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淫贼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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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大通略一沉吟,道:“你还记得前两年那场民变么?”

    钱逸群茫然点了点头。前两年就是天启六年,当时魏忠贤派了东厂缇骑来苏州抓捕吏部员外郎周顺昌,谁知周顺昌的民间基础很不错,数万人聚集要保周顺昌。东厂哪里有善男信女?嚣张跋扈惯了,动手打人,结果反被愤怒的民众杀了。

    当时的巡抚毛一鹭飞书北京,说是民反,眼就是一场大狱,有五位义士出头顶了下来。他们五人后来就葬在虎丘之侧,有墓碑为“五人之墓”。这事是钱逸群亲身经历,加上前世背的《古文观止》中有张溥的《五人墓碑记》,所以印象颇深。

    “与舅家有什么关系?”钱逸群仍旧不解。

    “你那表弟,就是当时卫老狗从混乱之中抱出来的。”钱母听了一声叹息,“他本是个烂赌鬼,也是因为这事,你表舅托人让他进公门吃了一份工食银。”

    “那……舅舅怎会怀疑是他?”

    “因为就在上月,”钱大通双手微微发颤,“给张家桑园采桑养蚕的卫小娘子死了。仵作验尸后说是暴毙,连尸身都没让卫老狗一眼就火烧了事。”

    “啊!”钱逸群张嘴结舌。这十九年来,他在思想上已经越来越像个明朝人,对于挫骨扬灰死无葬尸之地的事得远比前世要重。只听爹爹这么一说,就知道其中关窍肯定是仵作拿了张家的好处,再推想一下,卫家姑娘也多半是死得极惨,连个好尸身都清洗不出来了。

    钱母浑身发冷,闭了眼睛连连转动念珠,口诵“太乙救苦天尊不可思议功德”。

    钱大通突然一拍桌子:“难怪两桩案子都是白天犯案,因为那卫老狗夜里要牢房!”

    “他是狱卒?”钱逸群问完,突然又叫道:“父亲,卫家这案子,咱们可没牵连吧?”

    “我钱家有家训在,怎能跟他们一起做下这等伤阴功之事?”钱大通不悦道。

    钱逸群这才松了口气,心想那卫老狗也是个可怜之人,获得神通之后想着报仇也是人之常情……

    “救命啊!来人啊!”一个尖锐的公鸭嗓子就像是被人踩了脚的太监,刺破了静谧的坊间夜景。

    旁人一脸茫然,钱逸群却听得十分耳熟,那正是狐狸的声音!

    能让那头胆小的狐狸开口喊救命的事多不胜数,但是眼下应景可就只有一桩:采花贼!

    钱逸群环视客堂不见小小,闪电般抓住佩刀,弹身而起,一个闪身就朝后宅跑去。

    好在钱家不大,两个倒拐穿过一道小月门就是家人休息的后院。黑暗中两点绿光,分外瘆人。钱逸群心下一慌,差点一刀劈上去。

    “是我!”狐狸眼着周围人影憧憧,脚步杂乱,却也顾不得掩饰身份,大声喊道。

    钱逸群当下收手,不跟狐狸两个啰唣,往妹妹闺房跑去。小户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兄妹俩的房门就在一排,只是一头一尾,相距不过十来步。一个佝偻着身子的黑影正从妹妹房门里出来,左右顾盼,像是在找离开的路。

    “淫贼受死!”钱逸群一声暴喝,提刀冲了上去。

    钱大通紧跟在钱逸群身后,心中大叫不好:儿啊儿,你这么大声地喊出“淫贼”两字,万一让左右邻舍听到了,让你妹妹日后如何做人?

    钱逸群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小小比他小两岁出生,自己从小着妹妹长大,兄妹感情极好。到淫贼笃悠悠地从妹妹屋里出来,他根本不敢想象屋里的情形。

    淫贼被钱逸群这一声暴喝吓了一跳,脚下已经慢了。他再一钱逸群持刀劈来,当下一个闪身,手冲地上一甩,只听得“啪”地一声,一股黑烟腾空而起,将他彻底裹住。

    黑烟散尽,那淫贼的身影也没有了。

    钱逸群刚刚举起的刀登时变得无从下手,只得先往妹妹的房间里去状况。刚走出两步,耳中一刺,原来是狐狸发出了一声尖啸。

    “临走大过进水位!”狐狸尖叫道。

    “什么?”钱逸群一愣。

    暗夜之中突然闪出一道黝黑的铁尺,直拍钱逸群的肩膀。钱逸群闪身避开,袖子却被铁尺的锐角划开。

    “革、鼎、雷山、归妹!”狐狸又大声喊道。

    钱逸群心神一分,又被那铁尺拍中了手臂,疼痛牙根酸痛,叫道:“你到底是帮谁的!”

    狐狸喊了两声,都是边跑边叫,没让人到它的位置。它见钱逸群竟然连卦象方位都不知道,心中暗道自己真是抛了媚眼给瞎子。

    钱逸群那边没有了狐狸的“捣乱”,对付这黑暗中伸出来的铁尺反倒轻松了许多。大凡灵蕴丰厚的人,第六感大多较强。何况那淫贼只是隐身,并不能控制空气流动,出手之前多少有点预兆。

    两人尺来刀往打了片刻,那淫贼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手中多提着各种农具、刀具,还有人拎来了大公鸡,准备用鸡血破邪。眼战局一时不利,淫贼也不恋战,抽身就逃。他同样不懂卦象方位,不知道这里有人能破他的行踪,否则走得还要快些。

    狐狸是个瑕疵必报的性子,之前吃了亏,眼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哪里肯放他逃跑,当下在人群中抽冷子喊道:“他爬在地上往屋里去了!”

    钱逸群一个跨步,正要举刀往地上刺,脚下却已经踩到了一条小腿,只听到“咔嚓”一声,嘶哑的惨叫随之而起。

    要说这淫贼也算是胆大妄为,竟然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碰上像钱逸群这样没有实战经验的雏鸟,说不定还真会以为敌人走了,毫无防备地冲进去探妹妹的安危。

    淫贼怎么都想不到,钱家不养狗,却有只鼻子不逊于狗的狐狸。而且这只狐狸还是上古灵种,虽然不能破隐身,感应能力却是极强,他的一举一动丝毫不爽地“”了个透彻。

    钱逸群到地上渐渐显露出一个瘦削的人影,黑暗之中不真切,隐约却是有些熟人的影子。吴县公门就这么大,他时常在衙门跟着父亲走动,肯定在哪里见过。

    “卫老狗!我钱家哪里对你不住!”钱逸群张口喝破淫贼身份,一刀递送上去。

    “钱老贼与那帮恶贼沟通,害我家姑娘,怎能放过你们!”卫老狗彻底显露出身形,斜靠在地上,被钱逸群的单刀架住脖子,声音凄厉。

    “呸!我爹爹才不是那样人!”钱小小屋里亮起灯,影子尚未出来,声音已经闯了出来,铿锵有力砸在地上。

    钱逸群心中暗道:这事爹爹就算知道,也肯定不会去和县尊翻脸。虽然说外官不压强吏,强吏也不敢轻惹外官。有时候官吏和睦的景象纯粹是麻杆打狼两头怕,谁会去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陷进去呢?

    钱家家训说:公门修行,不伤阴功……这种情况下没有落井下石雁过拔毛已经算是做得十足了,真要是见义勇为仗义执言,祖宗们肯定会很难过。

    “我爹爹不是那样人!”钱小小一身金光,手持一盏油灯,移步出了闺阁,身上衣衫完整,不像是被人非礼过的。

    她这一出门,金光顿时大放异彩,将油灯都掩盖了下去。钱小小原本就是貌美如花青春无敌,配了这光彩更是宛若天人。这一亮相非但保住了自己的名节,更让在场众人不敢直视。

    尤其是那卫老狗。

    卫老狗转过头,不敢小小,哑声道:“没想到菩萨都保着钱家小姐,我是死得该!只是可怜我那女儿啊!她还不到十四岁啊!”卫老狗喊得声嘶力竭,悲戚非常。

    钱逸群见妹妹没事,心中石头已经放下来了,怒气渐渐消散。又想起这老头孤苦一生,就一个女儿还被人虐杀了,的确也是可怜人,心中不由生出了恻隐之心。钱小小也上前低声道:“哥哥,这老狗虽然可恶,倒也可怜。”

    “玳瑁!”钱大通赶了过来,“去喊人来,将此贼押送大牢!”

    钱逸群这才发现周围人已经不少了,墙外更是人声鼎沸。自己这般捉贼,早惊动了左右邻舍。在这个时代,街坊邻居对于别人家的事格外敏感,岂会装作不知不闻?

    “还是给了我吧!”一个北方口音在这片吴侬软语声中格外嘹亮,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只手如同鹰爪般朝卫老狗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