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九章 大少点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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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五月下旬,经内阁拟旨颁布下来,开海的阵容定下。这一番,真是浩浩荡荡。钦差正使乃是从四品国子监祭酒、翰林院侍读张居正。副使乃是四品锦衣卫佥事加从五品尚宝司少卿衔严鸿,照例赏王命旗牌、钦差仪仗,视察东南各省政务,定开海通商事,更有纠察官员之责。而此次配合的中宫,再也不是张诚这种小角色,而是堂堂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冯公公!

    这三位,一位是徐阁老的得意门生,一位是严阁老的长孙,陆大都督的爱婿,还有一位也是太监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这个阵容,相比起两年前严鸿下山东时平均品级还不到六品的奇葩阵容来,可谓威风凛凛。朝廷上下,就算瞎子也看得出来,万岁爷是准备大干一场了。

    仿佛嫌声势还不够浩大,又调先前的浙江市舶司从五品提举蒋洲、六品副提举陈可愿,为钦差随员。这两位入国子监两三个月,张居正令他们写了八篇关于东南经济民政的策论,便给他们算了出监。从此以后,本只有秀才功名的蒋洲、陈可愿成为国子监的官生,做起官来也更名正言顺了。

    圣旨下来后,严府里照例是聚会庆贺。严世藩此次破天荒没对严鸿提太多要求,只说道:“鸿儿,这一番既然把张居正抬成了正使,你的担子也轻些。东南开海的事情千头万绪,不过你小子在严府管账也是有经验的。凡事你不须抢着去和张居正出头。只把你分内的事情做好,到时候自然少不了你一份功劳。总之,天家此次属意开海。但你们要做的,只是把这个架子先打起来。只要有船出去,没有大麻烦进来,税收银子多少得一些,那么天家面前,就是个有功无过的局面。”

    严鸿点头道:“爹爹说的是,孩儿记得了。”

    严世藩又道:“东南总督胡宗宪。是我严府的人,你与他不止一次相和。这都不必为父说,你总不至于连他也给收拾了去。至于那两广总督王钫么,这老儿虽然一贯不识抬举,毕竟是徐阁的同年。如今看在徐阁份上,倒也不必过于为难他。反正,现在倭寇已平,沿海左右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你也该恩威并举,别每次到一地,总得掉几颗脑袋下来,惹得大家的提心吊胆。”

    严世藩这话虽是戏言,却也有其道理。想严鸿之前三次担任钦差。第一次下山东,几乎把整个山东官场的高层一网打尽,巡抚刘才以下尽数丧命。第二次下江南。香山县令李镜湖叛逃被擒,死于刑掠。第三次去宣大,宣大总督杨顺又临敌血战,不幸为国捐躯。这么一来二去的搞着,别弄得大家都产生心理障碍了。

    罗龙文却道:“贤侄,你此去东南。那夷洲是要去的。只是汪直、徐海,虽然已蒙招安。他们毕竟是为匪多年,心中道理如何打算,谁也不能确认。依我看,贤侄务须多加小心,莫要被这两个匪类用些什么手段蒙蔽了。须知,此二人当初是贤侄力主招安的,朝中阁老也曾一力首肯。万一他两个降而复叛,再闹出什么事来,不但你要受牵连,阁老面子上也不好看。要不,愚叔拼出这中书舍人的身份,也做你随员,一起走一趟,免得你上当。”

    严鸿心想,谁不知道你罗龙文和徐海反目为仇,上次还给我毒药,要我暗中除掉徐海,大约对汪直也不太感冒。你当初走私番货,出口特产,估计被徐海、汪直收保护费收得太心疼了。我这次去江南,一则开海,二则和王翠翘等团聚,都是有的,还是别让您这老熟人在边上碍眼的好。他便打个哈哈道:“叔父的提醒,小侄记得了。那汪直拥兵数万,横行海上,小侄当然不会对他掉以轻心。放心,此次我去夷洲,就是要细细查探他的动静,免得他表面恭顺,背地里做些不法之事。至于叔父要随同前往,却实在不敢。叔父官品虽比小侄低,这尊卑之序,万万不能乱了。到时候若是小侄吆五喝六,又是不顾亲情;若是小侄以平礼先叔父,又怕乱了朝廷规矩。还是不烦劳叔父为好。”

    鄢懋卿看罗龙文被婉拒,不由在一旁幸灾乐祸冷笑了几声。严嵩也笑道:“含章,你若真有心为这开海之事,待等鸿儿这一趟出巡回来,也少不了你的差使,此刻却不必凑热闹了。以我说,鸿儿也是个福将,这几回出使,回回遇上天大的祸事,都被他给逢凶化吉。但咱们这里其余人等,怕是没这好的运气,跟着过去,一个不留神伤着谁,那也是不好的。”

    众人见严嵩说这话,都是一愣,严嵩自己却呵呵笑起来,于是一众干儿子也都跟着赔笑。严鸿又道:“哎,我只恨这一趟若去啊,奶奶的八十大寿却是没法过了。这出使宣大,错过爷爷的寿辰,如今下江南又要错过奶奶的寿辰,真是遗憾得紧。”

    严嵩道:“鸿儿,你有这般心意,很好。但男儿志在四方,既有为天家出力的机会,自然要好好为之。你这一趟大功立下,回京来,你奶奶自然比什么都高兴。这一趟,你还是把梁如飞和奚童都带去。虽说按理这次出使,不应该如前三次那样有甚么危险,但就算嘉靖三十六年你下山东,谁又能料到会杀得那般血流成河呢?况且含章说得也有道理,这汪直、徐海,到底是怎样的心思,谁也料不准。身边多几个高手保着没有坏事。”

    待得会议散去,严鸿回归后宅。陆兰贞对此事倒是早有准备,只抱住严鸿道:“鸿郎,相公,你是国朝栋梁,时时要出门,为天家分忧,这也是该的。以前啊。我总怕你出去,舍不得你走。可现在,我已然嫁与你为妻。便也要与其他诸位姐妹做个表率。你去吧,只管去,后宅有我,只是别忘了,在外要多多注意自己的安危。虽有我那件宝衣贴你身体,但遇上凶险,还是多长个心眼。不然……不然。妾身在北京,委实放心不下……”说到此。已经是香泪盈眶,扑在严鸿怀里,轻轻抽噎起来。

    严鸿忙伸手抱住兰贞,低声哄了半天。才把她劝得不哭了。兰贞擦干眼泪,又道:“你这一趟南下,孙月蓉身孕数月,自然不能随你颠沛了。我想啊,叫耿金铃留在这里伺候她,让花月仙随着你,也多个贴身护卫的,免得张青砚一个人势单力孤。”

    严鸿道:“若是要留一人照顾月蓉,一个人跟我去。何不让耿金铃跟我去。花月仙为人细心些,照顾月蓉更贴心。”

    陆兰贞道:“相公,这里是严府。奴婢成群的地方,便是伺候有身子的妇人,你从宣大带回来那个仆妇不是比谁都强?留下一个丫鬟,只是给孙月蓉作伴的,你以为真心要指望她端茶倒水?耿金铃天真无邪,与孙月蓉倒是脾气相得。留在府里好些。花月仙正因为为人心细,所以我要她跟着你。你出门在外。身边多一个把细的人,总不是坏处。”

    严鸿感激道:“兰贞,还是你想得周到。你放心,相公是福大命大之人,这回出去也出不了事的。”说着,一手搂住兰贞,顺手把床前的灯给灭了。

    陆兰贞早已心旌摇荡,却支撑着道:“别忙,鸿郎,你这次接了差使,听说是个副使。回头你再去找找我爹,看他老人家有何叮咛的……啊……”

    第二天,严鸿早早醒来,穿戴整齐。待要出门去拜访陆炳,却见严二一溜烟跑来:“大少爷,那位冯保冯公公又来了。”

    严鸿此刻与冯保已经是实质上的盟友,忙叫请进。不多时,冯保小步进来。严鸿忙行礼道:“见过冯老先生。”

    有些时日没见,冯保又胖了小半圈,脸上神采奕奕。这也难怪,眼看自己作为中官,能直接参与筹办开海之事,这其中涉及的银子有多少?随便揩一手油,那也是一辈子吃穿不尽啊!也因此,冯保对于和严鸿的关系更为看重。

    冯保也不还礼,脖子一仰,高声道:“万岁有口谕。锦衣卫佥事严鸿接旨!”

    严鸿心想,这次张居正是正使,我是副使,这口谕应该颁发给张老师才对,怎么又给我了?但此刻不是讲道理的时候,严鸿急忙跪倒道:“臣严鸿接旨,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保朗声道:“严鸿小子听好,你这三两年来,把开海好处说的天花乱坠,给朕灌了无数米汤。这一番,便叫你做给朕看,看看你是真心有为国家图画,还是给朕画饼充饥。只要把江南事情办好,朕自不亏待你。张居正虽是正使,朕更信得过的却是你一人。再给你密旨一道,可调遣江南兵马,以备不测。”

    严鸿接完了口旨,冯保把脸色放下来,与严鸿两个相互见礼。之后,两人相对坐下,冯保道:“严小相公,这一番啥恭喜的话也不说了,咱家得到这么个机会,与小相公一起下江南,这也是祖上积的福分。不过,那个正使张居正,咱家平素往来也不太多。前番我侄儿冯孝先被冤屈时,他倒肯伸手拉一把帮忙。可是我听说他的同窗杨继盛,却是个浑身是刺的主,连严阁老都敢得罪。张居正若也是这般人,那就不好跟他对付了。”

    严鸿道:“冯老先生只管放心。张祭酒乃是我的恩师,他学问即大,心胸也广阔,待人和蔼得很,而且做事不像一般酸腐文人那样有许多臭规矩。咱俩跟着他老人家办事,那是便利得很的。”

    冯保点头道:“这样一来,我倒也放心了。还有,我那不成器的侄儿冯孝先,前番蒙小相公救了性命,又还了他的清白。去岁里他乡试中举,今年春闱落榜。我原本意思,叫他继续攻读,争取中个进士。可是他听说朝廷里开海的议论,又听说严小相公你是开海的大将,竟然热血沸腾,说是他的命是小相公你救的,如今要为你做马前小卒,在开海之事上出几分微薄之力。但不知小相公肯不肯抬举?”

    严鸿一听,大为欢喜。他如今虽然官居四品,但属于锦衣卫武臣系统,在文官之中,别说没有多少自己的人脉,就连拿得出手的党羽都没有几个。这冯孝先虽然为人懦弱迂腐,毕竟中了举人,也是有学问的。而且从自己了解来看,此人一旦倔强起来,骨头倒是真硬,而自己又是他报仇雪恨的大恩人。这种人用来做跟班是最好的,平时忠心耿耿,遇事至少立场靠得住。他当即道:“令侄儿德才双馨,若不嫌我这里庙小,严某自然求之不得。回头我便跟爷爷说说,让吏部安排差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