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围追并堵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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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乌什城正南方向,飘来滚雷般的蹄声。风声萧萧,路上人迹寥寥,两百多伪装的乃蛮骑兵快马加鞭返程。居前的高大猎户一脸杀气,脸上的血迹触目惊心,冷漠的目光中露出野兽出击前的狰狞模样、斜睨西南方向,暗自沉思。蒙古人原本为侦探而来,理应不会漏过伏兵所在地,说不准正赶往那里?抖抖枪杆,摆正悬挂其上的头颅,高声喝止,“停!”众骑火速止步,纷纷围上,七嘴八舌探询,“不知防御使大人又出何妙计?这帮蒙古人实在狡猾,居然买通百姓,骗我们远离,实在可恨。幸亏大人发现及时,果断斩杀那个老家伙,否则只会越追越远……”
晃动死不瞑目的头颅,高大猎户闷声警告,“这就是通敌的下场,此人死有余辜,害我等白白奔忙一天,这笔账等擒获贼兵后一并清算。生擒那名涅面男子后,将全村老少统统斩杀,而后付之一炬……”野狼一般的眼神逐一扫过胆寒的众兵将,“蒙古人必定赶往都鲁乌呼尔山,我们连夜追击,务必将这帮混蛋成功堵截。有大军配合,全歼之毫无悬念,记住,只留下涅面男子一人,其余猎户一律斩尽杀绝,跑一个,哼哼……”
挥师掉头,倾巢而出的“风雷营”全体将士不顾疲惫,在防御使的率领下,杀奔西南方向。蹄声远去,四处空寂无音,值守南城门的众军士相互对望一会,谁也没吭声。探头张望,一直等人影完全消失,小头目方幽幽开言,“瞧见没有?这就是倚宠而骄的‘风雷营’,临近城门也不打个招呼,大模大样扬长而去。妈的,下次老子一定警告,白天尚可辨认,若在夜晚,如此狂妄,必须好好伺候一番。不见识厉害,他们不会明白现官不如现管……”
“最好别惹这帮瘟神,他们并非善茬,一旦闹到节度使那,咱吃不了兜着走……”年长军士到底明白事理,小声劝解,“让他们张狂,蒙古人自会狠狠教训,同为精锐,这下可有好戏了……”遥望沉沉夜幕中的朦胧山岭,叹口气,“唉,即便设下伏兵,只怕也难以抵挡蒙古人的前进步伐?浑八升一战,先后派出的援兵均被歼灭,我方元气大伤,一时半会无力反击,眼下也只能坐以待毙。”
“待毙?你傻呀,难道不会见风使舵?有奶便是娘,真若挡不住,大不了归顺……”也不避讳,大大咧咧的小头目神秘一笑,“几万人马都没能奈何蒙古骑兵,凭我们几千号人能行吗?据闻蒙古将领中有一个每战均戴青面獠牙面具的年轻小将,勇悍无敌,浑八升就是在他的恫吓下被主动放弃……”左右窥探,以防有人偷听,“先说好,大家兄弟一场,千万别落井下石?我的想法很简单,一旦战火燃起,我们找机会投奔蒙古人,如何?”
“听说蒙古人对待降兵如同牛马,任意鞭挞驱逐且充当肉盾,万一传闻属实,岂不刚离狼窝又入虎口?”摇摇头,年长军士忧心忡忡,“抵抗,破城之日必死无疑,投降,日后下场不容乐观,该何去何从?”
“凡事别想太坏,即便蒙古人对降兵不咋地,但其人数太少,一定需要奴仆替他们守打下的疆域。我们若抢先投奔,势必有机会重掌生杀大权,这叫料敌于先,你不洞察人情世故吗?连这点道理也没想明白?”得意一笑,小头目恩威并施,“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谁敢泄露大计,老子将其砍为八段,直接率部赶赴浑八升投奔蒙古人,听清楚没有?”
“干,为什么不干?国之将倾,我等小兵哪能力挽狂澜,大伙谁敢不赞同您的妙计……”马屁拍得山响,狐假虎威的年长军士沉下脸,“至今晚起,大家相互监督,等蒙古人杀奔而至,我们高举义旗归顺。或许,这乌什城以后照样由我等统治,官职只升不降?”
“老大所言实乃真知灼见,我等热烈支持——”不敢大声,一帮跟屁虫纷纷拍胸发誓,沉寂的城楼响彻阿谀奉承和嬉笑赌咒声。
夜,无声,风,无语,花,无香无味无颜色,只因被马屁熏的几欲晕厥。雀鸟高升,云朵疾闪,城脚下的小草也低下头。倔强的爬山虎不理会城楼上的喧嚣,舒展晒得焉塔塔的腰肢,紧贴城墙,努力攀爬而上。凉风消弭了白日的燥热,乌什城进入恬静的梦乡,打烊的商铺相继关门闭户。大街上,搜捕猎户余党的众多骑兵如没头苍蝇四处乱窜,出事酒馆人影攒动。一顿狂殴下,可怜的小酒保遍体鳞伤,最后还被带入军营,接受进一步审讯。
城西古道,两骑并头疾行,翻飞的马蹄激起沙尘少许,蹄声一轻一重,显得极不协调。奔行一阵,男子被迫放缓速度,等两人赶上,暗暗摇头,“这样可不行,走走停停,何时才能抵达目的地?”
“驸马爷尽可放心,天亮前一定能到达山谷,不如这样,小民干脆步行,抄近路奔赴伏兵所在地?”出不满,五大三粗的壮男飞身下马,“师弟,你陪驸马爷先抵临山谷,别擅闯,等我赶到后再商议出最妥帖的侦探策略。”
“你能行?”颇感担心,男子摆摆头,“这样,我们也不必急于求成,边走边歇,尽量保存体力。以我的估计,即便伏兵发现我们,也不会大举进攻……”抬头黑沉沉的天色,“你清楚主峰的布防吗?具体人数有多少?”
“回禀驸马爷,乃蛮人在主峰只留下一百余兵将,一来担纲瞭望,二则作为指挥中枢引导伏兵出击……”活动手脚,壮男轻笑,“小民外号’千里赤兔‘,若单比山路,这副铁脚板并不比马儿慢上太多。加上抄近路,或许提前抵达也未可知?不知驸马爷有何打算?端掉其指挥中枢,恐怕会打草惊蛇?”
“三人而已,即便被惊动,他们也决不会全军出击,否则岂不主动暴露?”暗自拿定主意,眺望西南方向,年轻小将微微一笑,“一人对五十,你们俩有无必胜把握?”
“有!”异口同声,两人咧嘴一乐,壮男鞠躬施礼,“驸马爷,小民请求做您麾下的一名普通军士,即便以一对百,也照样不落下风!”
“哈哈,等你这句话久矣,哦,叫什么名字?以后得改口了,自称末将即可……”喜笑颜开,男子愁眉顿展,“本将不收普通军士,入幕之宾只有将领,仙师之爱徒自然免试入选。”
“小民……末将叫阿古不花刺……”一时改不了口,歉然一笑,壮男思索一番,献上计策,“乃蛮人的主力集中在山谷两侧,与驻守主峰的兵将呈遥相呼应之势,他们之间的联络主要靠灯笼,我们不妨兵行险招?”瞅瞅凝神静听的驸马爷,继续往下说,“主峰西北山势险峻,寻常人等根本无法爬上去,但我们不一样……”得意的神色间露出少许欣慰,“末将早通过绝径攀上山顶,不然哪会对其人数了如指掌?”
“行,事不宜迟,我们迂回奔向主峰西北,乃蛮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东方,对其他方向一定掉以轻心。若能一举端掉其指挥中枢,势必给其莫大的震撼,撤出伏击地也大有可能?”年少不知愁滋味,喜不自禁的周文龙沉声下令,“先到者先侦探并预备攀援上山的必要工具,会合后一并出击,让乃蛮人好好体会一下全军覆没的美妙滋味!”
“末将早在山脚下埋设五套攀援工具,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在……”宽慰归宽慰,暗笑的壮男拱拱手,“一路上也有躲避兵祸的猎户,弄几套工具并非难事,驸马爷,恕末将无礼,我先行一步!”
挥挥手,一直等奔跑如飞的黑影融入夜幕,周文龙才跃马奔出,“兀曷赤,我们迂回奔向西北,千万别迷路!”
“不会,即便蒙着眼睛,末将也能抵达目标……”半调侃半认真,策马追赶的大将高声解释,“西南方向一律山路,崎岖不平,而西北则一马平川,只要认准方向,信马由缰照样能抵临主峰西北山脚。”
不再吭声,催动马儿,两人没命狂奔。浩瀚的夜空星光闪烁,如同妈妈的眼睛一样,几许清风,一缕凉意,眨眼被激起的沙尘淹没。沿弯弯曲曲的小径一路奔向西北,路肩两旁的花花花草草随疾风起劲舞,随翻飞的马蹄飘飘扬扬,尘烟散尽,一地的荒寂。
选择的道路一律避开村落,夜色在奔行中慢慢放亮,东方露出鱼肚白。影影绰绰中,一座高大的山岭在远处展露峥嵘,雾笼云罩,透出一分朦胧的美。山岭西侧的山脚陡峭无比,半山腰处郁郁葱葱,姿态万千的各类树木将山体遮掩得严严实实,如同一个严守妇道的丽人静静伫立。不言不语,不喜不悲,不嗲不矫,笑风云变幻,任由后人评说。
谨慎靠近,取弓拔箭,全神戒备的男子暗暗侦探四处动静。飞身下马,保持最高戒备,兀曷赤弯下腰,以蛙跳的步伐奔向山脚左侧灌木丛。借助一路的洼地和高坡,时隐时现的人影渐渐抵临光秃秃的山脚,一连串鸟鸣飘出,腔调惟妙惟肖,“唧唧咕咕……”宛如求偶的百灵鸟。
灌木丛深处几乎同时响起相对应的鸟叫,随着悉悉索索的声响,一个黑影冒出,“鸟头留下,以待展翅腾飞!”
“孔雀西顾,只为另谋他途……”暗语响起,惊喜的话音中夹杂几声咳嗽,“师兄,咳咳……这灌丛内哪来如此多的土,好呛人……咳咳咳……”
“刚挖出攀援工具,还没来得及回填,你小子就已赶到,吓我一大跳……”钻出灌丛,大大咧咧环视一圈,阿古不花刺连连招手,“快过来,驸马爷在哪?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你和驸马爷……”微微一乐,话音中隐含得意,“佩服师兄不?徒步也比你跑得快,在路上还顺便饱餐一顿,嘿嘿……”憨憨的笑容里露出极度的疲惫,“累归累,但师兄不能让人扁,你小子先入为主,能单独陪驸马爷出击,说明已被当成心腹。以后在驸马爷面前可得替为兄多多美言,少不了你的好处,嗯?”
“师兄的本领别人不知道,我可知根知底……”东张西望,兀曷赤悄声询问,“难道这主峰西侧一个人也没有?乃蛮兵也太大意,这种布防如何能抵挡对手?迂回绕道,即可避开埋伏,所谓的伏兵岂不形同虚设?”
“嘿嘿……”擦去汗水,粗蛮壮男抿嘴一乐,“当然不会,值守山脚的兵将均躲入营帐,两名哨兵被我引往他处……”指指灌丛以西,“瞧见没有?那片营帐,这回正鼾声如雷,留给我们的时间很短,你赶快返回,我们得抢在敌兵出营前攀上半山腰。至于马儿,尽量远离,实在不行,干脆放弃,到时候抢马逃离!”
“行,你先警戒,我去去就回,准备好必要的工具!”掉头飞奔,一团闪电般的身影卷起一阵旋风,眨眼消失在远处的高坡下。
紧赶慢赶,一阵高过一阵的呵斥如同唐僧念经,精疲力竭的“风雷营”将士终于抵达山谷外的树林。大部小憩,高大猎户带三名前锋奔入山谷。唯恐被当成敌人,一路奔行一路频发暗语,“兄弟们,天雷当空,妖孽无踪,附近有无猎户模样的一百多人马出现?”
半山腰飘出回音,“地火明夷,凤凰垂翼,防御使大人,哪阵风把您吹到这荒凉之地,是否想体会一番风餐露宿的绝妙滋味?”沉寂片刻,“昨晚倒有几个逃难的百姓路过,被我们当场射杀,并没有发现任何猎户,至于一百多人,更不曾见过!”
“辛苦了,请继续保持警惕……”调转马头,高大猎户折回树林,正交头接耳的兵将,沉下脸,“本将知道你们非常疲累,但军机稍纵即逝,不得不彻夜追击。这样,大部人马就地歇息,出动四支十人骑兵,奔向山岭四个方向,搜索敌骑。本将确信,这帮混蛋迟早出现,他们一定会侦探此地。进攻喀什噶尔,此为必经之道,散开,就地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