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陆炳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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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自说着,有女仆来报,说老爷请小姐到书房去见。 兰贞慌忙起身。等到了书房,与父亲见过礼,见二家兄长也在房中。

    那陆家昆仲前者回家乡修缮祖坟,这二人也是一向胡作非为惯了,见修缮祖坟这么一大笔款子过手,就从中克扣了一些,又报了花帐。只是陆炳是何等样人,他儿子玩的手段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结果两人被陆炳好一顿家法收拾,这段时间更是连门都不大敢出,不知道今天把自己三人叫来要做什么。

    陆炳见了爱女,脸上神情略微缓和了一下,心中却不由浮现出早亡爱妻的模样。女儿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陆炳对陆兰贞爱如掌上明珠,一想到这爱女即将嫁入别人家中,从此成了他人的妻子,心里便觉得难受。可是小阁老诡计多端,徐阶户大人多,若是婚事耽搁,只怕又生变故。因此他也顾不得寻常礼节,硬是定亲后就操持成亲,其中苦心也只有自己知道。

    想自己半生操劳,如今富贵不输王侯,然爱妻已逝,种种享乐又与她何干?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女儿嫁的风光一点,日后日子过的幸福,便算是自己对爱妻的补偿吧。

    今日欧阳必进前来,商定了婚期,这桩大事也算快要了结。他便把子女三人叫来,准备宣告此事,再厚给一笔嫁妆,让爱女高兴。然而等女儿一来,想着从小养大的女儿即将嫁人,陆炳心思又蒙上一层阴影,还是觉得心头肉被人摘去了。他百感交集之下,长叹一声对兰贞道:“丫头,过来给爹捶捶背。”

    兰贞乖巧的应了一声。站到父亲身后,用粉拳轻轻敲打着父亲那宽厚结实的脊背,陆炳闭目微笑,半晌道:“好丫头。这手法真不错。可惜啊。以后就是别人的人了,爹爹再想让你捶捶背。也只能在梦里了。”

    兰贞鼻子一酸道:“坏爹爹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让女儿心里好生难过。要不然……要不然我先不嫁了,在家中侍奉爹爹就是。”

    陆炳道“好丫头,有这份心。爹就知足了。可是不能因为爹,误了你的青春啊。你是不知道,你和严鸿的事,徐阶那边得了消息,不知道要做何反应。爹只怕夜长梦多,再生变故。索性便来个快刀斩乱麻,等徐家反应过来。也全都晚了。所以便是爹再舍不得,也得赶紧把你嫁过门去。方才,严鸿的舅公欧阳必进前来,两家已经商议好。就在九月里成亲。至于这六礼之道,按部就班走着就是了。”

    兰贞道:“爹爹若是如此为难,还要得罪徐家,不如女儿就不嫁了。留在家中侍奉爹爹,让徐家的丫头去做鸿郎的夫人好了。”

    那陆绎在边上听着,他却是个不会看风头的夯货,插嘴道:“是啊爹爹。为这事得罪徐家不值,不如就让妹子先侍奉您几年,等过两年再提婚嫁的事。若是严老翁不幸身故,这门亲事就还得再掂对掂对。”

    话没说完,陆炳虎目一瞪道:“混帐!你还有脸说话?连祖宗都敢欺瞒的畜生,若不是你妹子大婚在即,我不想闹笑话,早就打断了你的狗腿!少要多言,滚到一边!老夫平日不惹徐阶,可不是说我怕了他!如今为了兰贞的婚事,我倒要与他争上一争,看他能如何?如今连庚贴都过了,哪还有反悔的道理?谁敢再多言多语,就自己滚去领家法!”

    骂完了自己的儿子,陆炳又看向女儿道:“不知害臊的丫头。( 平南)你看。人还没过门,连鸿郎都叫上了,要是不让你嫁,不是坑了你?放心吧,你不但要嫁,还要嫁的风光,嫁的有面子。实话告诉你,丫头,你既然要嫁给严鸿,皇伯父早已有言在先,准备借半副銮驾给你,这排场,比嫁公主都要热闹几分呢。”

    兰贞可知这事不是什么小事,尤其父亲还想得个爵位,于这些事上更要注意,急忙道:“爹爹,您若是用了那銮驾,会不会被言官们参奏僭越。为了女儿的婚事,爹爹已经费尽心血,若是为了这事再让爹爹遭受参劾,女儿便大大不孝了。”

    陆炳哈哈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不就是弹劾么,随他们去吧。爹爹说起来,已经好多年没让言官联手弹劾过了,这回也让爹爹过过瘾。放心吧,能怎么样?这是你皇伯父愿意借的,有他为爹撑腰,一群言官,动不了爹的根基。再说提拔之前,先挨一顿申斥,也是常有的用人之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你不必在意。爹今天把你们叫来,是想把嫁妆的事说清楚,免得将来这两个畜生夹缠不清。”

    嫁妆二字一出,陆兰贞只是满脸羞红,陆家兄弟俩却是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他们也知,自家老爹蒙皇恩赏赐,以及借权柄发财之余,坑蒙拐骗,捞的不义之财实在不在少数,这巨万家财如何分配,妹子的嫁妆要斩去多大一块?这可是关系到老爹百年之后大家终身幸福的事儿啊!

    陆炳如何不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他暗自冷笑,拿出一本帐簿道:“这就是此次你的陪嫁帐册,先让你两家兄长看看,免得回头说你夹带。等会你再看,瞧瞧这些陪嫁满意不满意,若是不满意的,你只管要。”

    陆家昆仲拿过帐簿只看几眼,便叫道:“爹!那知味轩是您撑起来的,怎么过到了妹子名下。妹子别翻脸,我们不是跟你争,是这样的买卖你可看不住啊。”

    陆炳冷哼道:“没错,要你妹子独力来撑知味轩,确实为难了点。知味轩这买卖乃是为父半生心血,将来为父不在了,你们两个狗头难道看的住?在我看来,也只有纯臣能继续维持。给你妹子做嫁妆,便是交给他打理了。还有这酒庄、解库、酒楼,全都给你们夫妻打理。”

    陆家昆仲在旁边听着,只觉得有人拿刀在心头狠狠捅了一刀。这京师的铺面,都给了妹子,自己两兄弟将来难道喝西北风?

    陆炳似乎看出他们心里想法,哼了一声道:“我还没死呢,哭丧用不着这么早。京师里的铺面给了你妹妹做陪嫁,老家的铺面却归了你们两兄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两人暗想:老家的铺面能和京师的比么?再说,京师里富贵之地,老家那边穷乡僻壤有什么好玩的?想到此,泪珠子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陆炳不理他们,继续道:“花红彩缎,首饰头面,这些都不算稀罕,没什么可说。为父这里,有一副王羲之的真迹,也随你陪嫁过去,贞儿你欢喜不欢喜?”

    兰贞道:“女儿自然是欢喜。可是那字帖是爹爹心爱之物,女儿怎么好带走?”

    陆炳道:“这副字啊,不是给你的,是给严阁老的。他是当世书法大家,最喜欢临摹字帖,你把这个送上去,他一定欢喜。至于爹么,这字看了这么多年,也早看烦了,正好换一副。”

    他嘴上说的洒脱,实际上几个子女都知道,当初为这副书圣真迹,陆炳用计设局,其中牵扯了好几条人命,才把东西弄到手里,绝不像他说的那般无关紧要。现在连这东西都做了陪嫁,为这个女儿简直是贴上了老本。陆家兄弟只觉得眼前发黑,向兰贞乞道:“好妹子,你跟爹说说,给我们留点吧。”

    陆炳道:“闭嘴!你妹子嫁过去若是陪嫁少了,不止她没面子,连老夫也无光彩,自然要多给些才是。还有为父在京师附近有些田产,也一并归到你的名下,日后算是你夫妻的产业。”

    兰贞看着这帐册,暗道:自己这份陪嫁便是皇亲国戚出嫁也比拟不了,于整个大明朝,怕是都有望拔个头筹。忙下拜道:“女儿多谢爹爹。”

    陆炳道:“只要你高兴,一切都好。爹爹便是花多少钱,也都情愿。成亲是大喜事,可不许再耍性子。你要记住,若是严鸿那小子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爹,爹保证动手剥了他的皮!”

    陆炳又看了自家俩儿子一眼,道:“如何,你两兄弟还有什么说的?”

    陆绎如丧考妣地道:“爹,我俩就算还有什么说的,您老人家肯听么?反正都是您的孩儿,厚此薄彼,我们也没办法。”

    陆炳叹息一声:“畜生,你两个终究是不懂爹的一番苦心。不错,我陆家确实富贵一品,然而这富贵是靠为父在天家面前的三分薄面挣来的。他年为父不在了,谁来与你们撑腰?你们在科举上又都没甚出息的,他日就算给你们留下许多钱财,也是怀璧其罪。那班儿清流文臣,越发瞅你们不顺,寻个错字,别说家财保不住,我看连命都堪忧。这严鸿,你等瞧他不学无术,可他破安定门案,招徐海,灭山东白莲,抚佛郎机人,大破倭寇,这种种奇功,他年不过二十余岁,却一一作出,他日前途未可限量。把家财给你妹子,让严鸿看着,你兄弟俩日后也有照应。为父这是狡兔三窟,未雨绸缪,全然为了你两兄弟好,你等却如此不知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