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卑微者的血红眼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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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子爹装死,躺在那里,闭着眼睛,还装着打起了呼噜。他是希望花荣这个不速之客早点滚蛋,然后接着收拾虎子妈。虎子妈把一切都告诉给了这个陌生人,让他丢了大脸。此时,在花荣眼中,他就是一只兔子,一只等待剥皮的兔子。

    花荣抱着她,轻轻地说:“别怕,我在呢。”

    白晓洁安详睡去,他身上仿佛散发出一种让人迷醉的气味,这种气味还有催眠的功效。他在,白晓洁就有了安全感。

    白晓洁睡了一个安稳觉。

    她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她不知道花荣是什么时候走的,想起他,心里有些幸福,有些甜蜜。

    白晓洁希望这样的感觉能够长久下去。

    她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黑车司机。

    也爱上了他那些杀人故事。

    白晓洁洗了个澡,梳妆打扮,收拾利索后,就去公司上班。

    刚刚在办公桌前坐下,旁边的同事就对她说:“赵露让你来了后就到她办公室去。”

    白晓洁想,是不是自己的策划案写得太好了,她对自己改变了看法,要表扬自己呀。

    不过,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白晓洁忐忑不安地走进赵露办公室。

    赵露在打电话,见她进来,朝她打了个让座的手势。

    白晓洁坐了下来,目光落在她身后墙壁上的那幅画上。

    赵露说:“好了,我们有空再聊吧,我现在有事了。”

    她挂了电话,朝白晓洁笑了笑:“休息好了?”

    白晓洁说:“休息好了。”

    赵露说:“那就好,辛苦你了,昨晚一定很晚才回家吧。”

    白晓洁说:“凌晨四点多才回家。”

    赵露说:“你的敬业精神真让我感动。”

    白晓洁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赵露说:“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想,那该有多好。”

    扯了那么多废话,还没有说到整体,白晓洁有点急了,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赵露脸上还是堆满笑容:“还是那策划案的事情。”

    白晓洁说:“出什么问题了?”

    赵露说:“凭良心说,你的策划案写得不错,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真的不容易。可是,我交给老板审阅后,他认为还不够好,提出了几点意见,要我们完善。”

    白晓洁心里明白了什么。

    她突然对赵露脸上假惺惺的笑容十分厌恶。

    赵露接着说:“你还是拿回去好好改改吧。意见都写在打印稿上了,你琢磨琢磨,看怎么完善。”

    说着,她把一个文件夹递给白晓洁。

    本来,打回来让白晓洁修改,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她感觉这里没有那么简单,赵露是在给她施加压力,目的就是要让她受不了,让她自己提出辞职。

    这时,电话铃响了。

    赵露拿起了电话,说:“我是赵露——喔,杨红呀——没有变化,明天早上出发——你来接我也可以,会不会麻烦呀——好吧,好吧,明天见,是该好好泡泡温泉,松松骨了,这段时间累坏了——什么?这事呀,现在不方便说,明天见面再谈吧,好,明天早上我在家等你,放心吧,我很利索的,你车一到,我们就出发。拜——”

    对了,明天是周末了,白晓洁知道她们要去郊县的清碧山庄泡温泉,她们过的才是生活,什么时候白晓洁能够像她们一样,白晓洁不得而知。

    赵露对她说:“你去忙吧,最好晚上加个班,明天早上发我邮箱。”

    白晓洁说:“明天不是周末吗。”

    赵露说:“是周末呀,这不影响我工作呀,老板那里催得很急,我也没有办法,辛苦你了,晓洁,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白晓洁心里骂了声:妈的!说得比唱的好听,你不就是要赶我走吗,直说呀,用这样的手段整我,以为我是白痴呀!靠!什么东西。

    花荣站起来,用脚尖撩了撩躺在席子上装睡的虎子爹,说:“起来吧,我请你喝酒,你不是想要喝酒吗。”虎子爹一听到酒,睁开血红的眼,从席子上弹起来,说:“你说话算数?”花荣冷笑了一声说:“你看我像说话不算数的人吗?”虎子爹脸上露出了笑容,说:“我看你是个实在人,下午你给我们十块钱,我还记得呢。”花荣说:“记得就好,走吧。”虎子爹说:“可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花荣说:“我是谁很重要吗?”虎子爹说:“不重要,不重要,喝酒比什么都重要。”

    花荣对虎子妈说:“你们赶快吃饭吧,我和他去喝酒。”

    虎子妈说:“好人,不要让他喝多呀,他是个畜生,没有酒喝打人,喝多了,也打人,我们娘俩都受不了他了。”

    花荣说:“你们放心吧,晚上睡个踏实觉吧,他再也不会打你们了。”

    虎子妈和虎子茫然地看着他。

    花荣弯下腰,摸了一下孩子的头,说:“虎子,好好陪着妈妈。”

    虎子点了点头。

    虎子爹说:“大兄弟,走吧,酒瘾上来难受哇。”

    花荣对他说:“走吧。”

    花荣和他走出门。虎子爹关上门,把微弱的烛光关在了里面。楼道里一片漆黑,就是在这样炎热的夏夜,也阴气逼人,花荣虽然胆大,但在这鬼楼里,也觉得瘆人。他打亮了手电。虎子爹说:“我摸黑都可以下楼,习惯了。”花荣说:“你们在这里住了多久了?”虎子爹说:“有好几个月了吧。住这里好哇,没有人会来赶我们,我就纳闷了,这么好的房子怎么就没有人住呢。”花荣没有说话。

    从四楼下到三楼,走下最后一阶楼梯时,花荣手中的手电突然不亮了,一脚踩空,趔趄着差点倒在地上。虎子爹扶住了他,连忙说:“大兄弟,你没事吧。”花荣说:“没事,没事。”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电梯门开启的声音。

    这楼都停水停电了,怎么电梯门会打开?

    紧接着,他们听到女人嘤嘤的哭声。

    花荣打开手电开关,手电竟然亮了。手电光朝电梯门照射过去,花荣看到电梯里站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她双手下垂,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的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朵玫瑰花。

    花荣大惊失色。

    虎子爹朝电梯里的女人大喝道:“他娘的,不好好呆着,又出来吓人了,滚开。”

    电梯门哐当一声关闭了。

    哭声也消失了。

    花荣说:“还他妈的真有鬼。”

    虎子爹说:“她每天晚上都出来,我们都习惯了,不怕了。”

    花荣身上汗毛倒竖。

    花荣快步下楼,走出空楼,他的心才安定下来。

    虎子爹笑话他,说:“大兄弟,你胆子好小呀,活人岂能怕死鬼。你们城里人就是胆小,你去问问虎子和虎子他妈怕不怕,他们会告诉你,这有什么好怕的。”

    花荣冷冷地说:“他们就怕你,对吗?”

    虎子爹说:“是嘞,他们都怕我。”

    花荣说:“你也会怕我的。”

    虎子爹说:“我怕你做什么?”

    花荣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虎子爹说:“大兄弟,你的话真多,赶快找地方喝酒吧。”

    他们随便找了个小酒馆,坐了下来。花荣说:“你喜欢吃什么?”虎子爹睁着血红的眼睛,露出一口黑乎乎的烂牙,说:“有酒就成,菜要不要都无所谓。”花荣冷笑了声,说:“这是你的最后一顿饭,要让你吃好点,不能随便。”虎子爹呵呵一笑,说:“大兄弟,你真会开玩笑。”

    花荣点了一只白斩鸡,一条红烧鱼,一盘回锅肉,一个老鸭汤,外加一瓶洋河大曲。

    他笑着说:“虎子爹,鸡鸭鱼肉都有了,满意吧。”

    虎子爹说:“满意,满意。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

    花荣说:“满意就好。”

    菜很快上桌,花荣给他斟上酒,说:“喝吧。”

    虎子爹说:“你怎么不喝。”

    花荣说:“我不喜欢喝酒,可是我喜欢看别人喝酒。”

    虎子爹说:“你这人真怪。”

    花荣说:“吃吧,喝吧,我看着高兴。”

    虎子爹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虎子爹大杯喝酒,大口吃肉,像个饿死鬼。花荣注视着他,就像看着一只待宰的兔子。花荣说:“你不心疼你儿子?”虎子爹抬起头,嘴巴周边全是油腻,还有肉屑,他说:“你说什么?”花荣说:“你不心疼你儿子?”虎子爹往嘴里灌了口酒,说:“心疼。”花荣说:“心疼你还把他弄残。”虎子爹说:“没有办法,总得活人。”花荣说:“为了活人,你就可以让他一辈子受苦。”虎子爹说:“你没到那个地步,到了那个地步,你就理解我了。”花荣说:“你真是畜生,你老婆说得没错。”他怪异地笑了:“畜生也得吃饭。”

    喝完一瓶酒,虎子爹觉得还不过瘾,花荣又给他要了一瓶。

    喝完第二瓶酒后,虎子爹醉翻了。

    这畜生喝醉后倒是老实,不闹腾。

    花荣把他弄上车。

    银灰色的现代轿车朝郊外驰去。

    虎子爹躺在后排座上,哼哼着什么。

    花荣将车开进了废置的别墅区,停车,没有马上熄火,而是坐在车上,点燃了一根烟。烟头一明一灭,他阴冷的脸也一明一灭。抽完一根烟,他说了声:“狗东西,喝那么醉,不能陪老子捉迷藏了。”

    他下了车,伸了个懒腰,打开了后面的车门。

    花荣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虎子爹拖下了车。

    天很黑,看不清虎子爹的脸。

    花荣找了些破木板,点了一堆火。

    火渐渐地烧旺,照亮了周边坟墓般的别墅。

    花荣把虎子爹拖到火堆旁边,剥光了他的衣服。在火的炙烤下,花荣浑身冒出了汗水,他脱掉了衣裤,只穿着一条短裤。虎子爹也被火炙烤得口干舌燥,不停地哼哼着,用舌头舔着干裂的嘴唇。

    花荣从车上拿出扳手。

    他走到虎子爹的跟前,蹲了下来,双眼充满了杀气。

    花荣四处张望,这个地方除了他们俩,什么人也没有,要有,也是那些鬼魂。花荣现在什么也不怕。他举起扳手,狠狠地朝虎子爹的左膝盖砸了下去。虎子爹的脚本能地抖动了一下,他喝得太醉了,竟然没有反应。

    花荣又举起扳手,狠狠地朝他的膝盖砸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花荣听到虎子爹膝盖骨碎裂的声音,心中充满了快感。虎子爹终于痛苦地叫唤起来:“痛,痛,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花荣冷笑道:“娘的,老子还以为你不知道痛了,你知道痛就好。”

    接着,他举起扳手在他的右膝盖上狂砸。

    虎子爹右膝盖骨被花荣砸碎后,他才从酒醉中清醒过来。

    虎子爹撕心裂肺地叫唤着,睁着血红的双眼,双手抱着被砸断的腿。

    花荣说:“叫吧,使劲叫吧。”

    虎子爹痛苦叫唤时,花荣点燃一根烟,蹲在他面前,朝他脸上吐着烟雾。花荣说:“你现在知道痛了?”

    虎子爹说:“痛,痛死我了。”

    花荣说:“你儿子当初被你弄断腿时痛吗?”

    虎子爹说:“痛,他也喊痛。啊,啊,痛死我啦——”

    花荣说:“那你怎么忍心下那狠手。”

    虎子爹说:“我,我没办法哇——”

    花荣说:“你有办法的,只是你心黑透了,已经不是人心了,就像我的心一样,也黑透了,早已不是人心了,所以,你不要以为我会放过你,我说过,那是你最后一顿饭了,你还不信,还以为我是和你开玩笑的。”

    虎子爹急促地说:“大兄弟,放过我,放过我,虎子他们没有我,不成。”

    花荣说:“晚了。况且,虎子和他妈没有你,他们会活得更好,你要是活着,迟早要害死他们。”

    虎子爹说:“不,不——”

    花荣把烟头扔到火堆里,右手操起了扳手,狠狠地朝虎子爹右肘关节砸去。虎子爹躲闪不及,右肘关节被砸碎了。接着,花荣又把他的左手关节砸碎。虎子爹疼痛得直吐舌头,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他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死亡的恐惧。

    花荣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说:“你不是连鬼都不怕吗?你不是胆大包天,心狠手辣吗?现在怕了吧?”

    虎子爹颤抖着说:“怕,怕——”

    花荣说:“怕什么?”

    虎子爹绝望地说:“怕,怕你。”

    花荣说:“还怕什么?”

    虎子爹说:“还,还怕死——”

    花荣说:“我就是要你怕,要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当你知道自己要死,无力挽回自己生命时,是最恐惧的,对吗?”

    虎子爹说:“对……对……大……大兄弟……放……放过……我……我吧……我……我还没有……活……活够——”

    花荣说:“其实,你这样的人,活着和死了,都一样。”

    说着,花荣抡起扳手,朝他的脑袋上狠狠地砸下去。

    花荣搂着白晓洁,给她讲完杀死虎子爹的故事,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花荣说:“怕不怕?”

    白晓洁装着害怕的样子,往他怀里钻,笑着说:“怕,怕,怕死了。”

    花荣也笑着说:“你就装吧,有你真正害怕的那天。”

    白晓洁说:“你还没有讲后来虎子妈和虎子怎么样了。”

    花荣说:“后来我把我所有的积蓄取出来,准备给他们,让他们回老家过安稳日子。可是,我去空楼找他们时,他们却不见了。找遍了整个楼的所有单元房的所有房间,都没有找到他们。一连好几天,我都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上寻找他们,可是没有他们的踪影。”

    白晓洁说:“他们会不会被那个女鬼带走了?”

    花荣说:“不清楚。”

    白晓洁说:“他们真可怜。”

    花荣说:“你也很可怜。”

    白晓洁说:“为什么?”

    花荣说:“和一个杀人犯在一起,你竟然不害怕。”

    白晓洁说:“胡说,你是天下最好的男人。我喜欢你给我讲杀人的故事,好刺激的,不过,今天晚上讲的故事有些伤感。”

    花荣说:“是因为虎子和他妈?”

    白晓洁说:“是的。”

    花荣搂紧她,说:“你真是个善良的傻姑娘。”

    突然,白晓洁闻到了那神秘的香水味。她抽动着鼻子,警觉的样子。花荣说:“晓洁,你怎么了?”白晓洁说:“我闻到了香水味。”花荣也抽动了鼻子,然后说:“哪来的香水味呀,你这是幻觉吧。”白晓洁说:“我真的闻到了香水味,不骗你的,你的鼻子一定有问题。”花荣说:“好了,睡吧,不要疑神疑鬼了。”白晓洁说:“真的有股香水味。”花荣说:“好吧,有又怎么样呢?你害怕了?”白晓洁说:“你在我就不害怕,你要是不在,我就害怕。”花荣说:“天快亮了,我该走了。”

    白晓洁紧紧地抱着他,说:“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

    花荣说:“你还不是我老婆,等哪天你成为我老婆了,我就不会走了,会一直陪着你睡,明白吗?”

    白晓洁说:“你真老土。”

    花荣说:“随便你怎么说,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