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才三百岁，那神君却已一万岁。

    三百岁在龙族来说，才是个幼儿。幼儿便有那种手段，成年后便更不敢想了。

    后来除了老龙王与微生凡尘，没人再敢惹他，也惹不起……

    而现在，君尘易虽下凡历劫三千年，但这周身的气势却比起之前更让人心惊胆颤。

    若说微生凡尘是尊贵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则是让人害怕的不敢直视。

    被他这么一说，紫衣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想了想，他眸光一亮。

    以往他们若是拿君尘易没办法，但只要微生凡尘一出口，君尘易必定会乖乖听话的……

    即便他想不听话，也没办法。

    微生凡尘自有法子让他屈服。

    紫衣男子求助般看向微生凡尘，希望他能将君尘易劝回去。

    然而。

    等了许久，微生凡尘却什么也没说。

    他收回了视线，温柔而深情地看着身侧的女子，“小九，我带你回圣地。”

    自紫衣男子等人出现，小九便没再出声。

    此刻听他这么一说，她眸光一亮，有些喜色，“好。”

    这头，黎玖夏身子一晃。

    小九注意到了。

    她也注意到了。

    他用的是“回”这个字。

    苍池夕就站在她旁边，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她手疾眼快，急忙将她扶住。

    很是担心，“夏夏，你……”

    她稳住身形，袖下的拳头越握越紧。脸色苍白如雪，失魂落魄。

    看着微生凡尘带着小九向紫衣男子走去，她牙关紧咬，心中竟还有一丝期盼。

    期盼他会回头，再看她一眼……

    可是他没有。

    他越走越远。

    她的心一下一下，沉入了谷底。

    不要这样！

    她有预感，这一次分离，便是永远的分离。

    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脑海好似幻灯片，闪过一幕幕与他在一起时的场景。

    从她穿越，到不久前他还坐在她身后，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亲昵的说话……

    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的气味好像还在身边。

    黎玖夏呼吸急促，好像有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尖……

    她忽的开口了，“等等！”

    声音嘶哑却够大声。

    前方的男人脚步一顿。

    她深呼吸，看着他终于停下的背影，“我……我也要去。”好不容易，她才吐出这么几个字。

    小九身子微微一颤。

    君尘易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眉头紧皱，神色复杂。

    似憎恨，似不忍，似厌恶。

    她却完全顾不得别人怎么看她。

    她知道她这么做不好。

    她知道她现在很没气势。

    她知道她不应该这样。

    可是……她忍不住。

    自从她懂事开始，她便告诉自己，无论是什么，只要自己想要，一定要争取。

    错过了的东西，不会再回头。

    放弃了的东西，不会再拥有。

    今日一别，便是永别。

    黎玖夏心中清楚的很。

    她无法放下过往的一切。

    她也没办法像他说的那样，过去就让它过去。

    她是涟漪？

    她不知道。

    但无论是不是，她不管，她只要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不想以后后悔……

    最后一次。

    黎玖夏告诉自己。

    给他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只要他说好，她会给他时间……

    他没有回头，她看不到他的神色。

    她深呼吸，强制自己扯了个僵硬的笑，“你们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

    前方的男人终于转过了身。

    对上微生凡尘的双眸，黎玖夏身子一震，脸色倏地煞白。

    他看着她，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嘴里吐出冰冷的几个字，“龙族圣地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她脚上一软，险些栽倒。

    她心中好似刀绞，疼的她无法呼吸。

    小九也缓缓转过身，看着她，眸中满是眼泪，“涟漪，我求你，放过我们……”

    放过他们？

    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对他来说，就是纠缠么？

    他已经那么讨厌她了么？

    就因为那荒唐的“她是涟漪”，所以她和他的这些日子，都被他厌恶了？

    原来如此。

    她还是太天真了。

    她竟然以为，他们还会有机会……

    眼泪，眼泪已经冲到了眼眶。

    她却咬着牙，硬生生不让它流出来。

    她看着他，他的冷漠对她来说却好像晴天霹雳，每看一次，心就要被劈成两半。

    她忽然扯了扯唇角，嗓音止不住的颤抖，“微生凡尘，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他没有表情，眸底却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心疼与挣扎。

    她呵呵一笑，“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他看起来依旧淡漠，可在所有人看不到的阔袖下的手却微微一颤，缓缓收紧，青筋露出。

    “涟漪，这个问题，你很清楚。”他的声音很淡，很轻。

    她死死盯着他，不愿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不，我说的不是涟漪，是黎玖夏。”

    “涟漪与你，有什么区别？”他忽的反问她，深邃如泓的眸中漩涡翻滚，“不能因为你的今生而否定真正的你，三千年前，是我对不起小九。”

    他对不起小九。

    无论是三千年前，还是三千年后。

    对于黎玖夏。

    他甚至有些恨她。

    三千年前是她间接害死了小九。

    三千年后，她撼动了他的坚定。

    甚至差点取代了小九在他心中的位置。

    他承认她现在还对她不忍。

    看到她强忍着眼泪，他竟觉得心疼不已。

    但小九的话点醒了他。他无法忘记三千年前小九死去的模样，那个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的心如死灰。

    他不能让三千年前的悲剧再次发生。

    他不能再对不起小九。

    他也不能再失去小九。

    听着他的一字一句，黎玖夏终于死心了。

    她脸色是近乎透明的白，整个人像在冰窟里滚了一圈，冷得刺骨。

    四周所有人都在看她。

    小九可怜虚弱的模样亦让她觉得罪恶至极。

    她甚至有种自己不是人的感觉。

    是啊。

    抢走了他第一次，还要抢走第二次么？

    害死了小九第一次，还要害死第二次么？

    她就是涟漪，涟漪就是她。

    原来，在他心里，黎玖夏已经不存在了。

    是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现实。

    而更残酷的现实是，无论她是不是涟漪，结局都无法改变。

    因为，他真正爱的，到底只有小九一人。

    她是谁，对他来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哈哈，好，很好，你够狠！”她忽的一声长笑，笑声却满是悲凉。

    她懂了。

    懂得很透彻。

    她忽然理解了那句歌词，多么痛的领悟，你曾是我的全部。

    他一句话把她彻底的否定了。

    连她这个人都被他的话淹没到了最底下。

    苍池夕在耳边紧张的声音她已经听不真切了。

    她缓缓闭了眼，不再看他。

    转身，眼泪终于在这一刻落下，一颗一颗。

    脚步虚浮，她踉跄着，一步步离开。

    身子冰冷，麻木。

    失血过多的症状全都体现到了她身上。

    她没有任何力气。

    可她要离开这里。

    她不要再留下去。

    再留在这里，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难以控制的事。

    不想再被人当笑话般看待。

    不想被人当第三者那般注视。

    咬着牙，她竭力稳住身形，不让自己走一步便摔下去。

    泪水好似决堤，止都止不住。

    “夏夏……”看着她失魂落魄，一步步像要摔倒的模样，苍池夕只想哭。

    她转头，咬唇看了微生凡尘一眼。

    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

    她好似看到了他眸底闪过一丝慌乱。

    然待她要再看，他却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来不及多想，苍池夕急忙朝黎玖夏追去。

    楮云若青脸色一变，看向微生凡尘，“师父，师娘她……”

    小九本就苍白的脸听到这个称呼更白了。

    看着那瘦弱的身影一步步走远，微生凡尘眸光一沉，扫了楮云若青一眼。

    楮云若青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一跳。

    不敢再说话。

    君尘易眸中波光流转，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主……”紫衣男子看着这幕，有些无措。

    这变故看得他一愣一愣的。

    小九出现了。

    连涟漪都出现了……

    三千年前，涟漪是他的未婚妻。

    而三千年后他们的最后一世，涟漪还是他的妻子……

    不过……

    看着黎玖夏踉跄的背影，紫衣男子觉得三千年后的涟漪好像变了……

    紫衣男子跟了微生凡尘很久，知道此时多说一句都会撞到枪口上，因此脑子里疑惑乱转却也不敢开口，紧闭嘴巴。

    微生凡尘转身，阖了阖眸子，轻声道，“走罢。”

    说着，便迈出了脚步。

    “师父，徒儿们怎么办……”楮云若青急道。

    他们不傻，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为他们解开了疑惑。

    微生凡尘这一走，可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

    可千山岛又该怎么办。

    他们亦已经习惯了跟着他。

    微生凡尘脚步一顿，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回千山岛吧。”

    ……

    沧澜的天，云雾渐散。

    黎玖夏坐在飞鹰上，呆呆看着周围急速向后退的山峦，脑中闪过的却是以前的一幕幕。

    脑袋很乱，很晕。

    好似有无数记忆无数场景在脑子里挤来挤去，涨的生疼。

    下了蓬莱山，气候再次回归正常。

    冷冽的风自脸颊吹过，却再有那双大手会捧着她的脸替她暖和。

    她坐在飞鹰上，干裂的唇紧抿，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身后是苍池夕。“夏夏……你，你没事吧……”

    自坐上飞鹰，飞下蓬莱山，她的眼泪便已经停止了。

    可她就是这样，一句话都不说，一滴眼泪都不流，才更让苍池夕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