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新国 第七二章 旧瓶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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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忱、吕大忠在临行出使辽国前,查阅了宋辽双方有关地界的文件和图纸,发现宋方并没有侵占辽境的现象,就把这一情况报告了宋神宗赵顼,并表示要据理力争。

    没有想到,宋神宗赵顼却不想因弹丸之地与大辽国闹翻,就对刘忱说:“辽人理屈词穷后,就会采取极端的行动,你就姑且答应让给他们一些土地算了。”

    什么叫极端行动呢?就是担忧辽国向宋朝发动侵略战争,那时的宋朝正和西夏打得如火如荼,实在不想再把辽国招惹进来。

    当然,宋神宗不知道的是,当时的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对是否向宋朝用兵也存在疑虑。固然宋夏相争,是大辽火中取栗的好机会,但兵锋一交,岂能骤解?宋朝到底是大国,若坚壁清野,将辽国拖进战争泥潭,占来的土地上刮不出财富,却又断了每年的岁币收入,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啊!

    为此,耶律洪基专门询问了自己信任的老臣姚景行。

    姚景行的祖上本是后周的将领,在辽穆宗耶律璟一朝时出使大辽,被扣留在辽国,成为奴隶。姚景行出生在辽圣宗耶律隆绪朝,又于辽兴宗耶律宗真朝考取进士,因博学多才,曾担任耶律洪基的老师,后来又任林牙(契丹官制中林牙即宋朝的翰林学士)、枢密副使,耶律洪基即位后,提升姚景行为参知政事,不久又提升为北府宰相,后因事辞官。

    耶律重元父子背叛耶律洪基时,姚景行正在回家的路上,听到耶律重元父子叛乱的军情后,立即赶赴滦河行宫勤王,等到赶到滦河行宫时,叛乱已经被平息。耶律洪基感于姚景行忠心,就又任其为武定军节度使,耶律乙辛把耶律仁先排挤出朝堂之后,姚景行回朝接替耶律乙辛(这时的耶律乙辛已经被耶律洪基提拔为北院枢密使)为南院枢密使。

    姚景行深受耶律洪基的信任,凡是他碰上吃不准的事情,多向姚景行问之。姚景行对耶律洪基出兵宋朝持反对意见:“自圣宗皇帝(耶律降绪)与宋签订澶渊之盟以来,宋每年向辽进贡已经将近七十年,如果对宋用兵的话,恐怕会破坏先帝(耶律隆绪)与宋签订的条约。”

    耶律洪基听了姚景行的话,觉得有道理,颠覆祖宗的政绩,那就是不肖子孙,这张脸虽然不值钱,但该要的时候还是得要的。所以,耶律洪基就打消了对宋朝用兵的想法,但是又提出了向宋朝要地的要求。

    辽国不出兵,只以要地来牵制宋朝对西夏的攻击,留西夏为宋朝的病块,这就是耶律洪基的战略部署。

    但是,宋神宗并不知道辽国皇帝心里也在麻杆儿打狼两头害怕,在泥足巨人的威胁面前,他的腰脊骨成了姑娘的腰棉花包,软得可人。

    万幸的是,宋神宗虽然想割让国土来息事宁人,但使辽的使者刘忱、吕大忠的骨头却很硬。到了辽国后,他们俩并没有遵循宋神宗的旨意向辽国皇帝屈膝,而是在事实依据上据理力争,辽国一方本来就是无理取闹,碰上了硬碴子,自然是理屈词穷。

    宋使强硬,耶律洪基也没了主意。到了最后,宋辽双方共同派官员来到边境上,具体商议地界划分问题。

    辽方代表萧素,把手一挥,自然是狮子大张口,气吞吐十万天兵,划过来的土地越多越好;而宋方的刘忱和吕大忠有理有据,一一驳回。双方相持不下,只好不了了之。

    当年九月,锲而不舍的耶律洪基再派萧禧出使宋朝,商议地界事宜。

    面对辽国的要地,宋神宗赵顼打定的依然是屈己待人的主意,于是他又找到刘忱和吕大忠以及有关的执政大臣商议,准备同意多给辽国一些土地。

    吕大忠怒了:“他们只派一个使臣来,就给他们五百里土地,如果他们派一个王爷来,索要关南十县地,也给他们吗?”

    关南十县地,说的是当年耶律洪基的父亲辽兴宗耶律宗真的旧事——耶律宗真也是趁宋朝与西夏交战之际,向宋朝提出索要关南十县地。宋朝以富弼为谈判使者,关南十县自然是绝不给的,但为了避免与辽国西夏两线作战,宋朝只能停止对西夏的进攻,而且不得不大出血——今后每年给辽国的岁币增加二十万贯——辽兴宗既施恩于西夏,又得了宋朝的特供待遇,可谓是一箭双雕。

    今天耶律洪基也来要地,原来也只不过是拾他父亲当年的余唾而已。

    刘忱跟吕大忠一样,也是坚持不给辽方土地。

    此时,被赵顼倚为社稷之臣的王安石,因新法难以推行,又得罪了许多人,已经被贬出朝堂。失去了左膀右臂的宋神宗心里正没好气儿,又见刘忱和吕大忠处处违忤自己的心意,不禁也来了脾气,于是将刘忱和吕大忠的官职一撸到底,然后将河东要地事置之不理。

    他置之不理,架不住耶律洪基念念不忘。公元一零七五年三月,耶律洪基再次派萧禧出使宋朝,催促划界事宜,双方自然是争议不下。宋神宗赵顼只好派沈括出使辽国,以期解决双方地界问题。

    沈括就是写《梦溪笔谈》的那位全能大神,论才能和东邪黄药师是一个档次的人物,甚至黄药师还略逊一筹——因为沈括还是当时有名的地理专家。他在出发前,从枢密院中找出了近几年来宋辽双方划界的文件和图纸,理顺后对萧禧说:“双方地界本来在古长城一线,如今争议的地点却在古长城之内三十多里,还有什么好争议的?”这一下釜底抽薪,萧禧看着文件和图纸无言以对。

    宋朝使节团到了辽国后,沈括把双方近几年划界的文件和图纸拿出来,一一加以说明,只说得辽方谈判代表枢密副使杨遵勖瞠目结舌。老羞成怒之下,杨遵勖图穷匕见,亮出了外强中干的狰狞面目:“你们不忍放弃数里之地,难道想轻意断绝两国的友好关系吗?”

    沈括针锋相对:“出师有名则在理,无名则败。如今你们辽国丢弃前朝皇帝的大信大义,随意挑起事端,这对我国难道有害处吗?”

    双方再次争执不下,经过六轮谈判,辽方始终无法使沈括屈服,于是,就放弃了原来想要划定的地界,又提出了新的地界,沈括于是答应回国复命再做决定。

    沈括在回国的途中,将辽国沿途的山川、河流等地形画成《使契丹图》,上呈给宋神宗赵顼,因此功他被提升为翰林学士、权三司使。

    辽国被沈括折了锐气后,所提出的新地界比原来索要的土地要少一些,宋神宗就答应了辽方的要求,派人前去划定地界。但是,在划定地界时,辽方代表又提出了多划一些的要求,无赖本相,暴露无遗,双方再次争执不下。

    于是,宋神宗赵顼征求王安石的意见。王安石因变法得罪了朝中权贵,又因新法难以顺利推行,于公元一零七四年被免去宰相职务,现在终于被重新启用,任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王安石对宋神宗赵顼说道:“要想获取,必然要事先给对方一些好处。”说完,大笔一挥,按照辽方原来提出的地界,划了一张草图,递给了宋神宗赵顼。

    宋神宗赵顼见王安石与自己的心意不谋而合,心中大悦。于是,这张由王安石所画、宋神宗钦准的地界图就这样交给了辽国代表,把辽方原来索要的土地全部割给了辽国,共计七百余里。

    在场的宋朝大臣,有人只能摇头叹息:“从此,宋对辽已经无险可守了!”

    随后,宋辽在具体划定边境线时,辽国食髓知味,又多划入一些额外的土地做添头,宋神宗三十六拜都拜了,还差这最后的一哆嗦吗?全部照准!于是,宋辽边境地带向南延伸到了雁门关一线。

    辽、宋河东地界之争,历时三年,以辽国多获得土地结束,宋朝也因为辽国所挑起的河东地界之争,不得不整兵北向,因此无法再对西夏采取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当时的宋将王韶已经招抚和征服了熙河地区的诸多吐蕃部族,并在熙州建置熙河路,领熙、河、洮、岷、叠、宕六州全部土地,对西夏形成了包围之势——如此大好的战略局面,因为辽国的节外生枝而毁于一旦,实在可惜。

    西门庆读史此处,未尝不长叹息,而今天,他就要利用从前河东失地的耻辱,来成就自己的战略。

    辽国群臣反对燕云租界的理由很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燕云十六州地域远超于大名府,两国立租界后,宋朝得地多,辽国得地少,太不划算,因此可以看出南朝没有诚意。

    但是现在程万里提出的增地之议,却是把从前辽兴宗耶律宗真索要的关南十县地为筹码押上了谈判桌——当年辽兴宗耶律宗真君臣都没有弄到手的关南十县,这回被耶律延禧君臣办成了辽国的租界!这种超越了祖宗的壮举,政治上的宣传效果是无法估量的!

    第二天辽主设朝,以辽国燕云租界换中华联邦大名租界、关南租界的提议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寂静!这正是:

    排开罗网擒猛虎,撒下香饵钓金鳌。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