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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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厢式货车刚驶出停车场出口,就被疾速驶来的公交车拦腰撞到了侧门上。

    公交车的挡风玻璃全碎了,好在车上除了司机外,只有几个年轻的男乘客,虽然受了伤,但都不严重。但厢式货车就没那么幸运了,因为相撞的力度太大,侧门拧成麻花状,满地碎玻璃,司机满头是血地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公交车司机吓坏了,跌跌撞撞地下了车,惊慌失措地看着厢式货车的驾驶台,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见到这样的情况,我也顾不上要去体校送货,立刻摸出了手机,准备报警。这时,我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只是刹那间,我就发现手里的手机被一只手夺走了。回头一看,夺走手机的竟是烟婶。

    “小伙子,报警电话还是我来打吧,这里很偏僻,你给警察说不清来这里的路线。”

    烟婶说得倒也有道理,于是趁着她拨打报警电话的时候,我也跑到车祸现场,看能不能帮上一点忙。

    大概是因为这个点上,旧仓库的艺术家们都在睡觉,所以没人下来看热闹。

    清理掉车窗的碎玻璃,我拍了拍厢式货车司机的肩膀。侧门已经变形,司机睁开眼,发出一声呻吟,好在腿没卡在驾驶台里,还能动弹。我刚把他搀扶下车,他便又晕过去了。

    公交车司机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他气喘吁吁地连声对我说:“是我的错,我从后面撞过来的,是我的全责!我赔钱,赔医药费!我这就打电话让保险公司的人过来!你们快清点一下车上的货物有没有损毁?要是有损毁,我也赔!”

    我正想对络腮胡子说,我不是厢式货车的车主,跟我说这个没用。这时,我听到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赔,你赔得起吗?车里全是金箔画,价值上百万!”

    回过头,我看到一个养尊处优的中年胖子,身着一套故作风雅的唐装,剃了个光头,脖子上戴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金项链。

    我知道这位中年胖子就是著名的金箔画艺术家曾德江,江湖上人称曾大师,擅长在高纯度的金箔上作画。

    曾大师的话显然让那络腮胡子司机吓了一大跳,他战战兢兢地问:“上百万?哎呀,就算卖了我也赔不起。”但这家伙话锋一转,又说道:“还好我们公交车是国家财产,又保了险,就算损失再大也能赔!”

    曾大师却无意纠缠过多,只是高声说道:“金箔画没这么容易损毁的,我得赶着去交货,没功夫和你闲聊。”他挥了挥手,对满头是血的厢式货车司机说:“快把画全取下车,去车库把我的私家车开出来,用轿车去送货!搞快一点,要是误了事,你就别再来上班了!”

    司机顾不上擦拭额头上的血迹,赶紧撬开货车变形的侧门,从里面抱出了两个纸箱,向地下停车场跑去。

    “唉,要不要看下你那纸箱里的货物损毁没有呀?”络腮胡子拦住了货车司机,连声说,“还是当着我的面看看吧,要是本来没损毁,你拿进停车场里偷偷弄几下,再出来说在车祸里被毁了,那可就说不清了!”

    货车司机无助地望着曾大师,不知道说什么好,曾大师狠狠瞪了络腮胡子,说道:“你不用管金箔画,就算损毁了我也不追究你责任。我们得马上去送货,没时间耽误了!”然后他一把拉开了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忙不迭地说:“这可是你说的哦,说话要算话啊!”他又偏过头来对我说,“这位先生,您是目击证人,可要为我作证哦!”

    我也知道金箔画价值不菲,要是真在车祸里损毁了,也太可惜了。虽然曾大师无意追究责任,但这对一个视作品为生命的艺术家来说,是极不负责任的做法。所以我也说:“曾大师,您还是看看金箔画的情况吧,要是真出了问题,可以让保险公司负责的,又花不了多少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小子,这里没你的事!”曾大师瞪了我一眼,他在嫌我多管闲事。

    看他语气不那么和善,我忍不住还了几句嘴。曾大师别看年龄不小了,火气还挺大,居然捋开袖子想打我,就连那个满脸是血的货车司机也抡起拳头冲了上来。

    我虽然年轻一点,但一个打两个,肯定占不了什么便宜。还好,这时那位守烟摊的烟婶做了一番和事佬。她拦在了我和曾大师之间,一把拽住了曾大师的胳膊。曾大师怎么也不好对老太太动手的,所以烟婶只是轻轻一拽,就把曾大师拉到了一边。

    只见烟婶对曾大师说了几句什么话之后,曾大师的神色忽然变得紧张,然后又渐渐缓和。过了一会儿,他朝我瞄了一眼,又朝公交车站的站台瞄了一眼。最后,他慢慢走了过来,冲我抱了个拳,不紧不慢地朗声说:“兄弟,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咱们改天一起喝茶聊天。”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前倨后恭,但随后从烟婶鬼鬼祟祟瞟向公交车站地上那只黑色塑胶袋的眼神中,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烟婶刚才就摸出了我那只扔在地上的黑塑胶袋里,装着类似手枪的玩意儿。她当然猜不到塑胶袋里装的是铁制的枪支复制品,还以为我真是什么混黑道的江湖人士。看到我和曾大师争吵,她担心我会跑回车站取手枪,所以赶紧劝住了曾大师。

    只不过看曾大师的心理素质也真是不错,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大师级人物,听说我有枪后,还能面不改色地说话。

    我正发愣的时候,却看到曾大师和那个抱着纸箱的货车司机已经埋着脑袋,走进了地下停车场里。

    看来他们真不准备查看金箔画的损毁情况了,就算真出了问题,也是他自己的事。

    我也懒得再管了,和那络腮胡子打了个招呼后,便转身向公交车站走去。恰在此时,又一辆公交车向车站驶来。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还得赶紧去体校送货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