒来看她,她不明所以,善良地给他倒水解渴,她尊敬他,要知道,他在她心里是那样重要的人啊。可他呢?他用满身的酒气拥抱她。

    十几岁的女孩如何能抵抗正直壮年的男人?她只能在他怀抱里瑟瑟发抖。他用下巴摩挲着她的皮肤,上面那些刺刺的胡茬扎得骆十佳不住往后逃着。

    他醉后在骆十佳耳畔呓语:“……我的十佳,你快点长大,我已经快等不住了。”他抓着骆十佳的手摸着自己的脸颊:“你看,我都等老了……”

    “我供你读高中,读大学,你想读什么我供你读什么,等你毕业了,我就娶你。”

    “……”

    这样的变故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吓得嚎啕大哭。这个如同父亲一般尊敬的人,怎么会对她说这些话,她想不通,也不愿想。

    “闫叔叔,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他的怀抱如同一个牢笼,将她禁锢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的双手死死抵在他胸前,却根本无法抵抗他的力气。

    浓烈的酒气、湿热的吻一下一下落在骆十佳脸上、脖子上,骆十佳只觉得全身僵硬,她再也无法忍受胃里不断上涌的不适。翻江倒海,吐了闫涵一身……

    噩梦一帧一帧转换,那些画面都带着暗黑的色调。

    那是她记忆里最想要逃避,最想要抹掉的部分。可那部分却如同鬼魅一样对她如影随形,她逃不开,逃不开……

    “……”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那样深沉的表情,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十六岁女孩的脸上。破碎的经历如同揠苗助长,让她急速早熟。她开始防备,开始躲避他的亲近,可他却总有办法将她抓住。

    “十佳,你是最好的女孩,又干净又单纯。”他看向她的眼神是那样贪婪,贪婪到让她害怕,他说:“看见你,我就会想起,我也曾像你一样年轻。”

    骆十佳不想去想闫涵的那些话,实在太恶心了,她羞于向任何人提起,她甚至都不准自己去想。她开始自我厌弃,开始拼命地学坏。

    她想,如果她不是最好的女孩,她不干净,不单纯。闫涵是不是就能放过她?

    可他没有,他也不会。

    骆十佳用高脚杯砸破了那个富二代的头。他家在深城有钱有势,找了她的麻烦,她并没有那样强大的能力可以解决,最后自然是闫涵出面摆平。

    他将她领回家,他对她说:“十佳,不要再折腾自己了,我心疼。”

    听着他的深情话语,骆十佳只觉得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感觉又来了。

    “别说了,好恶心。”骆十佳语气生硬:“我妈要是知道你和我说这些,她一定受不了。她每天战战兢兢怕你不要她,疑神疑鬼看谁都以为是情敌。”骆十佳脸上又露出自我厌弃的表情,忍不住自嘲:“情敌是自己的女儿,想想都好恶心。”

    闫涵心疼地看着她,可她坐得很远,如同一个竖起了一身刺的刺猬。

    闫涵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十佳,你好好读书,考大学。我答应你,只要你乖乖的不再乱来,你考上大学之前,我不会再来。”

    ……

    后来?后来是他骗了她。

    一个十几岁还没高考的女孩如何与一个而立之年事业如日中天的男人对抗?

    他一直在监视着骆十佳的生活。从他把她送到深城开始,他就部下了一张网,等她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在网中无力挣扎。

    那时候沈巡与周明月分手了,开始明目张胆追求她,花招一箩筐。

    她也曾经试图抗拒,可她执拗不过她的心。

    她的心向着那个为她用飞镖赢下海豚发绳的男孩,他身上有青春的朝气和初恋的气息。与她的阴暗和*是那样不同。他如同一团火,她心甘情愿被他燃烧。

    她想着,只要考上了大学,和沈巡一起去一座全新的城市,一个闫涵找不到的地方。她就能摆脱这段畸恋重新开始了。

    她是这样以为的,可她最终还是被天罗地网给捕获了。

    眼泪模糊了前路,也淹没了过去。骆十佳那颗本以为已经无坚不摧的心脏又开始撕裂一般疼痛了。

    从闫涵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住开始,她就应该警觉的。

    那天,那天下了好大的雨,盛夏的雷雨总是突然而至。雷声和闪电让骆十佳感到害怕,外面的大雨让室内更加闷热,她睡得并不踏实。

    她记得她明明是锁了门的,可他还是进来了。

    他看了她的日记,把沈巡送给她的那些小玩意通通扔在地上。他气极了,气到仿佛要把她撕碎。

    他的表情那样可怕,可怕到骆十佳这么多年看过那么多恐怖的画面,都没能超过那一夜他走进她房里、掀开她薄被那一刻的模样。

    “沈巡是谁?”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骆十佳因为害怕,本能地往床脚缩。她下床找着自己的鞋,想要往外逃。

    闫涵一把抓住她:“骆十佳,我养你这么多年,等着你长大,不是为了让你和这样的毛头小子鬼混。”

    骆十佳用力想要甩开他的钳制。甩了几次没能甩开,她情绪也渐渐激动:“他不是毛头小子,我爱他。”

    “骆十佳,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是爱吗?”闫涵冷冷嗤笑。

    “也许我还不知道。”骆十佳死死瞪着他:“但我很清楚,我一辈子也不可能爱你,我更不会嫁给你。我考上大学就会离开你,离你离得远远的。”

    骆十佳咬牙切齿地对他骂道:“你这个变态!”

    闫涵的眼神仿佛淬了毒。盛怒之下,他随手就把骆十佳床头的灯扫到了地上。

    “嘭——”一声巨响,玻璃灯罩坠地破碎,碎片四溅。在黑暗中,那声音让人格外恐慌。

    骆十佳隐隐预感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要逃,拼了命也要逃。她踏着那些玻璃渣要往外跑。闫涵却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他如同黑暗中的一道落网,从天而降,将她死死束缚其中。他用腿死死压着她,令她不得动弹,更无法逃跑。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豆大得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是上天在替她苦痛地挣扎。

    他像一头野兽撕扯着她的睡衣。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打他,蹬他。

    她想,如果那一刻有一把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向他的心脏……

    最痛苦的那一刻,她一直在向那无尽的黑暗求助。

    “妈妈,救我……”眼泪绝望地滑过眼角:“沈巡,救我……”

    “谁能救救我……”

    ……

    骆十佳最终还是把车开回了沈巡下榻的宾馆。

    夜已深沉,白天热闹的街道此刻趋于沉寂。霓虹灯在黑夜中无声闪烁着,点亮了半边的天空。

    她像个没有根基的孤魂野鬼。天地之大,她却无处可去。

    这么多年,妈妈恨她,周明月恨她,沈巡恨她。所有的人都恨她,她却无法为自己辩解任何一句。

    她这样的人,本就不配得到爱情。

    九年过去了,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是再见他,她还是心有不甘。她好想他,哪怕,哪怕只是再看他一眼,一眼就够了。

    她好想好好与他道个别,好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好像对他说一句:沈巡,别再恨我了,好吗?

    骆十佳人还没走进宾馆,一道熟悉的身影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沈巡,是这么多年来,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身影。

    他魂不守舍地站在那里,手上还握着一支烟,黑暗中,他循着脚步声抬起头。两人在黑夜里对视,眼神都是那样复杂。

    “骆十佳?”他有点不确信自己的眼睛。

    “沈巡……”

    她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他说,她想要告诉他,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想要告诉他,她到底有多爱他,她想要告诉他,如果命运让她再选一次,她宁愿不要命,也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她想要告诉他……

    “沈巡,对不起。”一道突兀的身影自宾馆中跑出来,毫不犹豫地自背后抱住了沈巡。沈巡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向前倾了一步。

    骆十佳的脚步也随之停住。

    那个女人低声抽噎着。沈巡沉默看了骆十佳一眼,然后丢了手上的烟,将腰上的手掰开。那女人也随即露出了真容。

    骆十佳辨认了许久,待看清那人的面目后,心底一沉。

    “……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