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九命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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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望无垠的唐古拉山,雪海茫茫,天地相融,令人一眼望不着边际。

    正月初六,上午,在唐古拉山腹地穿行整整一天一夜的简仲,背着小僧来到一座狭长而险峻的山谷。

    此谷,南北延伸千余米,两侧悬崖峭壁,高耸入云,中间是一条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崎岖山道,约莫三丈之宽。

    此刻,山风呼啸,大雪飘摇,冰冷的寒意如刀似剑,穿肌刺骨,摄人心脾。

    竹篓中的小僧早已清醒,他不哭不闹,不喊不叫,虽然一连数日水米未进,但仍精神奕奕,满面春风。

    整整一夜,他静静地盘坐在竹篓中,心神入定,默诵经文,似乎在为亡魂超度,又好似在为污秽的人间洗涤罪恶。

    “小和尚,你果真是转世灵童,在世活佛?”不知是不是走的无趣,简仲竟主动向小僧搭话。

    “世间本无佛,佛自在心中。”小僧讳莫如深地答道,“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成佛又如何?”简仲轻蔑道,“你被世人誉为活佛,却仍被我困在竹篓中。身而为佛,若连一个小小的竹楼都逃脱不掉,如何能跳出三界,远离五行?又如何脱离苦海,飞升六道?”

    “我身在竹篓,与身在别处又有何异?此身于我,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不过听施主此言,倒是颇具慧根。”小僧答道,“若小僧所料不错,施主过去应该研习过佛法,而且入禅颇深,缘分不浅。”

    “哼!”小僧此言,令简仲的眼神陡然一狠,冷声道,“佛陀不能救人,拜他又有何用?上香孝敬时,他一言不发,故作高深。家中有难时,他仍视若无睹,作壁上观。你说,这样的佛,我们拜他何用?”

    “我们?”小僧从简仲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沉吟道,“施主所言,似乎另有所指?”

    “是又如何?”简仲哼道,“我家世代为官,廉政清明,家母日日修行,几十年来吃斋念佛从不间断,可结果又能如何?试问遭人陷害时,佛在何处?抄家问斩时,佛又在何处?如今逝者已矣,你又说什么因果循环,皆有定数,简直是一派胡言,狗屁不通。依我之见,你们这群妖僧只会妖言惑众,哄骗世人罢了。”

    “罪过!罪过!”小僧叹息道,“今生多悲苦,来世早修行。正因我佛慈悲,才愿付出一切度化世人,希望芸芸众生能早日脱离轮回之苦,免受生死离别之噩。施主执念深重,小僧痛不可当。小僧不怪施主谤佛,只怪自己无能,不能消除你心中的那股怨气。”

    简仲对小僧的慈悲心嗤之以鼻,冷笑道:“若真是缘分天定,你身为吐蕃活佛,为何天都不肯救你?反而要眼睁睁地看你坠入险境?”

    “归元无二路,方便有多门。”小僧不喜不悲,淡淡地回道,“小僧与你有缘,注定与你相聚。在你看来,是你挟持小僧,可在小僧看来,是我度化于你。”

    “你……”

    “阿弥陀佛!”

    简仲尚未开口,幽幽山谷之中陡然传来一声空灵佛号。紧接着,四位紫衣喇嘛从天而降,拦住去路。

    简仲脸色一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冷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贫僧念喜,乃大昭寺喇嘛,请施主放下灵童,随我们回去受戒恕罪。”为首的紫衣喇嘛双手合十,姿态谦逊,看上去颇有礼数。

    “大昭寺?”简仲眉头微皱,稍作思量便已恍然大悟,轻蔑道,“传闻,大昭寺有一群紫衣上师,堪比中原少林的‘达摩院’。平日深居简出,个个武功高强,深藏不露。看你们的穿着打扮,应该是紫衣上师不假。”

    “不过是浪得虚名,让施主见笑了。”

    “等一下!”简仲忽然神情一变,向念喜问道,“你的汉语说的如此流利,莫非……你是汉人?”

    “是。”念喜点头道,“贫僧出生于扬州。”

    “即是汉人,又为何要帮他们?”简仲质问道,“难道你看不出我也是汉人吗?”

    “无论是汉是藏,皆是佛门子弟,岂能有分别之心?”念喜道,“施主虽是汉人,可同样通晓藏语,甚至还对吐蕃之事知之甚多。”

    简仲笑道:“我曾在军前效力,于金沙大营驻守三年,对吐蕃诸部的大事小情早已司空见惯,区区藏语又有何难?”

    “即是如此,施主便应该知道转世灵童对吐蕃而言,意义何其重大?”念喜劝道,“施主岂敢逆天行事,擅自将灵童带走?”

    “说这么多废话,无非是想救他回去。”简仲不慌不忙地将竹篓放下,缓缓抽出腰间的藏刀,挑衅道,“转世灵童就在竹篓之中,有本事自己来取。不过要先问问我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刀剑无眼,施主何必一意孤行?”

    “既知刀剑无眼,尔等还不速速让开?以免枉送性命!”

    “既然施主冥顽不灵,便休怪贫僧无礼!”

    伴随着一声断喝,四名紫衣喇嘛一齐发难,他们迅速分开方位,眨眼间将简仲困在包围之中。

    面对来势汹汹的四人,简仲的眼神冷厉而沉着。他不急不缓,冷静应对,左右挥刀,闪转腾挪。一边小心抵挡着四人的夹击,一边试探着他们的路数。

    “铿铿铿!”

    须臾间,简仲已和四个喇嘛战成一团,打的难舍难分。

    简仲武功极高,非但内力雄厚,延绵不绝,招式更是刁钻古怪,千变万化,令人防不胜防。

    不一会儿的功夫,四名喇嘛中已有人受伤败退,简仲以一敌四,仍丝毫不弱下风,真不愧是名震江湖的“九命无归”,排在龙象榜第四位的高手。

    “我道大昭寺的紫衣上师武功如何了得?原来不过是花拳绣腿,与藏王斗场里那些莽夫无甚区别。”简仲越打越自信,转眼间已由防转攻,主动追击,非但将四名紫衣喇嘛的阵势完全打乱,更将他们逼的连连败退,“比起中原少林的达摩院,你们还差的远,甚至比罗汉堂的那些光头僧也强不了多少。”

    简仲性情孤傲,行事意气,对自己的对手冷嘲热讽更是毫不留情。只言片语间,便将四名紫衣喇嘛奚落的一无是处,百无一用。

    片刻之间,五人的混战已超过一百回合,虽然四名紫衣喇嘛的武功不敌简仲,但也绝非简仲讥讽的那般孱弱不堪。

    一百回合下来,双方互有损伤,只不过相比起简仲的皮外伤,四名喇嘛的伤势则要严重许多。

    其中,有两人身负重伤,一个被简仲砍掉左手,疼的撕心裂肺。另一个被简仲一刀洞穿侧肋,血流不止。另外两人伤势稍缓,不过同样伤痕累累,满身狼藉。

    “传闻,大昭寺内有两位武功深不可测的护法金刚,他们为何不来?”简仲如入海蛟龙般,在四个喇嘛之间灵活游走,同时戏谑道,“你们四个运气不错,今日便能修成正果,往生极乐。”

    “口放阙词,大言不惭!”

    念喜被彻底激出怒火,此时再也顾不上出家人的矜持,五官狰狞,怒目而视,咆哮着朝简仲杀去。

    与此同时,其他三个喇嘛也强忍伤痛,纷纷出手袭扰,逼简仲亮出空门,为念喜争取一击必杀的机会。

    面对四面袭来的攻势,简仲毫不惊慌,口中冷哼一声,同时脚下一顿,身形登时冲天而起,一跃数丈之高。

    半空中,简仲连翻挥舞着手中的藏刀。霎时间,一道道凌厉的刀气呼啸而下,夹杂在狂风暴雪之中,形成一股股声势骇人的劲气乱流,“嗖嗖嗖”地在四个喇嘛身上扫过。

    须臾间,四个喇嘛的僧袍已是褴褛不堪,支离破碎,身上更是伤口遍布,血迹斑斑。

    其中,身负重伤的两人因为闪避不及,一个被刀锋割断咽喉,一个被劲气震碎五脏,二人连一声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便已一命呜呼,魂归九泉。

    见状,念喜登时勃然大怒,悲愤交加,口中暴喝一声,随之脚下发力,冲天而上。

    半空中,他疯狂地挥动长刀,舞出一张由刀光组成的银色“大网”,自下而上,直扑从天而降的简仲。

    “哼!雕虫小技!”

    简仲满眼不屑,身形凌空倒转,头下脚上,藏刀疾出,宛若蛟龙入海,凤破九天,笔直地迎上念喜的刀网。

    伴随着一阵“嗤嗤嗤”的刺耳声响,简仲与念喜短兵相接。

    二人一上一下,针尖对麦芒地正面较量,在电光火石之间快速对攻二十回合,刀光霍霍,人影重重,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终于,在念喜的一个细微破绽面前,简仲抓住机会,伺机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施展雷霆一击,千钧之力集于一刀之下,只听“噗”的一声轻响,简仲快刀一闪,硬是将念喜的脑袋,顺着眉心活生生地劈成两半。

    霎时间,脑浆迸裂,鲜血四溅,场面触目惊心,令人胆颤心寒。

    不知是不是被简仲的凶狠吓破肝胆?幸存的喇嘛竟是主动丢掉兵刃,掉头而逃,慌不择路地朝远处跑去,在漫漫雪地中留下两串歪七扭八的脚印。

    “无胆鼠辈,贪生怕死!哼!”

    只可惜,紫衣喇嘛有心逃命,但简仲却不打算给他留下活路。

    身形一轻,一跃数丈,简仲的右脚猛地在雪地中向前一踢,被风雪覆盖的一把藏刀骤然而起,“嗖”的一声,直射惶惶而逃的紫衣喇嘛。

    伴随着“噗嗤”一声轻响,一刀洞穿后心,锋利的刀尖自其胸前探出,殷红炽热的鲜血如流水般顺着刀刃灌涌而出,转眼融化了脚下的大片冰雪。

    一切说起来慢,实则却是快若闪电。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四位大昭寺的紫衣上师已尽数魂断雪谷,惨死在“九命无归”的刀下。

    经此一战,简仲虽伤势无碍,但气力消耗却是颇为严重。

    他凝视着雪地中的四具尸体,转身慢慢悠悠地来到竹篓旁,听到小僧又在喃喃诵经,不禁轻蔑一笑,嘲讽道:“刚刚他们还是四个有说有笑的大活人,转眼间已变成四具冷冰冰的尸体。敢问活佛,他们的命,究竟是天定?还是我手中的刀定?”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小僧的语气听上去颇有悲凉之意。

    “错!”简仲恶狠狠地摇头道,“你虽未杀伯仁,但伯仁却因你而死。如果你真的是佛,那你身上积攒的怨气,应该比任何凡人都多!”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施主,小僧再次奉劝你,放下屠刀……”

    “闭嘴!”

    似是被小僧的喋喋不休彻底激怒,简仲猛然暴喝一声,叱责道:“再敢多说半句,我便割下你的舌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简直胡说八道!你看看地上的尸体,他们已经放下屠刀,可成佛了吗?没有!结果都变成我刀下的怨鬼,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刚才我若放下屠刀,死的人便会是我。这是现实的因果,现实的报应,强者的极乐世界,弱者的阿鼻地狱。天下最大的道理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若真如此,当施主遇到一个比自己更加凶狠的人,又当如何?”小僧反问道。

    “不是他死,便是我亡!”简仲面露狰狞,一字一句皆是咬牙切齿。

    “施主,你……”

    “小和尚休要再劝!因为,他说的对!”

    小僧尚未开口,一道冷厉的声音陡然自峡谷尽头传来。

    紧接着,漫天风雪之中,一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提三尺藏刀,疾行而来。

    见状,简仲脸色骤变,稍稍懈怠的精神再度紧绷起来,提防道:“你是谁?”

    “即将被你杀死的人,或者……即将杀死你的人!”

    一言未落,那人已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狰狞而狠戾的恐怖面容。

    来人,正是亡命高原,大难不死的柳寻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