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街空，只剩下司马无疾和任贤。

    “任贤，我不得不佩服任老的眼力了。”司马无疾低声道。

    任贤摇了摇头：“借势起势，玩出这一手。恐怕连家祖也没料到。”

    “这个罗川还真是狡猾。唯有一点，他打算去救周不臣实在不明智。”

    “我听家祖说，罗川和周不臣在尘世时便已结识。他曾经指点周不臣踏足仙道，周不臣也曾为他大闹过世俗王庭，两人是过命的交情。”任贤道。

    “过命的交情……”司马无疾低声咀嚼，似乎在追忆什么，很快隐去。

    “去道尊院救人，少帅也觉得很疯狂吗？”任贤突然问道。

    “这还不算疯狂，什么才叫疯狂？姓冉的亲口说过，他要囚禁周不臣百年，消磨戾气。大夏道尊院，国师所建，屹立千年不倒。四座道院，真丹高手过千，再加上六部道藏排名第三的冉青衣……无论他用什么办法，想要救出周不臣，几乎没有可能。”

    说着，司马无疾笑了起来。

    “不过这种事，就算做不成，光是想想也令人热血沸腾啊。”司马无疾又看了眼罗氏丹器斋，向前走去，像是在自言自语：“惹了宁侯爷，又要和冉青衣为敌。就算你再不情愿，可我们注定会属于一个阵营。”

    “想必他早就明白了。”任贤冰山般的脸上露出一抹含有笑意：“他这么做，也是在和少帅索要一个平等地位。”

    丹器斋三层，罗川收回注意力。

    任贤是聪明人，司马无疾也是聪明人，很多话都无需说得太明白。

    罗川此行天启京，只有一个目的。可表面看似平静的天启京，却涌动着无数股暗流，凝聚成一个大漩涡，稍一靠近，便会被卷进去。

    罗川再不乐意，他也不得不承认，从他在郊外欺负陈洛起，他便已经卷入了天启京风云涌动的漩涡中。

    司马无疾透露道尊院的底细，也是向罗川在示好。

    想拉拢我对付宁天行？我才没那么多闲工夫。罗川摇了摇头。

    “走了走了！终于走了！”李全福缩头缩脑的躲在窗后，直到司马无疾和任贤消失不见，他才长舒口气。

    回过头，李全福只见孙中圆、武居人，以及二老的徒子徒孙们，正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向罗川。目光中有惊叹，有崇敬……以及一丝畏惧。

    罗川盘坐窗口榻上，假装没有察觉。

    李全福倒是见怪不怪，对这种事情，他在一年多前就有了免疫力。不过李全福心里很清楚，南孙北武的这种反应，并不是罗川希望见到的。

    心中一动，李全福嬉皮笑脸道：“公子啊，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那个叫什么馨儿的妩媚仙家女，她对公子的态度，可是有了很大的改变。”李全福意味深长道。

    在场除了罗川，包括武居人的徒子徒孙，都是有过男女经验者，闻言露出会心的笑意。王馨儿最后的表现实在太明显了，分明就是男女云雨之时达到最高潮的反应。

    罗川显然还不懂这些，九龙君的记忆里虽然不乏男女之事，可罗川总不会没事做去研究那些。

    “那个女人就是有毛病。”罗川耸了耸肩。

    孙中圆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武居人板着脸瞪向李全福：“你这家伙，不好好练功，整天就知道想这些！”

    李全福讪讪一笑，阁楼里的气氛变得缓和。

    罗川不明所以，可对李全福的表现颇为满意，暗中给了一个赞赏的眼色。

    李全福心中喜滋滋。

    “两位老哥，不如先在丹器斋住下。等到风头过了再回。”罗川笑着道。

    孙中圆和武居人相视一眼，心中都是一暖。

    两年过去，罗川已不再是当初才进五华城时懵懵懂懂的少年，和二人预期的一样，他已经在仙道路途上越走越远，成就更是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当街打压仙家子，将高高在上的仙家公子玩弄股掌，三品上师头衔，甚至还有了和四大公子之一的司马无疾平等对话的资格……孙中圆和武居人就算心境再高，可毕竟是世俗人，不经意间，对于罗川生出了一丝敬畏。

    听到罗川一如从前随意的口气，二老方才恍悟。

    罗川身上固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他的本心丝毫未变，一如当年五华城。

    变的是他们自己。

    一念看破，二老的心境再度提升。

    罗川眼睛放亮，他能清楚的察觉到，南孙北武的气息竟然再度向上攀升。虽然提升的并不多，可按照他们的年龄，此时他们的功力应该在走下坡路才对。

    两位老哥虽无缘仙道，可也是才华横溢、天赋绝顶之辈。能从天南世俗国度千千万万武修中脱颖而出，三百年无人能撼动，这足以说明一切。

    可惜了……若是两位老哥能踏足道途，以他们的资质，定不会输给青仙榜上的天才。

    罗川心头一动道：“两位老哥，你们凝神静气，稳住气息。”

    孙中圆和武居人虽然不解，可还是照做。

    罗川闭上双眼，意念上升至于天门秘境，转瞬间，孙中圆和武居人体内的情况全被罗川收入眼底。

    不出罗川预料，两人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在他们体内周天中，真气早已饱和。他们的经络更是宽厚粗长，是普通散人的十倍，比寻常的筑基境大圆满修士也还要宽个两倍。然而无论是五脏器官，还是丹田经络，都失去了原本光泽，开始衰弱萎缩。

    人类的生命活力都是有规律的，初生的婴儿虽然脆弱，可绝大多数都拥有一些成年人身上消失了的本能天赋。民间传说中，常有两岁小儿能见到鬼怪的传言，事实上，这是因为人类本身的天赋所导致。

    随着小儿开始食用水谷精微，天地间的杂气被吸收进体内，天赋也随之减弱，到最后彻底消散。而在天辰部洲，许多拥有古老历史的修行势力，他们会从婴儿诞生的那一刻起，便用特殊法门，辅助大量资源，封印住婴儿的天赋，等日后修行起来，事半功倍，进度是普通修士的数十倍。

    在九龙君昔日的九龙仙庭中，就曾有过一位圣婴大王，也是九龙君座下三徒之一。他是九龙君从数以万计的胎儿中挑选出来，诞生的那一刻，便被九龙君封存住本能天赋。之后三岁筑基，五岁立黄庭，八岁真丹，十五岁化婴，二十七岁那年便突破归虚境，虽然后面的修行进度开始慢下来，可也成为风云一时的人物。

    婴儿之后，直到三十岁那之前，人体的生命力都还在走上坡路，而一些功力深厚的武修，甚至能将状态保持到五十岁以后。

    可即便是南孙北武这样天才横溢的散人，在他们一百二十岁时，生命活力也已开始出现下滑的势头。

    现如今，两人都已超过三百岁，即便之前服食灵丹妙药，可他们的生命依旧属于凡人的层面。早在三十岁那年，他们未遇仙缘，错过第一次生命的蜕变，他们就已经彻底无缘仙道。同样，李全福也是如此。

    罗川睁开眼睛，意念回到当下。

    早在那年五华城，罗川便思考过散人筑基的可能性，那时得出的结论是毫无可能。

    今时今日，这对罗川来讲依旧是一个大难题，可罗川内心深处隐隐觉得，事情并非没有转机。

    而那转机，或许就在于先天玄纹！

    眼下罗川却没有心思考虑这些，和众人打了个招呼，罗川上了三楼，取出赤焰灵石开始修行。

    时间流逝，转眼又是五天过去。

    这五天里，罗川全心全意沉浸在修行当中，整个人进入一种空灵的状态，无欲无求，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五天后，罗川睁开双眼，只感觉刚刚过去了一柱香。五天的时间，在他心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难怪世俗人常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些真正的高人修士，每一次闭关入定的时间都是以年来计算。外在的时间过去了一年，对入定修行中的他们来说，就好像才过去了一天。”

    看着满满一床榻的灵石齑粉，罗川感叹道。

    这五天中，罗川念头通达，修行成果斐然，竟一下子消耗了三千多颗灵石。

    活动了一下身体，罗川就听到肌肉骨骼间响起金石相击般的响声，肌肉的每一丝颤抖，都能在空气中引动一圈深凹的涟漪。

    “两颗虚丹都已经接近凝实，差的只是感悟突破的道机了。”

    罗川心中欢喜。

    因为《九死一生功》的缘故，他对于人体潜能的调动，始终保持一个惊人的高度。也因此，他吸收天地本源的能力，远超过普通修士。

    先是阴差阳错在传送道院吞食了一座法阵的青灵石，紧接着收获李玄感留下的赤焰石。

    这么算起来，罗川用来修行的资源，并不少于天启京世家道府全力培养的公子们，甚至还要多上一些，进度自然不会慢。

    除了功力的稳步提升，罗川还发现《龙犼体术》似乎也快到第一层的关卡，即将突破第二层。

    就在这时，罗川就听楼底下传来哀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