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台州一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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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继光闻听大喜,一来对方俨然表态愿意为自己撑腰;二来扩编新军,北上灭鞑,正是戚继光心中暗藏之志。若是在有生之年,为大明勘平南北二患,此生便无遗憾,也对的起自己这一身艺业。当下他拱手道:“若是此事能成,什么倭国公主、鞑子胡姬,我全都抓来,孝敬小相公。”

    严鸿闻听哈哈一笑:“老兄说的还少了。以本官看来啊,等到你老兄坐镇边关时,别忘了再买几个温柔可人的西洋女子送到我府上,那便要承你的人情。”

    这几位长官说说笑笑,开些荤玩笑,底下的士兵心里也就有了底。严鸿越是摆足了纨绔派头,反倒让当兵的相信,这位钦差确实是厉害人物,跟着他干,打胜了犒赏、抚恤,朝廷不会有人敢从中克扣;纵然打败了,也有他来背锅,不至于让自己这些苦弟兄倒霉。

    更有那些京师跟来的锦衣卫,在队伍里大讲钦差如何够意思,手面阔,照顾士兵,想当初在济南,几十万两银子撒出去,眉毛不皱一下。这支由朴实敦厚的矿工组成的部队,一辈子就没见过几十万两银子,听了这个数,人人心中欢喜,信心倍增,连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严鸿更许诺,到了台州,先发一个月军饷,以为奖励。他又想起前者在济南,左沉雷的山贼马队,因为抢首级吃亏的事,便吩咐官兵们不要忙着抢首级,先以打仗为要紧,首级的事,自己去想办法。

    戚继光听了,笑道:“玺卿放心。戚某当日也曾想过这抢割首级之弊。比如若是有人被鸟枪打死,那怎么算?再者有时一个敌人,往往是几个人联手杀死,又没法分辨,更容易造成大家争夺首级,贻误军机。因此下官单设一支收容队,战后打扫战场时。由他们负责割级,免得大家为了夺首级,而中了敌人的回马枪,把胜仗打成败仗。下官约定,所有阵前的首级,都是全军按比例分享赏赐。例如十颗首级,冲锋者六颗,铳手二颗,割首级与扎营者一颗。俱系阵前回营均分。倘若临阵争首级的,首级入官,所争之人理亏者斩首,各官旗、队、百总一体连坐,把总也要坐罪。”

    严鸿见自己想到的,对方都已想到。当下更是欣然。而云初起、叶正飞有时也和戚继光探讨用兵、火器的法则。戚继光知他二人虽仅为锦衣卫小旗,然却是严鸿心腹,哪敢怠慢?三人交谈兵法军械之要。倒是颇为相得,彼此都甚是欣赏。云初起私下更对严鸿赞叹:“这戚将军用兵之法,鄙人实难及也!”严鸿心想你这不是废话么。

    大军将到台州府城地界,便有斥候回报,说台州知府叶国琛亲率台州一众文武出城十里迎接。严鸿心想这知府倒也知趣,于是催促军马,继续前进。又行一程,果见接官厅处,大小文武官皆恭敬出迎。双方简单几句寒暄,叶国琛道:“下官于衙门之内已经备下酒席。为钦差接风洗尘。另有台州富户献上猪、羊、美酒,以做劳军之用。”

    大明朝远来客军,因为离乡背井作战。情绪极大,行为上最是嚣张,往往让地方官府不胜其扰。严鸿来之前,知府叶国琛又听耿少泉介绍,说那严鸿在杭州胡作非为,酒醉之后,骑马于城中乱跑,看中哪家妇人,登堂入室,强行无礼。家中眷属辙有阻拦,便有他的亲兵上前一通殴打,再把对方定成通倭贼,拿入监狱,便是那富户人家、书香门第的贵妇、千金,也多有受害者。

    又说严鸿性好贪婪,凡是听说谁家有古董珍玩,便上门去借来玩赏,只是向来有借无还,人称阎王作贼。所以建议叶知府要紧禁止本府婚嫁,把未婚少女全都集中起来,准备侍奉严钦差。

    叶国琛听这些行为,虽然总觉得有些像是耿少泉自己爱用的把戏,未免有张冠李戴的嫌疑,但是耿少泉是地面上的遮奢人物,手眼通天,黑白两道交情广人头熟,消息远比自己这个知府灵通,他也不敢不信。说不定,这天下的恶棍都是一般的恶法,这也是有的。

    不过叶知府虽无长才,还有些读书人的体面,禁全城婚娶这种事,他死活做不出来。反倒派下衙役动员百姓,若是有婚约的,赶快完婚,免的出了闪失。这时代的百姓,有着对抗朝廷选秀女的丰富斗争经验,因此闻听这个消息后,紧锣密鼓操持婚事。在严鸿到来之前,很是闹出了几起错上轿,乱点鸳鸯谱的段子。

    只是如此一通折腾,小阎王的名头,在台州算是臭了。大家都知道来了个胡作非为的恶霸,人人自危。有那本地的秀才,想去摆一摆破靴阵,结果耿少泉派人传话,说杭州那边摆破靴阵,结果严鸿一到,先是乱枪打死六个,又革了二十几个秀才的功名。咱台州虽然出过方孝儒这样的硬骨头,但这样的人有一个就够了。你们这些茂才公,不要学他赶着去送死。

    这一番话吓住了这些秀才,让他们不敢随意往虎口里送,只是背地里骂严鸿。叶国琛只怕钦差在自己地面闹出什么事来,自己愧对一府父老,便在衙门里备办了上等酒席,又向富户筹款劳军,筹措军饷犒赏。

    严鸿本以为得费点力气,才能让对方掏出钱来,没想到对方给钱痛快,这些浙兵的军饷预支没遇到压力,心中大为畅快。只是不知为何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有些奇怪。等到了知府衙门后堂,只见十几个莺莺燕燕,花枝招展的妇人早已伺候在那,陪侍酒席。

    戚继光对这场合倒是不在乎,很快就与两个粉头打情骂俏,甚是亲热。那叶国琛道:“玺卿,我台州地穷民寡,民风剽悍,妇人相貌丑陋。难遇佳丽。下官费尽心思,穷搜一府美人,尽在于此,还望玺卿尽情享用,民间妇人多不知礼数,恐有冲撞,还望钦差平素里少与她们接触。”

    严鸿听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怕自己没事去撩拨良家妇女。他心中暗自有气,心想我小阎王贪杯好色是有的,但也犯不上到你这强抢民女吧。你这却是给我抹什么黑?他便道:“老太守多虑了,本官此次来到台州,乃是为国讨贼,扫除倭寇,怎会贪恋美色?再者,我也是堂堂朝廷命官,不会做那有损朝廷体面的事。你怕些什么?”

    这叶国琛出了名的软性子,听小阎王这般立牌坊,如何敢去硬顶,只是不住地道:“下官失口,下官失口。”

    耿少泉一旁却道:“钦差大老爷哎,我们老太守也是好心好意。为钦差找几个俊俏小娘陪酒暖床。钦差要是嫌不满意,说出来,咱们再去找别的。却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严鸿见这家伙说话刺耳,而且隐隐更是把强抢民女的帽子往自个头上戴。他做惯保险销售,入明朝之后又办了这几件大案子,对面人说话怀着什么心,还是能看出个三五分的。这个满脸横肉的武夫多半是暗藏恶意。严鸿也不说穿他,只问道:“尔乃何人,本钦差与知府说话,要尔来插嘴?”

    叶国琛忙道:“回禀钦差大老爷,此人乃是本府临海县义民首领,耿氏族中的首领耿少泉。他是嘉靖二十八年武举出身。在嘉靖三十年抗倭有功,献真倭级三颗。后来又尽散家财招募义勇,保境抗倭。后经保举。加千户衔,于本府主持团练事,如今台州勇营全由他掌管。”

    严鸿点头道:“原来如此,叶太守是耿千户的恩主,也难怪他要维护您老。”

    叶国琛笑道:“玺卿说笑了。耿大郎练武之人,不善言辞。只是我台州实在地穷民弱,财力匮乏,实在是难以支应钦差,此皆下官守牧无方,钦差恕罪。”

    严鸿见那耿少泉生的身材高大,面目凶恶,虽然穿着官服,却怎么看怎么像个匪徒。大明朝武举不比文举,是不值钱的,这个时代官方还没有武状元这个概念,只有纪女里才有武状元。武举人地位比起文秀才天壤之别,实在算不得什么身份。而且这厮的这千户衔又是加的,也就是虚衔,没有实授,论地位,比个中书舍人,监生都还大有不如,在自己眼中就如蝼蚁一般。

    可是说起来,本地还有指挥使等武官,这些人看模样,又好似都以这个姓耿的为尊,他不由暗自起了些疑心,这个莽汉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于是借着吃酒的当子,暗地嘱咐将岸几句,那将千户为人精细,微一点头。

    等到酒席散去,严鸿先是遣散了粉头,回了卧房,不多时有将岸千户带着本地百户乐锦前来拜见。几人见了礼分宾主落座,严鸿道:“乐百宰,你可知我叫你来,是要问些什么?”

    乐锦道:“卑职愚顿,实在不知,还望长官明示。”

    严鸿道:“耿少泉在你们台州,很有名气?”

    乐锦见严鸿问起耿少泉,也不隐瞒,一一分说。这耿少泉是临海县耿村人,家中颇有资财,为人自幼好武,拳脚功夫甚佳,性格粗野,好勇斗狠。后来在家乡惹出了人命官司,便逃了出去,结果不知结识了什么贵人,没几年回乡之后,家中日子更加红火,而那条人命也有人帮他上下疏通,消了案底。

    他既成了无罪的百姓,又去考了武科,中了个武举人,头上也算有了功名。自那之后,耿家家业日兴,他又开了作坊、镖局、武馆,耿氏族人便都尊他为长。前者倭寇侵犯时,他率先在耿村招募乡勇,打造刀枪,说是要抗击倭寇。至于到底与倭寇打过几仗,旁人也不清楚底细,只是莫名其妙的就有了三颗真倭首级。彼时朝廷对真倭的奖赏极重,砍了三颗首级,便是了不得的功劳,靠这个首级,又有人保举得了官身,更靠着练勇大发其财。

    耿家在本地势力原本就极大,宗族人又多,而且多是好勇斗狠之徒,以往争水争田械斗时,一声呼哨,就能聚起上百打手,乃是台州境内出名难缠的一支势力。现在耿少泉既得了官,又立了功,在本地的势力更是直线上升。本地卫所偏又糜烂,若是打起来,根本就不是耿族的对手,何况还要靠着耿少泉主持团练。因此台州指挥及一众属官,也都耿大爷长,耿大爷短的恭敬起这个五品挂名千户。于台州本地,却形成了这种土豪凌驾官府之上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