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小九所说，虽然三千年前涟漪确实是天之骄女，八尾狐。而现在的她甚至连一条尾巴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天之骄女，但也不能因为她修不出尾巴，就说自己不是涟漪呐。

    狐王脸色一沉，拍案而起，“涟漪！你母后生你出来不是让你否认自己的身份的！你这样对得起我们么？”

    狐后也沉了脸，“涟漪，别闹了。今日是小九与龙少主的订婚之日，你赶紧坐下好好吃个喜酒。”

    黎玖夏拳头收紧，身子微不可见的晃了晃。

    一侧君尘易脸色一变，就要去扶她。

    可刚伸出手，却又猛然想起他们来时的约定，眸光一沉，忍住了。

    他们说好，无论如何，不能直接揭露“小九”的真面目。

    黎玖夏微微垂了垂眸，嗓音冷淡，好似带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坚定，“我今日来不是吃喜酒的。”

    一听这话，小九心头就是一跳，有些慌乱。

    她不会真的知道了什么吧？

    不然为何会紧抓着这个事不放？

    还有，为什么君尘易会在她身边？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关系好像不普通……

    难道……

    不行！

    她不能让这个女人节外生枝！

    眼看着就要成功，眼看着就要得到他，她怎么能让这个女人破坏她的幸福！

    暗暗握了握拳，小九脸上升起一抹苦涩的笑，“涟漪，今日是我的大日子，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行么？我……”她欲言又止，又为难又可怜。

    黎玖夏愣了一下，随即呵呵一笑，笑声苍凉，“回头？那可不行。回头可就晚了。”

    小九脸色一变。

    一侧众人眉头紧皱，都有些不满她这轻浮又轻蔑的态度。

    狐王狐后更是铁青着脸。

    小九咬了咬唇，似是怒了，“涟漪，如果你来是想说你不是涟漪……那我想，凡尘哥哥上次已经对你说清楚了。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我不能让别人捣乱！”

    黎玖夏看着她，嘴角勾了抹嘲讽的笑。

    其实，“小九”的演技真的很不错。

    把胆怯软弱表演的淋漓尽致，又把那鼓起勇气捍卫自己幸福的怒气演绎的恰到好处。

    说实话，这是个人看了，都会心软。

    而再看自己，站在这却是又霸道，又冷决。

    这么一对比，她反而更像是要抢别人老公的小三，破坏别人“婚姻”的坏女人。而且是最不要脸的那种。

    说她不是涟漪，怕是没人会信吧……

    可是，微生凡尘是懂她的。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

    他又岂会不知道她的性格。

    她性格向来如此，虽说不是嫉恶如仇，但绝对的威武不屈。

    他懂她，可为什么他会从头到尾都一脸漠然与无视？

    黎玖夏定定看着那个从她出现到至今，一句话都没说的男人。

    他就坐在“小九”身边，目光看着前方，好似她不存在。

    她身子微微一颤。

    心中的期望，一点一点消散。

    她的心带着那丝希望，一点一点下沉，沉入谷底。

    苍白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冷声开口，“不好意思，我今天就是来捣乱的。”

    “你……”小九脸色煞白，委屈的红了眼眶。

    坐在她身旁的狐后见状，急忙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慰她。

    黎玖夏站在这边，看着这幕，手脚冰凉。

    她从小到大都是孤儿。

    她从小到大，都羡慕别人温馨的家庭。

    就连母亲拍着女儿后背这么一个抚慰的动作，都让她眼红不已。

    现在，她看到了。

    可是，那却不属于她……

    “涟漪！你到底想做什么？小九是你妹妹，她订婚，你该高兴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捣乱，看来是本王以前太宠你，才会养成你这般心胸狭隘忌妒成痴的性子！”狐王脸色已是铁青，看着黎玖夏的目光除了冷冽的怒气，便是那疏离的好似在看仇人的冷淡。

    黎玖夏一愣，忽然想笑。

    太宠她？

    心胸狭隘，嫉妒成痴？

    哈哈，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他们的宠爱！

    从来没有得到过父母给她的温柔！

    即便是狐后，也是爱涟漪胜过爱她！

    想当年她从龙族圣地回到青丘，涟漪给狐王狐后告状，狐王关她紧闭几十年，狐后本想求情，涟漪一句话便让她打消了那个念头。

    每一次，涟漪一句话便能让他们转移注意力。

    一句话，便能打消狐后对她的愧疚和宠爱。

    是涟漪的错么？

    不。

    是他们本就不坚定。

    他们本就把她当成一个无所谓的人。

    她把自己那一份母爱给了涟漪，把自己那一份青丘帝姬的光芒给了涟漪，最后，她把内丹，把自己的命给了涟漪。

    而现在，他们说她心胸狭隘、忌妒成痴！

    她怎么能不发笑？

    黎玖夏真的笑了。

    她的笑声清亮如流水，却夹杂着满满的讽刺和荒凉，回荡在所有人耳中，“今天这场订婚宴，我闹定了！”

    狐王狐后脸色一变。

    周围众人看着她的目光像看一个不要脸的疯子。

    黎玖夏冷笑着看向那个所谓小九，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幽深，“亲爱的妹妹，你真的以为你能顺利订婚？三千年前就不属于你的东西，三千年后，也不会属于你……”

    她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小九呼吸一滞，抓着衣角的手一紧。

    狐王一掌狠狠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瓷器跳了起来，“放肆！”

    小九似想到了三千年前的事，一咬唇，眼泪哗哗直落。

    狐后一见，顿时心疼不已，急忙将她拉到了怀中安慰，看黎玖夏的目光也从一开始的复杂渐渐变冷，“涟漪，母后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今天，你太让我失望了！”

    狐王冷笑，“原来这就是断尾狐的威力。”

    黎玖夏呼吸一滞。

    断尾狐……

    邪恶，不详。

    原来他们已经这么认为她了。

    闭了闭目，将那险些汹涌而出的眼泪硬生生挤了回去。

    她吸了口气，笑道，“狐王狐后，让你们失望了。我确实不是个好孩子。那个好孩子，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至于断尾狐，我能理解。一尾狐你们都嫌弃的不行，何况断尾？”

    她的声音满是讽刺。

    狐王狐后脸色顿变。

    眼看着场面越发不可收拾，站在她旁边的君尘易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又急又怒。

    他不懂，明明可以把事情直接说出来，为什么她一直不开口。

    可他又好像懂那么一点……

    她，应该是想做最后的挽留吧。

    这，才是真正的挽回。

    若他们直接揭露“小九”，说出三千年前涟漪与莫邪殇的交易，一切都变味了。

    到时候，即便微生凡尘放弃和“小九”的婚事，也已经不一样了。

    他了解她的性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再不舍，也不愿意得到一个不完整的爱。更何况，那个爱或许早已经掺杂进了别人的身影。

    可是，看着她被所有人误会。

    看着狐王狐后一步一步把她推开。

    看着微生凡尘一言不发漠然对待。

    看着她的亲人对她冷嘲热讽。

    看着她脸色煞白，从一开始的一点期望，直至最后的绝望，他的心却是一阵刺痛。

    为她疼。

    可他知道，他的这点痛，不及她万分之一！

    狐王已经勃然大怒，“涟漪！本王命令你，立刻回青丘，禁闭五百年！”

    黎玖夏缓缓睁开眼，眸底一片黑暗，犹如深渊。她嘴角微勾，“我已经说过，我不是涟漪，为什么你们非要给我安上这两个字？而且，断尾狐还有五百年可活么？”

    狐王一噎。

    是的。

    断尾狐……若她再修不出尾巴，他们只能亲手将她抹杀。

    以往，若那些断尾狐的心性还能克制。他们会再留断尾狐一命。但若已经无法控制，那么，等待他们的，便是魂飞魄散。

    可今天看她这个样子，怕是只有魂飞魄散一条路可走……

    一侧的青叙却看着黎玖夏，面色急转，闪烁的眸光晦暗不明。他的视线很紧，很灼热，像是要证明些什么。

    她说她不是涟漪……

    对啊，她真的不像涟漪。她虽嚣张狂妄，却没有涟漪的眼高于顶，她虽锱铢必报，却不似涟漪恩仇不分。

    甚至，他与她接触时，总会不自觉想到青丘的另一位帝姬。

    他记得，她……也怕蛇……

    青叙瞳孔一缩。

    黎玖夏目光环视四周一圈。

    她看到了很多人。

    青丘的长老，龙族圣地的长老。青丘的熟人，龙族圣地的熟人。

    她甚至在龙族圣地那堆人里，看到了小光头。

    只是，今日的小光头已长成了大人。

    黑发束起，面如冠玉，是个俊朗的青年。

    她还看到了主位上的老龙王，一脸的白胡子，虽然性格暴躁，但今日的他笑眯眯的，只是他看着自己的那一双眸子却深不可测。

    目光扫过一圈，最终，定到了微生凡尘身上。

    而他，此时也在看她。

    他凤眸深邃，平静如水，神色清淡，薄唇轻抿成一条直线。

    她看不透他。

    看不透他的心思，看不透他的情绪。

    今天的他，和她的距离竟好像比任何一刻都要远。

    她声音缓慢而沙哑，带着破釜沉舟的沉重。“微生凡尘，我说我不是涟漪，你信么？”

    静。

    很静。

    没人敢说话。

    就连怒不可遏的狐王，都不禁止了呼吸，想听他的回答。

    她紧紧盯着他，不愿意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丝变化。

    她的目光是那样炙热，那样明亮，那样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绝望，以及那好似飞蛾扑火般的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