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二十六章 力尽关山未解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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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盛所部九江素甲,早已经对箭矢成惊弓之鸟,出于本能,立即重新立定结阵,纷纷举盾遮挡。可能是燕军故意为之,专门留下些许箭矢,趁此时机,尝试冲阵——这是曹孟德与徐盛的本能反应!
但接下来,让曹操和其部诸将为之色变,甚至心惊肉跳的是,居然有越来越多的轻骑重新涌上,纷纷对着徐盛部抛射不止!
非只如此,曹孟德站在战场车之上看的清楚,其中一部轻骑还开始尝试用自己的骑射技术骚扰攻击立在大阵边缘稍微拙劣的曹军骑兵,似乎并不在于弓矢的问题。甚至有两部燕军甲骑,约四千众,顺势在轻骑的掩护下绕行向南,冲着曹军最后一股骑兵而去……而且看旗号,正是那个让曹操恨之入骨的张辽、成廉二将亲自率领。
话说,平原战场之上,骑兵运动何其之速?
曹操远远看到之后,便立即下令身侧仅存的虎豹骑去传令兼救援本部最后的骑兵,然而,仅存的两三百虎豹骑涌到大阵南侧的同时,张辽所部甲骑也纷纷赶到,却是在两侧轻骑的远程遮护下奋力一冲,便将曹军最后的一股骑兵给彻底冲散!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本就是一群残兵败将强行捏合而成的部队,若非是骑兵本身在旷野中太重要,曹操这次根本就不会带他们出来的。
不过,出乎意料的一点是,同样是败军之将,残余的那两三百虎豹骑,却展现出了与自己同袍们截然不同的军事素质与敢死之志!
两百多骑兵而已,居然头也不回,直接对着四千河北甲骑奋力一冲,然后瞬间淹没在了燕军阵中。
这已经足够了,足够原本立在骑兵之后的毛阶下令弓弩齐发,驱散本部败兵,以防败兵反冲己阵。
曹孟德远远望着这一幕,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哀伤。
但下一瞬间,随着其人身侧从事王楷的轻声呼喊与指点,立在战车上的曹操却是惊惶欲死!
原来,就在燕军忽然袭击了曹军最后一支骑兵并猝然获胜的同时,战场的正西面,周泰部阵前不远的空地上,也就是白马旗的正前方,燕军直接将自己忽然恢复了远程打击的秘密给百在了所有人面前——数以百计的马匹,几乎每一匹都驮着捆缚严密的成筒箭矢,就在阵地前亮了出来!配合着周围忽然恢复远程打击的燕军轻骑,似乎在宣告什么!
曹操一开始觉得有点荒谬——毕竟是一场遭遇战,之前对方也没见过自己这种空心套空心的大阵,怎么可能专门带着这么多箭?
但是和所有人一样,他很快醒悟,这些箭矢应该是从燕军官渡大营临时运来的,不然刚才也不会出现那种打击停滞……而一念至此,曹操愈发感到荒谬起来,难道骑兵对付步兵,真的是为所欲为吗?这么简单,这么轻松便可以将他苦思冥想许久才整出来的大阵命门给破掉?
不过,又是一个瞬间,曹操却又二度醒悟,官渡大营距离这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即便是燕军临时从身后运输箭矢,也是要耗费很长宝贵时间的……对方来的那么快,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对面那位自己的老朋友刚一来到战场,看到这个大阵,夸了自己一句天下奇才后便即刻想到了用弓箭磨下去的法子,然后即刻向官渡大营发军令,调度弓矢至此。
结合着交战过程,从试探到集中打击,燕军宛如行云流水,并无半点犹疑,似乎正是如此。
想到此间,曹孟德一瞬间真的是有些失神了……他努力调整思绪,想找出一个可行战略来,但除了抛弃徐盛部,即刻层层向南外,却并无半点有效策略。
然而抛弃徐盛,并不仅仅是一个道德难题,而是有巨大军事风险的——须知道,此时战场之上,全军除了文聘部外,主要便是他曹操还有刘备的部队构成,刘备部甚至还要多一些,周泰、陈武、李通、徐盛,俱是刘备麾下,而徐盛部更是所谓九江素甲,是刘备的核心部队,这时候选择扔下徐盛,要是命令下去陈武、周泰、李通不答应怎么办?
若是临阵分裂,以至于全军覆没,那才是最大的笑话!
不过,这又怪谁呢?
所谓中原联盟本就不是一家,能维持到现在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伯仁,你亲自去传令徐盛。”怔了片刻之后,情知犹疑下去只会让情况恶化的曹操忽然朝着仓促逃到身侧夏侯尚奋力言道。“让他即刻准备举盾移阵……告诉他,事情急迫,什么都来不及了,只能顶着燕军骑射速速交替逃走!但越到此时越要稳住阵型,毛孝先那里还有溃兵在前,暂时没法动,让他往后稍退,我这就让杜袭穿过大阵间隙去接应他!”
夏侯尚额头破裂,流血不止,闻言即刻便要打马去见徐盛,却不料曹操忽然又喊住了他,复又将手中青釭剑掷到对方马前:“带着此剑过去,请他务必听令,千万不要冲动!然后你本人便不要回来了,直接随他作战!”
夏侯尚不敢怠慢,翻身捡起地上青釭剑,来不及行礼称是,便匆匆而去。
区区数百步外,徐盛徐文向几乎绝望……想想也是,他被数倍以上的燕军活活射了近一个多时辰,部队减员达到四分之一,好不容易就要回到安全位置,敌军却又忽然继续了之前那种打击!
唯独不许他走!
不过,即便如此,徐文向在见到夏侯尚和他手中宝剑之后,还是咬牙应承了起来,然后便下令举盾移阵。这不仅仅是他知道大局轻重,也不仅仅是刘备战前有叮嘱,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实在是无法忍耐这种被动挨打减员的姿态了。
然而,命令一下,全军甫一举盾,便重新落下……没办法,徐盛部减员严重,疲惫不堪,而燕军轻骑的箭雨此时早已经更加肆无忌惮,这种情况下,当他们举盾撤退之时,后面的人撤得快,前面的人却只能缓缓后退,以至于阵型中出现间隙,造成了大面积死伤!
无可奈何之下,徐盛只能下令停下来,继续被动防御,或者说继续被动减员。
而夏侯尚也无话可说!
但是,减员这种东西是有限度的,去而复返的箭雨之下,更快、更迅速的减员,哀嚎伤员的重新出现,身为重步兵全程没有任何肉搏交战的机会……这个时候,徐盛所部已经渐渐到了心理上极限!
就在杜袭部顶着燕军骑士的远程杀伤奋力移动到周泰部身后的时候,忽然间,前排一位立盾许久的徐盛部曲军侯再也忍受不住,直接一声嘶吼,举着满是箭羽的大盾奋力向前!然后不出意外,其人立即被箭雨从侧面击伤,扑倒在地,然后被点名射死,同时还连累了身后忽然失去遮蔽的同伴膝盖中箭,哀嚎到底。
但是,出乎意料,此人近乎于自杀的冲锋姿态,并没有让徐盛所部感到畏惧……他们是作拥两淮之地的刘备军核心部属,即便是崩溃也选择了一种让人措手不及的崩溃方式。
这名曲军侯倒下片刻之后,几乎是一瞬间,徐盛部军阵的最前排,便爆发出了一阵震撼了整个战场的怒吼,继而无数前排军官前仆后继,带头举盾持矛向前冲锋!
而这些军官身后,没有半点犹豫,只剩下两千多的九江素甲也纷纷举盾相从!
当此之时,身为一军主将的徐文向并未发一言,而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素甲,便兀自提起银枪,翻身上了自己的白马,然后随军冲锋,并奋勇争前!
夏侯尚一声叹气,然后也没有任何犹豫,就即刻上马持青釭剑相随——身为夏侯渊的侄子,曹真的妹夫,他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只是力不从心罢了。
正在射箭压制的乃是乌桓兵,素质偏低,一时间居然措手不及,被徐盛部举盾冲到跟前,死伤颇重,引得其余轻骑纷纷后撤不及。
但也仅仅如此了,此时正在战场南侧引各自本部甲骑徘徊的张辽、成廉是经验何等丰富的骑兵将领?而战场最西面的燕军主力甲骑更是虎视眈眈。
所以,谁会错过战机呢?
等了快两个时辰,日头都已经西斜这么多了,不就是在等敌军大阵的一角崩塌掉吗?
于是乎,几乎是同一时间,随着公孙珣的挥手,田畴、杨开自西北向东南,而张辽、成廉自东南向西北,四部八千甲骑,就在两军阵前朝着徐盛部那两千多明晃晃的素甲兵分别来了个侧翼插入,并联手完成了双向夹击!
丧失了阵型,奔驰中空隙如此明显的两千多步兵侧翼是何等虚弱?而八千以逸待劳的甲骑是何等强盛?此时即便是有盾牌长矛又如何呢?
几乎是一瞬之下,天地变色,徐盛部奋力发出嘶吼与战场冲锋便轻易消融,只剩下燕军的欢呼雀跃,与数不清的马蹄声在战场上发出震动。
徐盛那一身打扮太显眼了,可怜一位素来选锋之将,未及交战,便被乱箭攒射,胯下战马先死,其人摔断一腿,来不及起身就被骑兵践踏而死,却是与之前从他阵前逃走的田豫同一遭遇不同结果!
至于夏侯尚,其人冲锋半途之中,忽然又见到张辽旗帜自东南方而来,便干脆直冲向前,虽然奋力而战,却是根本连张辽的面都没见到,便被无数燕军甲骑给轻易围杀而亡——青釭剑和之前的倚天剑一起,落入战场血污之中,从此不知所踪。
大阵一角忽然崩塌,曹操远远望见这一幕,又气又急,其人有心想随着自己的脾气嗤笑一声,再喝骂几句,却始终无法张口,反而化为幽幽一叹,便继续下令全军稳住阵型,滚动向南而走。
但此时,已经不是原本那回事了。
徐盛部反冲失败,即刻沦为屠杀对象,杜袭部也顺势被涌上的骑兵给堵在了周泰阵与曹操本阵的中间空隙里,进退不得;陈武部再度暴露两面,立即便有轻骑压上,继续了那种让人无法忍受的射击压制;还有周泰部,其部虽然之前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但此时却三面暴露在外,而已经被鲜血和冲锋唤起杀意的燕军轻骑宁可顶着周泰部的劲弩反击,也要维持三面压制不止!
周泰是个沉默寡言的大将,刘备得到他后,一直都拿公孙珣麾下高顺来做比较,其人也一直作为心腹负责统领刘玄德麾下最精锐的部队……地位是远高于陈武、徐盛的,甚至在淮南三杰崛起之前,其人在南军武将之中,便隐隐有仅次于张飞的地位。
当然了,周幼平也一直没有辜负过刘备的信任,其人似乎永远可以为刘备付出一切。
此时此刻,周泰先是看了看日头——整个下午已经过去大半,最多最多再过两个时辰,甚至合理一点,一个半时辰而已,天色就要黑了。
但是,在这种状态下,天黑又有什么用呢?
立在杂物堆上的周泰先回头看了眼乱糟糟的杜袭部,复又远眺东北方向,他知道,那边的陈武部根本撑不住太久,必然马上就要崩溃,而且他看的清楚,杨开、田畴两部,还有应该是一开始受挫的田豫部甲骑已经向彼处集合,准备突击了……这样一来,刘备作为倚仗的淮南上甲,将会全军覆没于此。
然后是自己所部,周泰回过头来,环顾左右,眼见着三面箭矢如雨,纷纷而落,任由身边近卫举盾替他挡住了一发明显是敌军神射手的偷袭,也依旧一言不发……毫无疑问,这种程度的打击之下,天黑前,别的地方不清楚,最起码自己所部丹阳兵绝对会被燕军用同样方式击溃于此!
天黑后呢?
或许曹操能稳住阵型,继续向北,或许曹仁会冒险派出大军接应成功……或许整场战争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翻盘的机会,但那样的话,关自家主公刘备什么事情?
没了这一万最核心的精锐甲士,没了周公瑾,没了徐州,无论此战最后结果如何,自家主公都只能退往淮南,甚至江南了。
一念至此,周泰向正前方的白马旗正色望去,然后又将视线滑向了阵前的箭矢运输队上。对于曹操来说,或许还有别的路可走,但对于他周泰而言,这才是唯二死中求活的目标!
“传令!”随着又一支明显有针对性的箭矢擦肩而过,射死了自己亲卫,周幼平终于面不改色开了口,却依旧言简意赅。“全军举盾,向前冲锋!直取前方白马大旗!”
军官层层传令,然后随着周泰沉默拔刀步行向前,整个军阵却是随着周字大旗一起,直接提盾,然后向西缓缓而去!
这是一支生力军,可能也是这个战场上最精锐的一支步卒,此时忽然主动放弃阵型向前,却是完全不同于徐盛部的崩溃式的自杀冲锋!其部向前同时,虽然遭遇到了周围轻骑的奋力远程杀伤,减员颇速,却丝毫不乱,基本上维持着一个令人生畏的近战重步兵阵型!
而周泰的突然行动,立即震动了整个战场,并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最先遭遇到重击的自然是原本躲在周泰部身后的杜袭部,其部赶紧向前试图接手周泰部原本位置,却首当其冲陷入到了理所当然的三面受袭的境地;而与此同时,陈武部在察觉到周泰的进军后,也是毫不犹豫,选择了主动冲锋,这是一个更加让人无话可说的选择,却又让曹军本镇和身后的文聘部陷入到了麻烦中。
一次主动出击,刚一动身,便先让原本只崩了一个角的曹军大阵瞬间崩溃了一半,曹操自然是气急败坏,却又到底无话可说,因为毕竟不是他的直属部众!而且,他比周泰更早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周幼平此举并无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靠着联军才能对抗公孙珣的中原联盟。
而这个时候,相对于曹军一分为二的无奈与决绝,燕军却也一时遭遇到了一些麻烦。
周泰部自然是需要尽力阻击的,而且这个阵势俨然需要大股甲骑拼死作战才能阻止其部的前进,但此时能造成有效阻击的一万两千甲骑此时却极为分散——张辽成廉的四千甲骑分散开来正在猎杀溃散的徐盛部,并有部分兵力直接参与了对杜袭部的围攻,二将匆匆之下,来不及整备部队,只能各自带着数百甲骑向周泰部涌去;杨开、田畴、田豫的五六千骑极为类似,他们遭遇到了陈武的决死反扑,也是一时挣脱不开,又不能放弃彻底击溃陈武的战机,便一分为二,田畴留在此处阻止对付陈武的玄甲兵,杨开、田豫则也各带数百甲骑匆匆回援。
或者说,周泰此时发动突击,就是看到了这个机会。
四将奋勇而来,不顾生死直接从后方冲入周泰军阵时,周泰已经前行了一半路程,而宇文黑獭也和于夫罗也赶紧一起领着最后一部两千甲骑奋勇突出,一分为二,绕侧翼袭击,更有无数轻骑不用军令便左右奔驰射击骚扰……如此全力阻击之下,周泰所部虽然大盾铁甲齐全,虽然所部悍勇无匹,可几乎每向前一步,便要脱一层皮。
战斗随着周泰的进军进入到了最激烈,也是双方人命消耗最大的一个阶段。
然而话说回来,因为要展示那些驮马的缘故,公孙珣一开始与周泰军阵的距离就实在是太近了,区区数百步而已,所以竟然让周幼平顶着巨大伤亡渐渐逼迫到了跟前。
公孙珣一时失笑,不等贾诩、荀攸还有其余幕僚、义从劝解,便主动下令:“我知道,此时其实大局已定,不必争一时意气,带着这些‘箭矢’一起后退!”
既然得令,庞德等人自然松了一口气,三千白马义从便护着白马旗与所谓驮着箭矢,其实绝大部分皆是装着半筒泥沙的驮马队一起匆匆后撤数百步,方才稍驻。
大旗重新立定,众人回头去看,只见周泰的军阵已然难以维持方阵姿态,无数丹阳兵散落四面,与甲骑、轻骑奋勇肉搏,双方死伤纷纷。但出乎意料,周泰大旗附近居然依旧维持着一支约千人的部众,大旗之下,一将身披重甲,甲上插有数箭不止,却依旧持长矛,举大盾,亲自冲杀在前,而左右也纷纷呼喊相从,一时挡者披靡!
其人脚步虽慢,却步步向前,从未后退……不用问,这自然就是淮南虎将周幼平了!
眼见如此,公孙珣半是叹息,半是无奈,却又再度主动勒马向后,顺便下令:“这次将那些驮马身上的物什留给他!”
庞德等人松了一口气后却是赶紧扔下那些‘宝贵箭矢’再度向西稍移。
再度立定,公孙珣回过头来,眼见着周泰身侧的部属极速脱落,俨然已经不足四五百众,却依旧向前不止。
非只如此,公孙珣亲眼看到,周泰此时大盾已失,长矛更是在他视野可及的范围内直接断裂在了一名燕军骑兵曲军侯的身体内,却依旧提环首刀奋战向前不止。
一骑当面再来,被他按住长矛,反手一刀插入脖颈,继而夺矛向前!
一骑自侧翼而来,未到跟前便被一名丹阳兵奋勇跃起,隔着盾牌从侧面相撞,骑士落马,丹阳兵也被战马巨力所斥,直接倒地不见踪影。
周围幕僚纷纷变色,继而本能看向自家燕公。
公孙珣原本想要下令,却忽然看到对方已经杀到那堆有些散乱箭矢堆前,也是稍作忍耐,并不着急后退。
然而,周幼平来到那些以箭筒为单位捆成捆的箭矢身前,稍一动作,发现了其中秘密后,只是微微一滞而已,然后便居然不管不顾,直接越过那些东西,一步不停,继续朝着白马旗而来。
白马旗下,诸将再度看向了自家燕公。
而公孙珣一如既往,微微一笑,却又陡然变色,直接发怒:“战场之上,骑兵稍作进退本属寻常,但事不过三,一国之主的将旗,焉能三退不止?!”
左右一时惶恐,而公孙珣却又再度拔出断刃来,指向已经来到百余步外,隐约可见对方身上血水淋漓的周泰,厉声下令:“孤在此默念百数,百数之后你们若不能杀了此人,孤便亲自去杀!”
周围义从中的军官分毫不敢耽误,自庞德以下,数十军官纷纷抢出,直奔周泰而去。
当先马速最快者,当然便是庞令明,其人仗着胯下丑马非比寻常,瞅准时机,居然临时加速,只一击,便挺矛挑飞其实已经有些力尽的周泰手中长矛!
紧随其后的乃是王凌,其人见到周泰失去武器,自然大喜,便也挺矛来刺。
周泰一声不吭,直接就在地上侧身一躲,并顺势按住对方长矛,然后仗着腰力猛地一扭,成功夺矛不说,却是将王凌给直接甩下战马!
继而,自突击以来,几乎一直没有回头的周幼平终于回头,却是不管西面密密麻麻涌来的白马将官,直接一矛插死了摔在地上的王凌。
公孙珣遥遥看着这一幕,却是眼皮一跳,莫名想起了当日程普救下自己夫妇时的那一次。
然而,当日程普赤手格杀数骑鲜卑兵以后,随之而来的是大股辽西汉骑援兵,而周泰此番连续格杀燕军骑士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燕军骑士,还一个比一个强悍。
马岱随后而至,其人大概是见到了对方空手夺矛之力,所以哪怕对方尚未转身也不敢托大,一矛刺出,正中周泰没有铠甲遮护的腋下后,便顺势撒手,弃矛拔刀,勒马转向,直接冲入对方身后丹阳兵阵中砍杀去了!
而周泰肩膀被刺穿,一时疼痛难忍,却依旧咬牙不言,只是单膝跪地借力,隔着甲胄奋力拔出此矛,血涌如泉。
然而,就在这时,马超也自稍远处赶来,同样是奋力一矛,却是轻易扎到了周幼平因为跪姿而露出防护的小腿之上!复又将刚要起身的对方,给扎到了地上!
随即,其人有样学样,同样弃矛换刀,不管周泰如何,兀自提刀杀入丹阳军阵……马超身后,数十骑白马军官眼见这兄弟二人如此做派,也都纷纷如此,或刀或矛却是有足足七八骑成功得手,给周泰留下极为明显的伤势。
一时间,其人肩上、腋下、手臂、小腿、脖颈,被矛扎、刀划,足足受了不下十处重伤,换个人,恐怕早就倒地而亡,而周幼平却居然拄着从王凌处夺来的那矛试图起身!也是命硬!
此情此景,公孙珣原本怒气明显的面上一时收敛,显得毫无表情,却又握住手中断刃,也是让周围人愈发慌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而此时,忽然间,有一骑持环首刀自丹阳兵阵中向西而来,姿态别扭,但纵马略过周泰身侧时,却是奋力侧身横向一刀,将周幼平所拄长矛连着他本人的首级一起,来了个一刀两断。
似乎流不尽血的周泰没了首级,也没了支撑,终于轰然倒地。但与此同时,成功得手的田豫也直接一头从马上歪了下来!
然而,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下,只见田国让虽然头盔都掉落于地了,却又因为身体被捆缚在马上,居然没有落马。
片刻之后,上前营救的义从带着惊惶欲死的田豫回到白马旗下,众人这才发现,这位军中最年轻的两千石骑将,公孙珣的乡人兼门生,直接毁了容——他的一支耳朵被地上什么裸露的兵刃给直接削去了。
事情就发生在所有人身前,前因后果一目了然,大家也无话可说。
然而一直望着身前周泰尸首不动,心中有什么涌动的公孙珣,到底是忍不住过回头来,指着身前满是残肢断臂的战场,对着身侧贾诩、荀攸还有今日两次死里逃生的田豫等人平淡言道:
“这就是孤为何今日一定要选择出击,尽快了结此战的缘由了!替我传令全军,今日我不求曹操首级,也不求什么全功,但弓矢马上就能送到,战场又有如此多的溃兵可驱赶……天黑之前,我一定要再见到最少三个敌阵溃散!”
—————我是语气平淡的分割线—————
“是役,太祖集奔骑两万环射不止,箭矢如雨,南军皆举盾藏匿,不能仰首,唯待矢尽矣。至午后过半,南军前阵十死二三,将溃,然奔骑弓矢亦尽,操遂举阵环次欲北归。时太祖呼大营送矢未至,乃暗以甲骑所携箭筒尽归奔骑,环射不变,复以战马数百,负空筒盛土于内,稍夹羽矢在上,示于阵前。南军疲敝,遥望震动,前军自以皆不免,遂弃阵向前,尽为甲骑绞杀。旋,周泰、陈武、徐盛,三营皆破,而羽矢已自官渡至,乃进逼曹军不止。”——《典略》.燕.裴松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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