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杀鸡祭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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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背着哲别入府,后抱着血人般的壮男而来,奔出府门的高昌王惊得一惊一乍。瞥一眼错身而过的人群,一时目瞪口呆。当然认识怯薛军首领,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浑八升?此人可从不离父汗左右,奉旨巡察?正愣神,女婿居然也倒下,人急得热汗直冒,大步上前,分开哭喊的人团,探察鼻息,大力挥手,“来人,背驸马爷入府医治——”

    “我来背——”豪气顿涨,巾帼不让须眉的娇蛮少女主动请缨,“父王,让儿臣背周郎回去……”扭过头,一脸凶相,“你们三人协助本宫,不得假手他人,周郎是本宫的男人,当然由本宫背他。”

    七手八脚将情郎抬上公主后背,努伊儿抱住左大腿,古丽尕娜抱好右大腿,焦心不已的小丫头托住臀部,跟在三人后面暗暗落泪。生恐被国王见,埋下小脑袋,肩部剧烈抽动。情窦初开,被情郎搅乱的心扉随着忽轻忽重的呼吸在空中颠簸不定,久久无法平息。

    着簇拥女婿的少女群,高昌王不住苦笑。气息正常,估计只是累晕,连番背人抱人,而且刚大战一场,焦虑加乏力,晕倒并不奇怪。据亲兵所述,骁勇女婿一个人几乎干掉近二百名敌兵,即便垂手任人劈砍,砍翻一两百人也怕要耗费不少气力,何况还得浴血搏击?心疼的目光瞅瞅左右摇晃的后脑勺,快步追上。

    府衙内乱成一团,亲自值守府门的蒙古百户长认出污血满面的壮男,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来人,把千户长合力抬入后宅,不得颠簸半分,否则处斩!”

    众军士一拥而上,以万分的谨慎抬好昏迷的怯薛军首领,直奔宅院。没等消停,哭哭啼啼的少女团又背着驸马爷入府,一帮侍卫急得团团转。呼喊无回音,主帅毫无反应,垂下的胳膊随移动的步伐轻轻晃荡。脑袋偏向左侧,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在风儿的轻拂下,微微摆动。

    急赤白脸的副头领伸出手臂,“公主,请让末将来背,我一个人就行……”

    “让开——”眼泪纷下,抽抽噎噎的少女虎起脸,“再敢啰嗦,本宫……啊……周郎……你别吓婷儿……”脚步蹒跚,人跌跌撞撞。情郎实在太重,尽管侍女在一旁协助,依然力不从心。香汗横流,花瓣一样的小辫子也被汗水浸透,搭在头皮上随风颤动。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努力稳住身形,大口大口喘气。

    着脚步发飘的少女群,又不敢上前,副头领只能暗自着急。紧紧尾随的侍卫团发出一阵惊呼,“小心,千万小心,稳住呀——”

    连连摇头,高昌王挤入人群,“婷儿,你也累了,让他们接手。先歇会,父王给你一颗定心丸,周将军绝对无恙,他只是累晕,很快会苏醒。”

    “不,婷儿……婷儿还有力气……”扭头微笑,娇蛮少女瞪大眼睛,“真的吗?父王没骗婷儿?”

    “快,背上周将军……”亲自出手,高昌王搂住女婿腰部,高声催促,“换人——”

    众侍卫同时靠近,将主帅架上副头领后背,抬腿的抬腿,架胳膊的架胳膊,托臀部的托臀部,飞步送入后院。喘个不停,累得不轻的公主瞪着远去的人群发愣,半晌才回过神,“父王,怎么周郎这么重?我们四个人都背不远?”

    “你呀,也不想想,周将军能干掉一百多个彪悍的乃蛮兵,如果身轻如燕,可能吗?”一面解惑,高昌王一面宽慰,“这可不比小打小闹,战场上,无法投机取巧,实力决定一切。没有力能举鼎的霸气和健壮如牛的体魄,怕早已沦为他人刀下亡魂?别担心,你的周郎硬朗着呢,父王担保,明早他必定生龙活虎,一口吞下你也没问题。”

    半信半疑,心系情郎的娇蛮少女撅起嘴,“父王,婷儿还是害怕,周郎不会……不会……”珠泪由点变线,摔在地上变成八瓣,每一瓣都涂满相思,“呜呜……婷儿怕……父王……”

    “嗐,就知道牵挂你的情郎,把父王丢到一旁……”既心疼又好笑,一把牵起泪人般的宝贝女儿,亦都户缓步而行,“也罢,父王带你见识一下,周将军会马上苏醒,省得你哭闹不休。”

    房内一片肃静,着床铺中一左一右平躺的两人,老御医一时手忙脚乱。先替驸马爷搭脉,勉强安心。转头检查壮男肩窝处的伤口,翻眼皮反复查,聆听呼吸频率,闭眼扣脉,暗暗点头。开药箱,铺开一大排银针,挑出一根准确扎入驸马爷人中穴。攥紧针柄,轻轻捻动,不曾离手,静观反应。

    原本无恙,只是累晕,男子被刺痛惊醒。睁眼四望,眼前一片朦胧,呐呐自语,“兄长?我的兄长呢?婷儿,婷儿,伊儿……你们在哪里?”

    里三层,外三层,人群将房门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屏气噤声。听清主帅发出的喃语,一阵欢呼飘出,“没事,驸马爷真没事,他醒过来了……”

    抽泣的公主捧住胳膊,埋头幽幽啜泣,耳畔飘来欢呼声,瞪眼正欲发怒。情郎微微扭动,声音温柔之至,“婷儿,我的婷儿呢?”

    抬头,少女一时大喜过望,破涕为笑,拼力推搡情郎,“又吓唬本宫,本宫不掐死你……”连抓带揪,最后干脆用上小嘴,当然只是轻咬手腕,含糊不清的话语让一旁观望的高昌王直摆头,“哼……本……宫让你……一辈子牢记……你还敢……不敢吓唬……”

    胳膊惨遭毒手,龇牙咧嘴的男子扭头辨认,一瞬间恢复清醒,翻身抱住还在哼哼唧唧的少女,一口亲下去,本能抬头,人顿时气馁。一张威严的面孔虎视眈眈盯视自己,神情似笑非笑。松口,下床,跪倒,动作一气呵成,举止毫无破绽,“儿臣参拜父王——”

    动作实在太快,伸手拦阻的亦都户得意一笑,“婷儿,父王有没有骗你?周将军即便累晕,也比父王快上一筹,瞧瞧?好好瞧瞧,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受伤还能如此身手敏捷?”

    床铺宽大,凝神观察露出的箭杆,老御医对喧哗不理不睬,只顾埋头检查。伤口中的丝衣深深陷入,摸上去非常柔软,但韧性十足,应该专为防箭之用。无需对伤口大动干戈,丝衣包住箭头,一点点拔出即可。拿定主意,冲门外的侍卫连连招手,“过来两名勇士,帮我摁牢他!”

    副头领和另一名侍卫应声而入,合力按住不停抽搐的千户长,同时点头。老御医不慌不忙,铠甲早已脱下,用锋利的小刀谨慎挑断伤口外围丝衣。用剥离的丝衣裹紧箭杆,轻轻发力,尝试往外拽。一下,两下,三下,随着力度逐步增强,箭镞终于崭露尊容。猛发力,血水喷溅,箭头也随着丝衣脱离伤口。

    一声闷哼,被活活疼醒的千户长拼命挣扎,野兽般的嗥叫充斥众人耳膜,“啊……我跟你们拼了……”手脚被制,唯有破口大骂,“有种面对面挑战,妈的,只会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老子……啊……”

    “婷儿,此处太血腥,带侍女回房,一会派婢女清理污物……”贴耳叮嘱,男子爬向床铺另一侧,“兄长,是我,别怕……”握紧抽搐的手臂,不停安慰,“你已经安全,御医正在为你疗伤,忍住疼,很快就好……”声音雄浑,不像奄奄一息的模样,轻轻挥手,“你俩退下,我来照……”

    两名侍卫非常默契,同时松手,飞步退出房间。围观的侍卫交头接耳,“这位就是驸马爷的兄长?怎么不大像中原人?相貌身材倒跟蒙古人一模一样?”

    “嗐,原本就是蒙古人,这位千户长官衔不高,但身份会吓你们一跳……”亲自带报信大汉入府禀告的侍卫神秘一笑,“他是铁木真大汗的御前侍卫,蒙古怯薛军首领,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大汗……”身份一样,一半判断一半猜测,“只有博得大汗的极度信任,才会获此殊荣……”脸色一变,“糟糕,惨了——”

    不清房内动静,围上的人群连声发问,“怎么惨了?说呀?”有人迅速醒悟,“当然惨了,大汗的御前侍卫在浑八升遭遇袭击,严重后果可想而知……”

    众侍卫同时醒神,一个个面无血色。怯薛军首领能离开大汗,必定执行重大军务,如今却被敌兵偷袭,消息一旦传回蒙古,大汗龙颜大怒之下,后果怕不可预料?人人噤若寒蝉,提心吊胆窥探房内动静,暗暗祈祷。千万不能死,万一身故,恐怕所有兵将都脱不了干系?

    呵斥人群让路,放心的公主扬长而去,三名侍女频频回望,但面露喜色。谁也无心关注,长吁短叹的侍卫群探头探脑窥望,“驸马爷真厉害,居然有这般显赫身份的兄长,亲密模样,哲别千户长也非常器重他,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

    “当然,咱驸马爷何等人物……”骄傲的口吻瞬时缓解紧张的气氛,副头领粲然一笑,“凭这种关系,只要千户长能活下来,此事一定平息,消息绝不会上报,对不对?”

    “有道理……”静听响动,一名侍卫暗压手掌,“别吵,听听,千户长的声音非常响亮,不像生命垂危的样子?”

    四处检查,甚至连关键部位也没放过,但除去肩窝处的伤口,并无其它伤势。放缓动作,人一时觉得莫名其妙。一处伤口而已,也非致命要害,怎么头脸四肢到处都是血水?近战?为何在昏迷前也保持挽弓的姿势?马儿也不见踪影,一切谜团只能留待以后去破解。清御医脸上的笑容,忐忑不安的心情方稍稍安定。

    一路换马,不曾好好歇息,又逢追杀,心神皆疲的千户长咧嘴惨笑,“义弟,甭担忧,为兄只不过流血过多,一点小伤,不足挂齿……”清理创面引发剧痛,浓眉攒成一团,咬牙控制脱口而出的呻吟,“咝……帮为兄取出圣旨……别……别让它沾上血污……咝……”

    御医进入忘我境地,一个人埋头忙碌,清创面,挑开伤口附近衣物,敷药膏,包扎牢实,忙得满头大汗。高昌王闻言一惊,果真奉旨而来,随从呢?全部被干掉?一时气怒交加,扭头出房,高声下令,“传本王谕令,派出全体高昌骑兵,搜寻敌兵踪影,不生擒这帮胆大妄为的混蛋不得返回!”

    顾不上掏出圣旨,着急的男子高声禀告,“父王,儿臣知晓敌兵踪迹,已派出五百勇士和众亲兵沿大道一路往东追击。但夜色迷离,恐其逃脱,故设下天罗地,只要敌兵冒头,定将其生擒活捉。敌兵只有一人而已,一旦惊动,他会趁夜逃匿,只怕功亏一篑?”

    “也不妥,所有将士带足火把,放火烧林,他又能逃到何方?”凶悍的蛮劲被激发,亦都户不住冷笑,“本王让他无路可逃,哼,敢袭击怯薛军首领,生擒后开膛破肚,是否真吃过熊心豹子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