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惘然若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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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房中,朦胧泪眼相望,人无语,泪四行。窗外飘来伊伊呜呜的风声,啾啾唧唧的鸟鸣萦绕耳畔,紧紧搂抱,两人耳鬓厮磨,谁也不说话,相互默默擦泪。千言万语化做一滴滴纷坠的相思泪,擦之不尽,拭而复来。凝望多时,额头紧抵,男子率先开言,“婷儿,后悔认识我吗?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我周文龙却无以回报,而今还……还……”捂嘴摇头,娇蛮少女连哭带笑,“呜……本宫……咯咯……本宫一点也不后悔,能认识周郎,此生无憾。无论以后你娶多少公主,但婷儿是周郎的第一个女人,对吗?会不会永远铭记?”
想辩解,却无法出声,无奈摇头,人转瞬醒悟。连连摆手,点头不迭。
“哼,努伊儿早如实相告……”瞪圆杏眼,呲牙怒斥,“摇头又点头,还想哄骗本宫?”
指指小手,男子苦笑,等禁锢解除,“婷儿,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何能悬崖勒马?不懂才会害怕,是不是?”
“当然明白,咯咯咯——”揪住双耳,娇蛮少女笑得花枝乱颤,“本宫最厉害了,谁敢揪征西将军的耳朵,只有本宫才有这个胆量和资格……”
“唉哟,我也得报复一下,不然失去机会咯……”轻拽小辫子,年轻主帅唏嘘不已,“婷儿,我……我舍不得……”
情话说不完,嬉笑无绝期,闺房内的打闹声不断,夜幕也徐徐落下。吻别美人,转回房间,吃罢晚膳,人郁郁寡欢。千户长赶紧出言宽慰,被迫放下儿女情长,靠近兄长,两人促膝长谈。一夜在辗转反侧的叹息中度过,天蒙蒙亮,麻利收拾嘴脸,赶到闺房已人去影空,男子掉头直奔大厅。
大军列阵,一路送行,众将士慨叹不已。古道上,长亭旁,依依惜别,泪水不知洒落几许,难舍难分的小两口抱头啜泣。感同身受,一旁的努伊儿暗自神伤,扁嘴欲哭,又担心他人察觉,唯有咽泪装欢,“公主,驸马爷,千里送君,终有一别,请不必伤感……”话语铿锵,但眼眶边打转的泪花出卖了主人,双肩抽动,颤音如泣,“请驸马爷奋勇杀敌,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公主——”
古丽尕娜哭丧着脸,不理暗拽自己的小丫头,目光盯紧情郎。巴巴的眼神追随着心目中的战神,暗暗叹气。早料到小两口难分难舍,站在远处的亦都户耐心等候,既欣慰又多少有些焦虑。凭空杀出一个仙儿公主,来历是否如千户长所言,其人究竟如何,会不会跟婷儿争宠,一切都只能抵达蒙古后才能一一了解。按捺住不快,默默欣赏起壮美景色。
身后飘出一阵阵哄笑,男子率先醒悟,一时面红耳赤。叱咤西域的悍将,岂能沉溺于儿女情长?暂时分开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擦把脸,拍拍梨花带雨的俏人儿,“婷儿,别哭,让将士们笑话……”冲侍卫团招招手,“严密保护国王和公主,路上不许出现任何纰漏,安全送抵高昌后原班人马即刻折返,不得有误!”
全体侍卫集体下马,同时跪下,齐声回禀,“请驸马爷安心,我们一定做到!”
犹不放心,男子挥挥手,“亲兵团听令,随行保护国王和公主,进抵高昌后随侍卫团返回……”沉思片刻,转头列阵的大军,高声下令,“李勇,率一千高昌勇士护送,一路不得扰民……”再次扭过头,“仆散忠勇,带亲兵团先返城,督促伊玛木大人筹措一千两百人的往返给养,火速送达此地!”
举目四望,嗅闻花香,聆听鸟语,年轻主帅奔至皱眉摇头的亦都户身旁,一头跪倒,“禀告父王,此行贼兵颇众,不得不防。请父王歇息一会,儿臣已派人回城准备护送大军的给养,一会就到!”
“文龙,你也太谨慎,侍卫团和亲兵团对付一群溃兵绰绰有余,何必出动大军护送……”放声大笑,亦都户不停摇头,“难道本王只是一个傀儡,任由溃兵妄为吗?”
连连叩头,男子惶恐不安,“父王神勇无敌,但……但儿臣总担心……担心出现意外……”
“怕是担心你的婷儿吧?哈哈,也罢,溃兵确实恼人,顺道收拾他们一下也行……”摆摆手,高昌王咧嘴一乐,“瞧你那紧张样,一点花花心思能瞒过父王吗?不就想多陪陪婷儿,去吧!”
“谢父王!”一溜烟折回,男子冲少女团眨眨眼,“都等着,本帅给你们一个大大的惊喜,不许睁眼,否则重罚!”
摸不清情郎意欲何为,三名少女齐齐闭眼,刁蛮公主一脸好奇,闭上的眼睛微微睁开。“不许挪动,不许偷!”低声呵斥,男子扬扬手,“小心本帅揪辫子!”张牙舞爪,摆出一副吓人的姿态。着俏人儿乖乖闭眼,才轻手轻脚下路肩,一路飞奔,直扑远处花红柳绿的茵茵草坡。
半晌无音,公主首先睁眼,“咦,人呢?又在骗本宫?”一脸凶相,诘问肃立的众将领,“驸马爷到哪去了?跑了吗?”
不约而同摇头,众人齐指绿草坡,一个个哭笑不得。谁也不知道主帅意图,所有兵将的目光齐齐投向远去的背影,李勇暗自琢磨。嗯,驸马爷童心未泯,或许去找一两样信物哄哄公主?石头?花草?都有可能。转马下令,“传令下去,由前至后,一千勇士出列!”
草坡下,采摘颜色各异的野花,折断纤细的柳枝。蹲下仔细编织,掏宝刀一再修整,男子忙得不亦乐乎。精心做出四个花冠,一大三小,当然相差无几。反复审视,剔出残花,拾遗补缺,力求美轮美奂。放下做好的花冠,四处寻找合乎标准的石头,四块月牙形的卵石先后现身。细心擦去污泥,一一雕出唇形图案,反面刻上自己的鼎鼎大名。
收妥宝刀,四顶花冠依次穿入左右手臂,卵石入怀,背手缓行,男子不慌不忙。花冠为大,一路欣赏,一路惊叹。西域风景美不胜收,其兵民的为人性格与中原迥然不同,一个大气火辣,一个含蓄谦让,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确没错。男子粗犷,女人奔放,敢爱敢恨,令人过目难忘。遥思穷奢极欲的宋廷,低头暗暗叹息。
丢失尚武之气,文人执掌朝政,即便有部分热血将领,也改变不了命运。一个民族无论贫富,想存世,尚武精神不能丢,否则迟早沦为亡国奴。蒙古人凭什么纵横天下?军民一体,尚武齐心,一帮未开化的野蛮人,照样将所有对手打得服服帖帖。放缓脚步,人摇头苦笑。
北宋的灭亡归结于内忧外患,而且地形适合骑兵展开,南宋所在的复杂地域倒可以替宋廷挣得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若不奋发图强,下场一样,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忧国忧民,长吁短叹,喜悦的心情也渐渐变得郁闷无比。
慢步缓行,唯恐花冠散落,人谨慎走向大道。斜睨窥探自己的大队人马,瞅瞅翘首以盼的少女团,偷偷闷乐。一个沦落他乡的小小先锋官,哪管得了宋廷的事,何况铁木真也绝不会放人,只能隔岸观火,徒叹奈何。故意拖延速度,静等粮草出城,摇头晃脑暗自得意。
鲜花送美人,卵石赠众姝,一帮小丫头必定开开心心离去。一丝惆怅,满腔思念,随跃升的太阳不断高涨。城门大开,众多百姓推车而出,满满当当的粮草沐浴在朝阳下,溅落的露珠泛出一抹亮色。伊玛木亲自押送,尾随的亲兵团不住吆喝,“兄弟们,加把力,驸马爷还等着我们呢……”
上路肩,越过人丛,男子一脸坏笑,“嗯,真不听话,罚你们互揪小辫子。不然,本帅可不变戏法?”
花草摇曳,但无法清全貌,三名侍女心如猫抓。当然不敢揪公主,相互拽住小辫子,敷衍一番,期盼的目光投向大众情郎。闪电般窜出,依宠而娇的公主对警告毫不理睬,绕到身后,惊喜的声音飘出,人喜不自禁,“哇,花冠,真漂亮,好香呀……”
“来,一人一顶,最大的归公主……”缓缓转过身体,男子高声吆喝,“婷儿,接稳花冠,别摔下,都过来帮忙!”侍女群一拥而上,也没在意大小,欣赏到手的花冠,一个个瞪大眼珠。捧着最大的花冠,娇蛮公主喜极而泣,“周郎,你……你真浪漫……居然还想到送……送……”
“不许自己做主,本帅亲自帮你们戴……”靠近哭笑不止的娇蛮人儿,仔细戴好,摸出一枚卵石,塞入小手,男子微微一笑,“乖,回去别胡闹,没事多想想本帅!”亲额头,摸小脸,走向努伊儿。动作一模一样,但添加捏手和暧昧的撅嘴眨眼,“安心伺候公主,嗯?”
拼命点头,两少女心花怒放,嗅闻花香,差点乐晕过去。对大小美人不敢造次,男子只能用眼神交流,戴花冠,递卵石,语气平淡,“别记恨公主,本帅的承诺永远不变……”使眼色同时轻笑,“不明白的地方问努伊儿,她一定帮你们解惑,扶公主上马!”
默契一笑,古丽尕娜捅捅飘飘然的小丫头,屈膝跪下,“奴婢叩谢驸马爷,花冠非常漂亮,奴婢会一直戴着它回到高昌……”
醒悟极快,年幼的帕提蔓莲紧随跪倒,话语令人发笑,“奴婢……奴婢能捧着它睡觉吗?”
“快起来,当然可以,好好保护公主,上马!”抬抬手,男子大笑而吟,“念去去,万里春波,煦日暖暖大漠阔。多情自古伤离别,凭君笑,清辉孤影孑。今宵梦醒何处?长亭旁,晓风花靥。哈哈哈——”
文武全才,风流倜傥,浪漫多情,铮铮男儿一个,喝彩声爆响,列阵的大军齐声呐喊,“好,好,好————”绝大多数人听不懂语意,但并不妨碍鼓掌,手拍得发麻也在所不惜。羡慕、钦佩、崇拜、嫉妒各种眼神应有尽有,嘀咕声淹没在一阵高过一阵的喝彩声中,显得若有若无,“驸马爷念的啥?咋听不懂?”
“嘿嘿,我也一知半解,但明白一点,这种阳春白雪的文字游戏,咱穷其一生,也学不会……”
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惊醒欣赏风景的高昌王,惊愕的目光盯视花冠,半晌没合拢嘴。充当护花使者的男子亲自牵马,带四人穿过挺胸肃立的亲兵团,直奔侍卫阵营。靠近一脸惊讶的亦都户,回头张望一番,见一千勇士均已各就各位,转头灿然一笑,“父王,儿臣心愿已了,请一路小心!”
扭头递上缰绳,勉强挤出一脸笑容,“公主,安心等候我擒获屈出律小儿的消息,万请勿念,西辽无人能击败我周文龙,喯——”抿嘴发出一声脆响,不停挥手,冲三名侍女眨眼,男子退下路肩,“护送大军听令,出发!”
“周郎——”作势跃下的公主被贴身保护的努伊儿拦住,低声劝止,两人同时抹泪。大小美人眼泪婆娑,拼命挥手,在侍卫群的簇拥下缓缓离开长亭。斜睨一帮泪人,高昌王哈哈大笑,“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伤感?永不见面才会痛彻心扉,周将军神勇无敌,征战至今毫发无损,红耳凸包全拜你婷儿所赐,还哭?应该得意的笑嘛?打得周将军向本王求援,乃蛮人见到你也得甘拜下风,哈哈哈……”
同时被逗乐,花枝乱颤的少女团不约而同扶住花冠,生恐跌落。红云飞出,掩嘴窃笑,频频回望,一个个失魂落魄。谁也没顾上谁,大小美人偷窥卵石,乐得一塌糊涂。努伊儿低头仔细分辨图案和字迹,等清,一下子被幸福淹没,人活似腾云驾雾。同时埋首,娇蛮公主倒大大方方,着唇形图案和龙飞凤舞的字迹,一会哭,一会笑,如中邪一般,“周郎,婷儿爱死你了,头晕,头好晕呀……”
一直等人影消失,茫然若失的年轻主帅才折回大军阵营,提枪上马,“返城!”
耶律迪烈快马奔至,冲主帅使一个眼色,默立身后。暗暗点头,男子摆摆手,“快走,所有人不得逗留!”着远去的大军,低声询问,“何事?我兄长伤势恶化?”
“千户长一切正常,将军还记得那名率领众多百姓投军的壮汉吗?曾奉命驾船烧桥?”环视前后左右,耶律迪烈喜忧参半,“末将在下游河岸救出此人,他昨晚才苏醒,提供一条重要情报。哦,不知将军发现没有,此人颇为奇特,平头百姓一个,年少骁勇,谈吐不俗,举止得体,还熟谙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