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才人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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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随意攀诬的手法,素来属于图穷匕的玩命大招。若是随意使用,就没了规矩,乱了天下。严鸿今天这表态,算是拔刀亮刃,决心豁出去把地方上镇压住。谁敢和他作对,他不要脸也不讲规矩,各种卑鄙下作手段都敢使出,你敢当我路,我就要你命!

    至于世家,望族,家族底蕴,严鸿怕个鬼?他本是鹰犬佞臣,又非正直忠臣。他的一切不是来自于朝野名声,士林推举,而完全来自于天子的宠幸及自己家族的庇护。而严家呢,也是靠的讨好天子,成就这内阁首辅,大明朝一家之下,千万家之上的地位。只要皇帝高兴,整个严家就能永保富贵。

    那些世家不管如何盘根错节,如何势力庞大,可在严鸿眼里全没意义。皇帝需要钱,开海能赚钱,凡是站到这个对立面的,就是跟皇帝过不去。凡是和皇帝过不去的,就要注定被收拾,没罪我也让你变成有罪,看你的底蕴在皇权面前,能否当的起雷霆一击!

    至于发动参劾?笑话。如今参劾自己的还少么,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还怕多了你一个江南世家?组织民众冲击衙门?自己手上的鸟枪又不是吃素的!再说如今正是一个敏感时期,谁敢干这事,自己马上就能把这事上升到勾结倭寇,串通白莲教,阴谋造反的层面。到那个时候,任你是什么名门望族,一样完蛋!

    严鸿合计着,这会儿就是拼谁光棍。自己看得透彻,为了讨好皇帝可以不要脸,那就已经占了上风。他又道:“这一回抄了陈东、叶麻的老巢,这帮子豪商就像疯了一样上蹿下跳,我想这书信不光是有李家的吧。仔细搜搜,说不定他们的一些尴尬物件,也要落在咱们手里。而且,这帮豪商既然走私通番,汪直想来也知道些他们东西。只要咱这次把汪五峰保住,这帮豪商就成了咱夹袋里的物件。让他怎的,就得怎的,不怕他们再敢炸刺!世家、望族,摊上通倭的事,一样完蛋。”

    严鸿说得眉飞色舞,异常嚣张,胡宗宪等人听了,也觉得一物降一物,这帮地方豪商大族,让这个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官场流氓去对付。倒是恰到好处。想到此,脸上也都露出了笑容。

    严鸿吹完牛,喝了口茶,转脸向徐海、王翠翘,皮笑肉不笑道:“另则。胡军门这次大获全胜,斩首无数,犒赏典恤,又是一笔支出。姐夫既然抄了二贼的老营,必然得了许多缴获,小弟这里厚着脸皮,要向姐姐、姐夫告贷一笔款子劳军之用。”

    王翠翘笑骂道:“你这家伙。就知道打你姐姐姐夫的秋风,但不知要借多少钱?我们这点钱弄的也不容易,可别被你吃穷了。”

    徐海憨笑道:“钦差,别听你姐胡言乱语。我这条性命都是你救回来的,钱财又算的什么?只要我拿的出,报效国朝。决无二话。”

    严鸿看向胡宗宪,胡宗宪却一时不知是否该张口。要知徐海身份尴尬,虽然前者天家降旨招安,又许了他召回旧部,为天家效命。本次宁波大战,徐海确实也立下大功。然而毕竟,这家伙手握重兵,坐镇海上,俨然已是倭寇中二号人物,也曾参加了倭寇的舟山大会,并且在朝廷尚未开海的情况下继续给走私豪商护航。说他是良民,这就未免有些自欺欺人。眼下招安汪直,若是顺利,自然一切都好,徐海也是朝廷功臣。可万一有个变故,严府翻脸,自个再收他的钱,那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因此从本心角度,胡宗宪不希望和徐海夫妻牵扯上什么关系,便是如今银根紧张,他也想通过预收税等手段,自行解决犒劳问题,而不是向徐海张口。

    徐文长此时却开口道:“如今犒劳、典恤的银两上,确实有些紧张,大概有十几万两银子的缺口。不过这个数目虽大,筹措一番,还是能解决。”

    严鸿对徐海道:“如此,小弟便要腆着脸,向姐夫伸手,借个十五万两银子周转周转。等他日朝廷里面有了余钱,一定归还就是。”

    其实按说江南富庶,尤其奢糜之风渐起,富商吃一席饭要上千金。十几万银子的总额,筹措调度真不难。就是史公公那杭州织造局,十几万银子也不见得筹措不出。再说还有提编、预收税等各种手段,把地皮略刮一刮,搞十几万两银子也是很轻松的事。

    可严鸿摆出一副吃定徐海的嘴脸,就是要让他掏钱,这其中的原因,也是因为徐海的势力扩展的太快,如今更是兼并了陈、叶余部,跃升为倭寇中二号人物。当日他的赦免旨是自己讨的,如果被人追究起来,这事上就是个麻烦。因此他要通过这种借钱的方式,把徐海的行为说成抗倭助饷。只要把这个确认下来,那就是立场坚定,只要立场没问题,其他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再者,自己替胡宗宪扛了汪直的事,老胡难道就不能帮自己一起背一下锅?胡宗宪收了这笔钱,便算是被拉下了水,与徐海有了往来,谁要再说徐海是倭寇,他就必须出面为徐海背书,否则自己也摘不清楚。这笔钱便如同后世的政治献金一样,目的就在于形成利益联盟,彼此之间都要互相帮衬。免得事到临头,自个在前面拼命抵挡,你老胡不要背后撒丫子放水,那就没处哭了。

    正因如此,胡宗宪在接收这笔钱上,颇为犹豫。而也是同样的原因,徐文长当机立断,代胡宗宪应允了下来。徐文长自然知道,若不接受这笔钱,实际就是不接受严鸿这个盟友,让严鸿觉得保留二心。在这个节骨眼上,严鸿是胡宗宪唯一的靠山,还要畏首畏尾,就太不值了!

    王翠翘点头道:“你啊,拿你没办法,早晚姐姐、姐夫被你敲光了家产,便去京师找你讨饭。”她这一说,等于是把这帐认下,徐海那自然更没话说。

    严鸿又道:“胡叔父,回头我姐丈把钱送来,也请叔父打个收条,小弟这里放着,免得以后账务不清啊。”

    胡宗宪心道,尼玛还要收条,这是把我绑在火炉子上啊。他干笑一声,却被徐文长狠狠踢了一脚,赶紧笑道:“借债留契,天经地义,那是当然了。不过徐头领,我江南军中财务不丰,到时候只还本金,利钱却给不起了。”众人一阵或真或假的哄笑。

    把这事敲定以后,严鸿又对徐海道:“姐丈,今日散后,辛苦你去舟山一趟,一则让毛海峰不可轻举妄动。二则若是有可能,安排毛海峰和我相见一次。如今时过境迁,有些话须得当面说好。”

    徐海道:“这会见的地点场合,钦差有何吩咐?”

    严鸿大喇喇一挥手:“这些,姐丈你代我拿主意便是,遮莫还能叫兄弟我吃了亏?”

    徐海见严鸿当众这般信任,分外感激,点头道:“既然钦差信得过,徐某自当尽力效命。以我之见,毛海峰见陈东、叶麻、辛五郎溃败,心中也早想得钦差的信,这次会面多半能成。钦差若能说服毛海峰归顺朝廷,则东南安靖。只是老船主那边,还须钦差和胡老督宪设法搭救。”

    严鸿道:“那是当然。”至此,这场密会基本完成,大家各自散去。

    严鸿回房,方待与花、耿二女调笑几句,却听有人扣打门扉。开门看去,却是徐文长站在门外。严鸿对这位青藤先生向来恭敬,忙请他进房说话,见徐先生怀里多了个锦匣,不知里面放着何物。

    等到进房之后,严鸿引见二女与徐文长见礼,徐文长微笑道:“严公子好福气,这一遭台州没有白跑,得此二美,便是无价之宝。”

    花、耿二女脸上一红,想要退回里屋,严鸿道:“不必,你们捧茶来,在这伺候着就是了,没什么背着你们的。”

    徐文长暗道:这钦差讨好女人确实有手段,这么一句话,两个女子便认为钦差拿她们当房里人,自然也就没了别的心思。他打开锦匣,对严鸿道:“李家兄弟通倭卖国的凭证,全在这其中,公子请看。”

    严鸿低头,见锦匣内放着十几封书信,等到把书信拿起,下面却露出一片耀目珠光。原来在书信下面,全是各色珍宝,被灯光一照,反射出一片光华。严鸿一指那些珠宝道:“青藤先生,这也是凭证?”

    徐文长面色如常道:“正是。这也是凭证,是我家军门与公子诚心结交的凭证。实不相瞒,如今赵文华已倒,我家军门在朝中并无援手,东南富庶之地,这总督宝座,引无数人垂涎三尺。可倭寇虽已受创,然其羽翼仍在,若是换一个无能之徒,窃据高位,一味横征暴敛,怕是激发民变,倭寇之势复起,也未可知。军门需得在任上再坐几年,理清各处头绪,使四民得生,百姓不再铤而走险,这大明朝才真正称的上海晏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