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书生笑了起来，抬头眺望远方，眼神莫名，似在追忆，又似在缅怀着什么。

    “我刚踏上修行界时，还是个美男子，你别笑，那可是公认的。我一开始修的又是魔道，世人称我为妖颜书生。”

    “魔道。”罗川诧异地看了眼书生，这恐怕是这些日子以来最令他吃惊的事。

    沧海书院的院主，凭借一己之力抵抗魔道教宫的正道领袖，最开始竟是魔道出身！

    “不错，魔道。魔道顺从心意，可我又不喜欢世人给我取的这个称号，那些年荒唐得很，许许多多黄脸婆老妖婆跑来要和我双修，那些自以为是的美男子也跑来和我比俊，我烦得要死，到后来实在无聊我便投入正道，百年后，我突破诸天境，世人便称我为狂书生。”书生道。

    “再后来呢？”罗川好奇追问。

    “再后来，我又有了许多绰号，我性情变化得太快，就连容颜相貌也在不断改变，世人绰号已经跟不上我的变化。在我突破帝君后，世人无奈，便给我取了一个勉强能够接受的绰号……唔，就叫盗天书生。”书生笑了笑，嘴角微扬，像是在回味着什么有趣的事。

    “你果然是盗天书生。”

    罗川没有意外，早从一开始他便猜到了答案。

    盗天书生，在一开始，其实被称作道天书生。

    他所掌握的道太多太多，有些是他自己感悟得来，有些则是从大小势力宗门偷盗而来，更有传说，他曾从圣庭偷过道。

    可他的性情太过古怪，世间喜欢他的势力和强者并不多，久而久之，道天书生也就变成了盗天书生。

    天地间的老牌强者，九龙君时代的抗衡者之一，他的实力就算不如九龙君，可也相差得不算太远，同样是一度让天地强者为之心惊胆寒的惊才绝艳之辈。

    “呵呵，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如今，本道只是这小小书院的院主。”盗天书生淡淡道。

    “沧海书院可不小了。这沧海书院，想来是你早年的布局吧。”罗川思索道。

    “算是吧，不过不如你，区区三十岁出头就开始布局建立势力。未雨绸缪，的确重要，更何况，不久之后，天地格局又将大乱。”书生道。

    “天地格局……前辈的伤，莫非也与此有关？”罗川问道，以他的眼力竟无法看出书生所受的伤，出于尊重罗川没有探出天门道念，可女帝来犯，正是想让盗天书生伤势加剧再无法复原，盗天书生所受的伤，定然不会轻。

    “是也不是。”盗天书生神秘一笑：“那日我不知怎么的，有些想不通，便跑去圣庭，找圣贤打了一架。”

    嗡！

    罗川脑中一震，心头掀起轩然巨波。

    “圣贤？几招。”

    “他只出了一只手，连一招都不算。或许，也就只有九龙君那个怪物能逼得圣贤出招吧。”盗天书生感叹道。

    话虽这么说，可盗天书生语气中仍透着一丝淡淡的自豪。

    天地间能让圣贤出手而不死的，又有几人？

    “只是试招，并没有性命相博。不过也让我大概知道了沧海书院今后的布局。也知道了，圣贤也有弱点，可惜即便知道弱点，也没什么用。”书生似乎不愿多说，他站起身，走了两步：“罗川，你可知道，你这么一闹，混海的局势将会大变。魔道教宫短期内，会偃旗息鼓，内乱从此而生，魔宫之主女帝罗刹，她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罗川点了点头，正因知道这点，他心中才有些苦恼和疲倦。

    “你很纠结吗？”

    盗天书生看向罗川，似笑非笑：“你的确应该纠结，那年你神游天辰，救你者除了本君，还有袁天公，和女帝罗刹。若非罗刹最后那一下，我和袁天公怕也无能为力。”

    袁天公……昔日那头红毛巨猿翻掌斩雷的景象回闪过脑海，罗川将这个名号牢牢记下。

    “你救沧海书院，也是有报恩的念头在其中吧。对女帝罗刹，你有准备如何去报答？”盗天书生注视着罗川，淡淡问道。

    “无愧本心吧。只不过就算要报恩，你得讲个先来后到。”罗川道。

    盗天书生深深看了眼罗川：“我为正，她为魔，我沧海书院和魔道教宫势如水火。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刚那一句话，我便有足够理由，将你彻底留在沧海书院。”

    “前辈之前说过你没有正邪之分，所以你不会这么做。”罗川笑着道。

    “的确，正邪妖魔之分不过是个幌子。可本君行事所为，从来顺从本心，那女帝罗刹，她的所做所为，却拂逆了本心。因此，本君和她只能是对头。”盗天书生说话间，气质再度一变，竟多出几分狠辣，仿佛话不投机便要出手杀人。

    罗川上下打量了眼盗天书生，莞尔道：“可我怎么感觉，前辈的本心中，既不想杀我，更不想女帝罗刹出事。我突然觉得很奇怪，前辈似乎对女帝罗刹有好感。”

    “你能看出我的心意？”盗天书生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莫名一笑，望了眼罗川：“你走吧，趁本君还没有改变心意，速速离开。”

    “多谢前辈。”

    罗川朝向盗天书生深深一拜，直到此刻，他才有机会向书生表达谢意，不仅谢他昔日救命之恩，也谢洞中的一番点拨。

    “怎么，不管那部经书了？”

    看了眼掠向洞顶的罗川，盗天书生挑了挑眉。

    “沧海书院还差一防御法阵，《时经》就暂且留在书院，等到哪一天我能彻底掌控时间长河，到时再来向前辈讨要。”

    罗川说完不再停留，飞出山洞，向远处飞去。

    盗天书生乃是一代至强者，更是一代奇人，他的心意性情说变就变，罗川可没有把握再待下去，盗天书生不会对他生出杀意。

    至于《时经》，他原本就想留给沧海书院当做补偿，顺便报恩。《时经》上部在广天普圣，下部在沧海书院，除非圣贤出手，谁也无法将它盗走，也算给它一个保障。

    “这么快便明了心意的变化，已经能算是强者了。可惜……是个胆小鬼。”

    盗天书生放声大笑，眸中的杀机一闪而隐。

    想了想，他走出山洞。

    沧海书院上空，时间长河已被收入九页《时经》中。

    瑶羽帝君和炮灰营众人不知所踪，薛忘也不见踪影，二代师祖们也都脱离了悟道状态，一个个都有感悟，此时望向天头上方的《时经》，眼中透着敬仰之色，却都不敢出手去拿。

    一只秀气的手伸出，白袍书生出现在半空，他捧着《时经》翻页而观，直到最后一页，他脸上方才出现了一抹凝重，眉头紧锁，随即舒展开，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鸦雀无声，沧海书院弟子，混海修士们，两名天榜天才，圣道院弟子们全都毕恭毕敬望向天头书生，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尊重。

    此时，妖逸道师和大自在国的黑白灰三老也已赶到，没有看到罗川，妖逸道师笑着脸上隐露失望。

    “罗川已经走了，不过他将这半部《时经》借给我沧海书院。从今日起，只有二代弟子以及突破次帝君的弟子才有资格翻阅《时经》，不过，最多只能看到前三页。”盗天书生淡淡道。

    闻言，沧海书院弟子们面露狂热，二代师祖们更是欣喜若狂。

    “前辈或许有所不知，那罗川是我广天普圣大法道师，《时经》上半部还在广天普圣，以晚辈之见，这上下两部还是合在一起为好。”妖逸道师厚者脸皮，笑容满面道：“不如，交由我广天普圣保管吧？”

    盗天书生小心翼翼将九页《时经》收入怀中，贴身存放，转头瞪了眼妖逸：“本君没找广天普圣讨要上部已经够意思了，你小子别再得寸进尺。罗川小友早在十多年前就和本君打过交道，他这次前来沧海书院，也是特来拜访本君。妖逸小子，你再啰嗦，小心本君让你再笑不出来。”

    看向开口一顿痛骂、全无高人风范的沧海书院院主，混海修士们和圣道院弟子目瞪口呆，院主的性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都想象不到，罗川十多年前就认识了这位混海正道霸主，那还是在他和白龙帝君闯出大悲苦寒天之前。

    年纪轻轻，便结交了那么多老一辈的天地至强者，难怪能有今日成就。

    “可惜了，罗道友带走了薛忘……不过，能得半部《时经》也算有所补偿了。”于姓师祖低声喃喃。

    “薛忘？别想他了，他这辈子或许都无法传火入道修炼黄庭。”盗天书生开口道，只不过语气略显复杂。

    闻言，二代师祖们齐齐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他们虽然佩服、感激罗川，可想到罗川花了这么大工夫却带走了一个无法修行的废柴小子，心中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混海修士们也低声议论开，薛忘依仗道义悟性，被罗川收为徒弟。可等罗川发现薛忘根本无法修行，也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我怎么感觉盗天前辈心疼得要死……唔，看来罗川又捡到便宜了。”

    妖逸道师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自语，望向混海远方，眸中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