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新国 第一四三章 阵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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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以心胸气度论,完颜阿骨打确实是一代英主,其人求贤若渴,即使是楚材晋用,也能推心置腹,更无疑忌,完颜宗用就是一例。

    就算是深深得罪过他的耶律余睹,完颜阿骨打第一个想到的,也不是计较个人的面子尊严,而是能不能将其人收为己用,否则生擒和杀死的价码差别就不会那样离谱。

    而且,完颜阿骨打手中还有一份儿辽国朝廷大臣的名单,时而凡是杰出之士,都有记录,预备有一天拿下辽国时,按图索骥,将这些人才尽数搜罗至麾下——其中能令完颜阿骨打真正看在眼里的人寥寥无几,但耶律大石绝对是排第一的。

    甚至就连完颜阿骨打身边的亲近人如图玉奴之辈,都知道完颜阿骨打念兹在兹的那个人的名字——耶律大石!文武全材的辽国状元郎!只要把这个人活着送到完颜阿骨打面前,那可就是奇功一件啊!

    因此图玉奴光明正大地将媚眼一套套向耶律大石飞了过去——哪怕现在她再狐媚多些,为了金国的大业完颜阿骨打也肯定能容忍了吧——同时樱桃小嘴里的**汤一碗碗往外倒——

    “大石林牙,你是个响当当的好男子,我家狼主常年在我们耳边聒噪你的名字,只恨不得一见——未想到天作良缘,今日叫咱们在阵前相会,真是可喜可贺!时下辽国将亡,大金将兴,大石林牙若能听奴家良言相劝,学习古代的那些诸葛亮,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奴家保证你满门荣华富贵,大大的有!”

    说到声情并茂时,图玉奴还很豪气干云地把胸脯拍了几下。此时她遗憾的是因为上阵的关系,把本来突兀的双峰给缠得贫瘠了,否则必能晃得耶律大石眼花缭乱,成为她大金国裙下的不贰之臣。

    耶律大石岩石般刚毅的脸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问道:“你这女将是谁?乱许人荣华富贵,恁大口气!”

    图玉奴努力把胸挺得再突兀些,底气十足地道:“奴家非是别个,正是我大金狼主完颜氏最信爱的妃子,唤做图玉奴的便是!奴家金口玉牙,许出来的话,一句句可都是有下落的!”

    耶律大石听了眼中精光暴射,点点头,突然一声厉喝:“图玉奴,妖妇!速速提起刀来,上前受死!”

    须知耶律氏和大金国仇深似海,想要凭这妇人几句花言巧语,就妄图打动耶律大石的铁石心肠,简直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了。今日既碰到了女直人,耶律大石不在乎第一个斫了祭刀的猪羊是公是母——她是完颜阿骨打最信爱的妃子,正好把来一刀杀了,也让敌酋狠狠难受难受!

    图玉奴正唱念俱佳之时,被耶律大石劈脸一喝,胸中十分本事有捌玖被堵在哽嗓咽喉里,如鲠入喉,憋得她好不难受。这妇人察言观色的本事最好,眼见耶律大石须眉皆立,乃是真的动了杀心,非是自抬身价的虚言粉饰,便也把一抹,收了诸般皮相,冷笑道:“这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既然你自作死,姑奶奶就来陪你玩玩!”

    耶律大石再不多言,拍马抡刀,直取图玉奴。

    图玉奴目光再与耶律大石周身刚硬凌厉的线条一触,又不由得心软起来,一边抡刀接架相还,一边忘不了娇笑道:“哎哟——要奴家杀了大石林牙你这英武男儿,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调笑间,二马盘旋,两口大刀上下翻飞,耶律大石和图玉奴已经战在一处,契丹人和女真人各踞一方,口中吆喝,为自家主将鼓威助气。

    战不十合,图玉奴心中暗暗吃惊,眼见耶律大石一刀比一刀狠,一刀比一刀快,有如大漠烈日下的风卷狂沙,弥天漫地而来,真真是难挡难封。图玉奴不由得肚子里叫起苦来,早知道这大石林牙武艺更高于文才,她肯定有多远躲多远,哪里会跟这种人动手?

    图玉奴有一身好武艺不假,但是自从攀上了完颜阿骨打这根高枝后,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早把身子养矫情了。前年五月端午,女真人珠山劳动,连完颜阿骨打都看不过去,不点名批评道:“今天略做些活儿,有些人便呲牙咧嘴、腰酸背痛的,就想跟我享受啊?如此下去能有好后代吗?女真人要服劳讲武,要让后代知道祖先艰辛创业来之不易,才能一代代把江山传下去……”

    这些话都被图玉奴当耳旁风了,如今的女真家大业大,她乐得享受,只要把扑钗老太太奉承好了,完颜阿骨打这个狼主也管不了她。

    可一时的放纵,却带来了今日的恶果。这几年来,耶律大石哪一天不是枕戈待旦,闻鸡起舞?一身的武艺越练越精,否则筋骨不得磨砺,焉能远迈草原大漠,赴极北苦寒之地摹得强兵回来?

    耶律大石和图玉奴,平心而论武艺实在伯仲之间,但心态不同,决定了胜败不同,就象把金子和黄铜扔进烈火中,只在须臾,真伪即辨。

    再斗数合,图玉奴面对着满天的刀光已经是心胆俱丧,惶急下再无斗志,虚晃一招,拨马便欲跑路。但耶律大石刀势已成,哪里容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就见耶律大石眉峰一立,催开座下烈马,如疾风般自图玉奴马后一卷,刀光凝一道闪电,瞬时间惊虹暴涨——这一刀刚猛狞恶,干脆利落地将图玉奴人头砍落,“咕啾”一声,一具艳尸已自栽倒于马下,满腔鲜血飙飞,一地红霞灿烂。

    未等图玉奴人头落地,耶律大石刀光反卷,刀尖儿正好嵌进新砍下人头的颈口里,就此稳稳地将人头挑在了刀尖儿上。

    “好!”阵后耶律余睹牵头,契丹人都是大声喝彩。耶律大石使的是钩镰刀,这一刀正砍人头,反钩首级,于极刚猛处转化为极轻灵,正是于突兀间见功力。

    耶律大石钩镰刀一转,已经挽图玉奴人头在手,马打盘旋,向女真人高高掣起,暴喝如雷:“妖妇头己在此!还有哪个敢来再决死战?!”

    连喝三声,女真人俱不敢应,一时间辽人士气暴涨。

    女真人倒不是怂了,而是惊得呆了,因此没了反应。图玉奴可是狼主的妃子!就这么临阵被人一刀给劈了,这要是就这么回去,谁能有好下场?

    反应过来的女真人,终于发出一声声野兽拼命般的嘶吼,百余人齐向着耶律大石扑了过来,人马未到,羽箭先发。

    但看在契丹人眼里,这些女直的狗贼分明就是怯于单挑,勇于群斗,明打不过,暗箭伤人,简直是勇士中的败类!对付败类,也不必讲究什么规矩了——一时间,先前还在溃逃的契丹人汹涌而上,眨眼工夫便把这百余女真人淹没。这些困兽犹斗的女真人殊为悍恶,临死搏命,契丹人也没能讨得了好去,等把这群疯狗都剁成了肉泥,契丹人也折损了二百余近三百人。

    这样的战损比例,如果放在平时,肯定会令辽军士气低落,但现在却不同——看着战场中手挽金妃人头,威风凛凛的耶律大石,众辽军都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无尽的勇气!

    耶律余睹长声大笑,催马向耶律大石迎上。两马相交,耶律余睹伸手提过了图玉奴的人头端详,不由得啧啧连声:“好一个美貌的粉头!大石林牙,你真真是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如此我见犹怜的美人儿,你也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听友人如此半真半假的笑骂,耶律大石“嘿”的一声:“美人儿又怎的?上了战场,男女俱是一般!若是见个妇人便硬不起手,下不了刀,这人还能成什么大事?”

    “说得好!”耶律余睹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向耶律大石赞道,“大石林牙如此果决,一定能被西门庆元首引为知己!”

    耶律大石急忙摇手道:“此话再也休提!生杀决断,我可比西门公差得远了——余睹都统,接下来我军将如何行事?你比我熟悉军情,却请吩咐!”

    苦笑了一声,耶律余睹颓然道:“我打一仗败一仗,百败将军,如何比得大石林牙你?说什么吩咐,徒增我羞惭罢了!还是你来指挥,我来听用!”

    耶律大石安慰道:“长途奔袭,远征他国,你不及我;但是临阵因敌,知机变化,你却在我之上——只是我军长年武备不修,士卒不练,因此空有名将,却也是有力难施,这才连战连败,实可憾也!余睹都统之材,我深知之,何必谦抑?阵前男儿决断,只在一言,指挥之权,都统不必推辞!”

    听了这番暖烘烘的话,耶律余睹心中眼中都是一阵湿润——他胸怀韬略,腹有良谋,只因为带着的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尽打败仗,他也苦啊!

    不过,战场就是磨刀石,每打一仗,契丹人的锋利就被磨砺出一分。侥天之幸,最艰难时有西门庆拔刀相助,今日又有耶律大石一笔神来,这才让大辽保得了最后一口元气,这把刀没有在磨砺出锋前,就被彻底磨废了。

    迎着耶律大石信任的目光,耶律余睹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们两个是辽国宗室中最杰出的人才,今日联手,女直再想从他们身上占便宜,哪儿还有先前那般容易?

    先派人将图玉奴人头挑上高竿,又命人吹起号角,聚拢残兵,耶律余睹此时已老虎妥当,这才向耶律大石说道:“当日西门庆元首让我们这十万人诈死埋名,正是为了今日做奇兵之用。果然,有心算无心之下,女直在浑河边上被我们来了记狠的,虽不致命,却也叫他们吃足了苦头!今日大石林牙你又阵斩了完颜阿骨打的宠妃,女直暴怒之下,定然会来与咱们弟兄拼命!”

    耶律大石笑道:“若如此,计将安出?”

    伸手在地下划出幅简易的地形图来,耶律余睹道:“女直大败于西门庆元首后,想要龟缩回老巢,大石林牙你再想乘虚而入就没那么容易,不如助我一臂之力,就在此地,将女直牢牢钳制住!西门庆元首正在麾军赶来,不日便到,只消咱们能多拖女直一时半刻,待中华联邦大军到了,前后夹击,再破金贼,如汤泼雪!”

    耶律大石眼看形势,脑中思量,想着还有甚么拾遗补阙之处没有。

    在简陋的形势图上又添了几茎草叶,耶律余睹补充道:“本来这些狡猾的女直人打的是回到老巢,尽其天时地利,拖垮远征军的主意。但他们没想到西门庆元首妙算之下,多了我们这一路奇兵出来,断了他们的后路——可惜咱们的军队没有女直的精锐,事到临头,没有前后夹击了女直,反倒被女直前后夹击了——不过大石林牙你来得正当其时,你一出马就阵斩了完颜阿骨打的妃子——人家女直现在号称金国——正是要脸的时候!只要他们来了被咱们粘上,再想走就由不得他们了!”

    耶律大石却是缓缓摇头:“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耶律余睹瞪大了眼睛。

    耶律大石道:“女直未必那么要脸——他们被西门公打败,一路奔逃,人吃马喂,随军能有多少粮草?跟咱们在这里耗,别说只是死了个妃子,便是我砍了他们狼主的亲爹妈,狡猾的女直也未必来触这个霉头!”

    挠了挠头,耶律余睹脸上露出尴尬的苦笑来,伸手又将一块小石头丢到了形势图上:“这里不远,有座馒头山,我这个笨蛋把一军的粮草补给,都搁在山里,然后就全军到了浑河边上打围女直人——结果被女直人抄了后路,不用说,那些粮草已经落到他们手里了,不多不多,也够那些王八蛋挥霍个十月八月的!肚里有粮,心里不慌,现在的女直,绝对有要脸的本钱!”

    “好!”耶律大石虎掌一击,涌身而起,“只要女直还要脸,咱们就能将他们连脸带头都砍下来!”

    耶律余睹也是长身而起,和耶律大石哈哈大笑。笑声中,两人极目南眺,在目光极尽处,一条条滚滚洪流正席卷而来——那是中华联邦追亡逐北的雄壮人马!这正是:

    美人无头招君至,将军有计待敌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