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永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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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千千在刘裕身旁坐下,道:“燕老大到哪里去了?”刘裕见有武士逐走欲探头进来看纪千千的过路者,讶道:“那些守卫是什么人?”
纪千千无奈道:“是祝老大的好意,派人在附近街上放哨,防止有人来骚扰我,人家推也推不掉,真恼人。”
刘裕闷哼道:“这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来监视我们。燕老大办事去了,他已交待下来,由我这个小头目负责送大小姐你到钟楼去。”
纪千千白他一眼,道:“刘老大的心情似乎不佳,咦!听说这里的馒头很有名哩!”
刘裕扬声喝进蒸炉房去,道:“老王,再给我来一碟十八个的净馒头。”
老王应了一声。
纪千千吃惊道:“十八个那么多,你又吃饱了,千千一个人怎吃得下去。”
刘裕感到无比的轻松写意。有纪千千在眼前现身作法,演绎美女的动人神韵,整个天地立即充满生趣。她小小一个表情,便可以勾去你的魂魄。难怪以燕飞的心如止水,亦被她掀起浪潮。而对他刘裕而言,纪千千更是奇异的催化剂,炼丹般令刘裕烧着心脏某一不知名的部份,使他今天不断想念王淡真,这位他没资格攀摘的大家闺秀。
幸好尚有纪千千,能认识她、亲近她,已是一种幸福,还有什么好怨的。
笑道:“因为我想多看点小姐你吃馒头的妙态。哈!我有一半是在说笑,老王的馒头很精巧的,我可一口吃两个,千千理该可以一口包办一个,十八个馒头十八口。
十八口后我们立即起行,时间差不多哩!”
纪千千喜孜孜道:“你有否觉得,到边荒集后,人人都有点变了。像你刘老大便变得轻松风趣起来,不再那么古板。时间方面你不用担心,边荒集有“兵工大王”之称的姬别,使人送来两匹上等匈奴战马给我和小诗代步,待会我们骑这两匹骏马,沿东大街驰进夜窝子去,享受在边荒集策马长街之乐。”
刘裕皱眉道:“我开始为燕飞担心。”
矮小精壮的老王,托着一盘馒头昂然步至,蓦然发觉来光顾的,竟是他曾隔衔看足近半个时辰的纪千千,眼珠差点掉出来,将香气四溢的馒头放到桌子上时,抖颤着道:“今趟是免费的。”
刘裕介绍道:“老王本是长安最有名气的馒头大师傅,在边荒集仍数他是第一。”
纪千千早急不及待取起馒头,一口吃掉一个,神态娇美巧俏无伦,看得老王更不肯走。
纪千千现出满意的神情,欣然道:“在建康也吃不到这么香口松化的馒头,老王大师傅肯指点千千两手吗?”
老王整块脸烧起来,唯唯喏喏,只是傻笑,竟说不出话来。
刘裕代他道:“当然没有问题,这是老王的荣幸。”
又暗踢老王一脚,后者方才依依不舍地去了。
纪千千道:“原来,边荒集方是真正人材荟萃的地方,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都来了这里。
噢!我还未和你算账,你在胡说什么呢?你为燕飞担心?担心什么呢?担心千千变心吗?”
刘裕招架不来,苦笑道:“你若真的只倾心于燕飞一人,怎会开出哪种悬赏呢?若擒杀花妖者不是燕飞,岂非大煞风景。”
纪千千像听不到他的话般,连吃三个馒头,神态悠闲自得,然后柔声道:“因为我要燕飞证明给所有人看,他方是边荒集的第一高手。你该比我更清楚他的能耐,他已臻达剑道通玄的境界,天下间根本没人可以击败他。而他更可能是唯一胜过花妖的人。所以我一点不担心那晚我陪的人不是他,这亦是我迫他坦然示爱的唯一办法。”
刘裕道:“走马灯不算数吗?”边为她斟茶。
纪千千拿起馒头,若无其事道:“那是第一个开始。捉花妖是第二个开始。只有开始,没有结尾,明白吗?我要和他没完没了,只有不断的开始。开始的感觉最美嘛!不要再担心好吗?我现在唯一的心愿是要把他迷死,这可是人家的秘密,不准你泄露予任何人。”
刘裕咋舌道:“燕飞岂不是想偷点懒也不行吗?哪会比重建第一楼更辛苦呢。”
纪千千“噗哧”笑道:“不要夸大。燕飞是躲懒的专家,这方面不用你费神。”
刘裕静默片刻,点头道:“有千千垂青于他,是燕飞的福气。咦!马来哩!”
左丘明等牵着两匹骏马来到门外,恭候两人大驾,再没有半点边荒集恶棍的气焰。
刘裕心忖,他们正代表边荒集的转变。而今边荒集逐渐改变的动力,便是身旁的美女,没有人可以抗拒她,包括最穷凶极恶的人在内。
马车在钟楼前停下。
姬别漫不经意的问道:“祝老大因何哪么怕你?在你未回来前,对庞义亦只是轻揍一顿,不敢下重手,更怕害了他性命,与你结下解不开的深仇。你回来后,他则步步退让,更不似他一向的作风。你的剑法了得,人尽皆知,不过若他倾巢而出,你怎招架得住,燕少不觉得奇怪吗?”
燕飞皱眉道:“不要再兜圈子,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姬别苦笑道:“不要哪么不耐烦好吗?我只是想指出,祝老大最顾忌的人确是你,他肯忍气吞声,与慕容战是同样的情况,肯定是有另外对付你的撒手锏。事实上你返回边荒集,立即令整个边荒集的形势出现微妙的变化,再不像以前般,单凭武力便可以解决一切。”
稍顿片刻,叹一口气道:“若非你燕少及时回来,我这几天便要找地方避祸去。
我有非常可靠的消息,慕容垂以儿子慕容宝为帅,在短期内会大举进侵边荒集,不要看边荒集表面兴旺,其实人人作好逃难的准备。”
燕飞道:“他得到这样的一个边荒集又如何呢?”
姬别道:“幕容垂老谋深算,当然不会破坏边荒集作为南北贸易货运枢纽的特殊地位。
他耐心苦候数月,是为与黄河帮和天师道达成协议,瓜分边荒集的利益。也有人说,给慕容垂挑中的是两湖帮,这只是孙恩放出的烟幕,因为只有他敢公然对抗晋室,聂天还应付桓玄和大江帮己使尽吃奶之力,没有余力闹事。”
燕飞微笑道:“你的消息很灵通,不过为何会因我回来而打消避祸之意呢?”
姬别颓然道:“倘能有一线希望,谁肯离开这片远离战火又可以发大财的福地?有谓人亡政息。我不像你飘然一身,独来独往,我走后,辛苦建立的事业便会被瓜分掠夺,边荒集乃虎狼之地,不要看平时人人与我称兄道弟,有起事来,只会多捅你两刀。”
燕飞道:“正如你所说的,我现在自顾不暇,怎么反会成为你的一线希望?”
姬别道:“因为我晓得你和谢家真正的关系,当今之世,在南方,只有谢玄的北府兵和桓玄的荆州军,能跟慕容垂有一较高下的实力。对桓玄我当然不抱任何奢望,此人狼子野心,比之幕容垂的狠辣不遑多让。现时在北方,慕容垂已再无敌手,他统一北方是早晚间的事,只有谢玄的北府兵能阻他南侵,而占领边荒集将是他往南扩展的第一步,且是统一南北最重要的一着,既可以截断北方诸势力的财路和物资供应,又可以兵胁南方,壮孙恩造反的胆子,谢玄倘若坐视不理,大祸即临。”
燕飞心中一震,表面当然不动声色。
他刚和刘裕研究过谣言满天飞的情况,认为是一个针对谢玄的陷阱。而姬别却来游说自己,请谢玄出兵来对抗慕容垂,虽是合情合理,却不能抹去他是暗地为慕容垂出力的可能性。
由于谢玄与司马皇朝关系恶劣,与桓玄又势成水火,实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不容有失。
若在边荒集遭挫,不单肥水之战赢回来的威望一朝丧尽,司马道子还可趁势削他兵权,把罪名加诸于谢玄身上,三足鼎立的均势将被打破。孙恩乘机造反,趁南方内部不稳,挑起侨寓世族和本土世族的仇根,后果不堪想像。
而慕容垂再无南面之忧,可全力统一北方,立稳阵脚后挥军南下,收拾因内战而四分五裂的南朝残局,一石数鸟,再没有另一个方法,比在边荒集击倒谢玄更具神效。
“陷阱”的想法绝非凭空想像,而是以慕容垂的老练沉着,绝不会在事前泄露风声,令奇兵再非奇兵。
任遥肯故意示弱,又声称决意离开,皆因不愿惹起谢玄一方的警觉。
另一使他怀疑姬别的原因,是他先指出慕容战和祝老大不会放过他,令他生出危机感,更增添他向谢玄求援的迫切性。
姬别肯揭破两湖帮没有参与慕容垂的行动,是因郝长亨今早已在营地公开表态,硬拖他下水乃不智之事。
燕飞心忖,若姬别晓得自己从他的说话一下子便推论出这么多东西来,肯定非常后悔。
姬别在边荒集的影响力,不在帮会的龙头老大之下,有他为慕容垂和孙恩鸣锣开道,边荒集更是危如累卵,随时有覆灭的大祸。
事实上亦只有“大祸临头”四字,是边荒集现在最贴切的写照。
淡淡道:“你以为我与谢玄是什么关系?”
姬别微一错愕,苦笑道:“说出来恐怕不大有趣吧!在边荒集,只有我姬别在南方和北方都是哪么吃得开,我与建康的王国宝更一向有买卖,他向我透露你的事是不安好心,我当然不会为他散播中伤你的谣言。”
欲要多解释两句时,呼雷方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嚷道:“姬大少躲在车内干什么?找了你半天也不见人。更使人奇怪是,我们的姬公子竟错过今早见纪千千的机会,你是否转性呢?”
姬别掀开车帘,笑道:“我和燕少在闲聊,看到吗?”
燕飞隔窗和呼雷方点头。
呼雷方现出讶异的表情,燕飞心中一动,在边荒集,与姬别表面关系最亲密者莫如呼雷方。而他绝不担心羌族会与慕容垂联成一气,故有可能是姬别把呼雷方一并与边荒集出卖。
所以若可善加利用,呼雷方会是钳制姬别的一着好棋。
姬别向燕飞道:“我们下车吧!勿要让呼雷老大久候哩!”
纪千千在刘裕前方像表演骑术的策马疾驰,在热闹的东大街逢车过车,遇马过马,好不写意放任。
在建康城若如此策马,肯定会招人不满。但在这强者横行的地方,人人皆习以为常,尤其当见到的是秀发飘飞、美如仙子的俏佳人,更有人鼓掌喝采,处处惹起哄动。
刘裕紧追在她身后,看着她英姿爽飒的动人美态,心中百感交集。
因何自己总是看上得不到手的美女,与自己一向脚踏实地的做人宗旨大相迳庭。
幸好自己对纪千千只是止于欣赏,她肯视他为知己已心满意足,且为她垂青自己的好友燕飞而衷心祝福。
他有点感觉是,她不但要征服边荒集,还要征服燕飞。纪千千并非弱质女流,在男女情事上,喜欢主动而她并不是霸道的人,只是想把命运控制在手上,尽情和放肆地去享受她辉煌的生命。
可是当想起王淡真,他心内便填满自卑自怜的失落情绪。
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忘不掉她,忘不掉她挥手道别时的甜美笑容,令他生出永志不忘的深刻印象。她的娴静大方,深深地打动他。只恨他对她注定是单思暗恋,而在乌衣巷谢家的邂逅,大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她。既是开始,更是结束。
最聪明的方法是尽快忘记她,再听不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让时间把对她的思忆,埋葬在内心的至深处。
纪千千一声欢呼,原来刚闯过夜窝子的边界。
四周的楼房是如此与别不同,又全未开门营业,行人疏落,很易分辨出来。
纪千千放缓马速,让刘裕从后赶上,娇笑道:“千千可以想像这处在晚上的情景,今晚你们定要陪人家来趁热闹。”
刘裕笑答道:“这是燕老大的当然职责,陪边荒第一美人的,自然该是边荒的第一名剑。”
纪千千狠狠白他一眼,会说话的眼睛像在说:“又来取笑人家啦”。
刘裕魂为之销时,十多骑从横街冲出,领头的骑士高呼道:“千千小姐请等一等。”
两人循声瞧去,赫然是威武不凡的慕容战,在手下簇拥中飞驰而至。
拓跋仪坐在北门驿站主建筑物的大堂内,心内思潮起伏。
他很想找个人来谈心事,可是夏侯亭却要到钟楼参加会议,只好一个人独自思量。
燕飞的话仍萦绕耳际。
他说得对,目前他们的敌人是在北方而非南方,最大的祸患更是慕容垂。
高柳之役击垮窟咄,令他们转危为安,但亦种下与慕容垂决裂的危机。慕容宝强行把窟咄这最重要的战利品掳走,后来慕容垂父子,更在窟咄付出赎金后把他释放,令窟咄可以收拾残兵,移居于统万之西的苏罗丘原,托庇于赫连勃勃的匈奴铁弗部的翼荫之下。
由于窟咄在拓跋鲜卑族仍有影响力,且深悉拓跋圭虚实,加上野心家赫连勃勃,立成拓跋族西面大患,令立国一事雪上加霜,被迫延后。
慕容垂这一招非常毒辣,既得赎金,又不用费一兵一卒,耍个花招便令拓跋和铁弗两部互相牵制,无法进一步扩张势力。
对燕飞他是有一份深切的感情,儿时建立的关系最能持久,那时并没有任何利益的冲突,到成长后,人与人间的交往再不可能像少年时代的纯洁简单。所以燕飞提出要求,他根本没法拒绝,还要尽力为他办妥。
心腹手下丁宣来到他身前,恭敬道:“仪爷召小人来有何事吩咐!”
丁宣是北方汉人,很会办事,拓跋仪特地把他从牛川带到边荒集来,是要借助他的沉稳老练。
重用汉人是拓跋圭一向的政策,拓跋圭对他的左右谋士许谦和张衮便言听计从,而拓跋圭有今天的成就,两人居功至伟。
拓跋仪略一沉吟,道:“我己亲自挑选了一匹战马,你给我送往燕飞的营地去。”
丁宣大为错愕,心忖,这么简单的小事,竟要劳动自己去处理?亦因而猜到事情非如表面的简单。
点头道:“是否须瞒过所有人的耳目?”
拓跋仪苦笑道:“这正是关键所在,你不可以太过张扬,又不可以不让人晓得。
唔!以屠奉三的作风,他的线眼应已渗透全集,燕飞的营地亦不能幸免,只要你指明是交给刘裕的,理该瞒不过屠奉三。”
丁宣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总弄清楚自己奉命去做的事。道:“小人明白哩!我会懂得拿捏分寸。”
拓跋仪道:“此事须立即去办,战马送到营地之时,应是我动身去见屠奉三的一刻,如此屠奉三方不会怀疑我以此战马故弄玄虚,稍后他收到消息,更可以进一步证实我不是在说谎。”
丁宣应命去了。
拓跋仪长身而起,走出大堂,在大门外观察北门人来车往的热闹情况,心中却思忖能使屠奉三深信不疑的方法。
要骗屠奉三并不容易,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桓玄是南方最厉害卓越的人物之一,屠奉三得他重用,本身当然有真材实料。
不过,他对屠奉三没有丝毫惧意,现在边荒集令他最顾忌者不是慕容战,更非祝老大或江海流,花妖他更不放在心上。他忌惮的是赫连勃勃。
拓跋族的人,比任何人更清楚他的手段。他肯舍下统万的基业,到这里闯天下,正像他拓跋仪般,是要在慕容垂的强大势力下寻求突破。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与赫连勃勃的正面冲突,只是个时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