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免死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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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飞和刘裕并肩坐在一座小丘面北的斜坡处,颖水在右方流过。不论水道或陆路,均不见舟车行人的影踪,恐怕要好一段日子后,方会回复商旅络绎于途的情况,所以高彦想出来的振兴大计,正是对症下药的好提议。

    刘裕笑道:“今次收复边荒集,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局面,如我所料不差,边荒集将会在未来几年攀上最颠的盛世年月,尤其是当我们把千千和小诗迎回来的时候。”

    燕飞叹道:“那就要看你老哥能否登上北府兵大统领的宝座。”

    刘裕讶道:“你似乎对我没有甚信心。唉!我明白哩!因为你晓得什么娘的天穴根本与我无关,而我更非什么真命天子,你因为晓得真相,所以担心我。而不像其它人般误以为我是真命天子,以为我是打不死的怪物。”

    燕飞耸肩道:“人是不能永远单靠运气的,你是否真命天子并不重要,刀劈过来便要挡。而“刘裕一箭沉隐龙,正是火石天降时”这句歌谣,已未见其利先见其害,为你带来极大的危险,你如想不出应付的办法,我可保证你回广陵后活不到三个月。”

    刘裕没有立即答他,沉默片刻,忽然岔开话题道:“为何你坚持不肯让拓跋仪随你一道往盛乐去?”

    燕飞苦笑道:“这是个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明白吗?”

    刘裕道:“明白了!”

    燕飞沉声道:“我们所处的时代,是史无先例的大乱之世,处处充满斗争仇杀,我和你不幸被卷入了这大乱的漩涡襄去,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求存,否则便有没顶之祸。所以我为你想到一个办法。”

    刘裕大奇道:“这也有办法可想的吗?”

    燕飞回复从容,微笑道:“这招叫‘免死金牌’。”

    刘裕一头雾水道:“免死金牌?你是否在说笑?”

    燕飞道:“我是说得有趣点又夸大了些儿,好让你印象特别深刻。唉!我何来说笑的心情,事实上是我连累了你,因为三佩合一是由我一手促成,再加上卓疯子的渲染、荒人的推波助澜,令你陷于非常不利的处境,变成众矢之的。我们又是爱莫能助,回到广陵后,你将要孤军作战。”

    刘裕道:“处境不是那么恶劣吧?北府兵里支持我的不在少数。”

    燕飞道:“有多少人支持你并没有分别,因为你仍要听刘牢之的命令,而他更是第一个想杀你的人,因为你不但令他丢脸,还直接威胁他在北府兵的威权。他表面上愈对你和颜悦色,愈表示他暗里有对付你的手段。现在刘牢之更和司马道子一鼻孔出气,他根本不用动手对付你,只须为司马道子制造一个有利的情况,再由司马道子的人对付你。由于敌人深悉你的实力,所以不来则已,来则肯定必取你命,你绝无活路可逃。”

    刘裕倒抽一口气,点头道:“你是旁观者清,我反没像你般想得那透彻。我有个主意,只要如胡彬或朱序那样有份量的中间人,向谢琰说项,他或肯向刘牢之提出把我迁调到他旗下,刘牢之是没法拒绝的。”

    燕飞道:“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却是下下之计,首先会被胡彬和朱序看不起你。现在人人视你为真命天子,你只要能证明自己确是打不死的真命天子,当时机来临时,你便有机会脱颖而出。”

    刘裕苦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刘裕实非别人口中臆说的真命天子,更非打不死的。”

    燕飞笑道:“所以我想出了这招“免死金牌”,让你变成打不死的人。”

    刘裕叹道:“你愈说我愈胡涂,世上焉有打不死的人呢?”

    燕飞道:“我当然是夸大了点,如果敌人可以明枪明刀来对付你,例如出动百多二百人来围攻你,换了是我也必死无疑。幸好敌人并不敢明目张胆,只能使阴谋手段,这样你才有机会凭才智武功,渡过难关。”

    刘裕道:“你还未说出“免死金牌”是什么哩。”

    燕飞没有直接答他,道:“例如你变成孙恩,敌人有办法刺杀你吗?”

    刘裕皱眉道:“假设孙恩只求保命逃走,恐怕不论你派出多少人去对付他,仍是白忙一常唉!但我并非孙恩,只怕也永远不会成为像他那般的高手。”

    燕飞道:“不要轻视自己,论武功刀法,天下间单打独斗可稳赢你的人屈指可数。而你更有非凡的体质,加上你临机应变的急智,只要再有一道“免死金牌”,说不定反可以因祸得福,大增你“真命天子”的威望。”

    刘裕道:“听得我心都痒起来,看来你是认真的,非是哄我开心,”燕飞道:“你有没有发觉高小子的轻功大有长进呢?”

    刘裕道:“高小子确是进步了不少。上趟你以真气为我通经活络,我也得益不浅,颇有点脱胎换骨的感觉。最大的不同处是内气能生生不息,天然流转,?劲比以前好多了。”

    燕飞道:“由当年我为宋大哥和玄帅疗伤开始,我发觉我来自丹劫的真气有改变别人体质,摧发人体内潜藏力量的功效。到我从安世清身上学晓水毒之秘,把丹劫水毒两股力量合而为一,在这方面更有把握。但这种功法并非人人承受得起,一不小心就变成揠苗助长,不但无益,反有大害。像对高彦我也只能适可而止,不敢全力助他,否则他说不定会忽然倒毙。”

    刘裕终于明白他说的免死金牌指的是什么,剧震道:“你竟是想以速成的方法,助长我的功力?”

    燕飞道:“世上并没有一蹴而得的神功炒法,一切还须看你自己的努力。这两晚我把安公赠我的《参同契》秘本翻看了两遍,终于找出窍门,可以把你体内的真气从后天转为先天。我说了这么多话,是要你不敢掉以轻心。我会令你的真气完全逆转过来,行功方武亦会异于从前,以往一些似不重要的经脉窍穴,会变成主要脉穴。这过程会有一个适应期,像我在建康重伤初愈时,便不知如何和人动手。不过这只是小问题,凭你的体质才智,该可以应付。”

    刘裕听得疑信参半,吁出一口气,道:“你是否高估了我呢?这种事一个不好,我固是小命不保,对你的损害也会很大。”

    燕飞轻松的道:“那就要看安公是否瞧错了人。这个险我们是不得不冒的,这是唯一能令你突破自己的方法,往后还须靠你的努力。”

    稍顿续道:“事实上我一直有这个想法,只因你有别于人的体质。你有没有发觉自己学东西比别人易上手,这不关聪明或愚蠢的问题,而是一种天赋。我不敢用这手段,是因为以前我没有把握,可是天地心三佩合一给我很大的启发,现在我等若为你开启你武道上的仙门,让你踏足进入存在于你身内的洞天福地,至于你会有何所得,便要看老哥你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了。”

    刘裕紧张地道:“给你说得我心中发毛。照你估计,整个改造真气过程,需时多久,我要如何配合?”

    燕飞道:“我估计至少要两、三个时辰,你必须完全信任我,依足我的指示配合,抛弃以前所有行功的习惯。准备好了吗?”

    刘裕盘膝坐好,眼观鼻、鼻观心,道:“我有受刑的感觉。动手吧!”

    燕飞移往他身后,一掌重拍他背心要穴。

    刘裕全身一震,露出痛苦难当的表情,辛苦得说不出话来。

    燕飞笑道:“感觉如何?”

    刘裕苦笑道:“亏你还笑得出来,我的五脏六腑像翻了过来似的,难受得要命。”

    燕飞哑然笑道:“这就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了。我这道真气是试金石,进入你体内后,太阳真火和太阴真水两股极端相反又相成的真气分流而走,逆你本身的真气而行,所以令你难受。到改造成功,你的真气会依这种相反的方式天然流转。假设你受不了这道真气,又或你的身体排斥这注真气,我只好放弃计划,现在你过关哩!”

    刘裕欣然道:“我当然想有道免死金牌。改造后,我的真气可否像你般分阴分阳呢?”

    燕飞道:“我还欠此本领。不过你的真气会变成真火真水同流,大幅加强真气的威力,逃走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因为真气可以循环不休,生生不息。纵然耗尽真元,也该比以前快点复元,好处数之不荆”刘裕笑道:“只要变成半个燕飞,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燕飞道:“刘裕永远是刘裕,你会发展出你的一套独家武功心法,你的个性会决定你将来发展的路向。好哩!现在请把真气全众集在丹田气海处,我先要把你的真气打散。”

    刘裕骇然道:“那岂不是废了我的武功。”

    燕飞道:“恰好相反。我只是驱动你体内的真气,以打通和启动以前你没有采用的经脉和窍穴,这叫置诸于死地而后生。我便像代替了你主帅的位置,发号施令指示你体内的真气大军,如何在你体内的战场赢得全面的胜利。你不会亦不可能吸收我截然不同的真气,但却可借助我的力量重组以训练体内的真气大军。就等于以前你体内的真气只是乌合之众,经重组和训练后便成为锐不可挡的劲旅雄师。这种改变非常霸道,如不是你体质过人,我绝不敢尝试。”

    刘裕道:“想想也教人响往。他奶奶的!我豁出去了,动手吧!我们就赌他娘的一铺吧!看看究竟是免死金牌还是催命符咒。”

    ※※※※

    巴陵城东区。

    一座在外观上看来了,与其它民居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宅院内,聂天还坐在书斋的地席上沉思。

    他本出身自北方望族,在胡骑的铁蹄蹂躏下,家破人亡,十多岁起便落泊江湖,就是在这时候认识了任遥,当时他并不知道任遥的底细,只因意气相投,各怀大志,所以颇为相投?聂天还没有多少个朋友,任遥可勉强算是其中之一。

    到十九岁时他知道汉人除依附胡人外,很难在北方有什么作为,所以孤身南来闯天下。原本是想凭出身和才智武功,在南晋朝廷求取一官半职,岂知不但遭尽白眼,还受到南迁侨族的排斥。

    聂天还岂是甘心平凡之辈,看准侨寓世族和本地大族豪强的矛盾,趁晋室忙于应付北方胡骑的当儿,选取官府势力难及的两湖之地,凭天地明环和谋略打出两湖帮的天下来。

    他的目标并不是只当个雄霸一方的帮会大龙头,而是要问鼎天卜。所以当任遥亲到两湖来见他,两人一拍即合。对聂天还来说,南方是愈乱愈好,所以他不介意和孙恩合作。

    但孙恩并不清楚他和任遥的交情,还以为他们只是因利益结合的搭档。孙恩杀任遥,令他生出很大的反感,故立即退出。

    敲门声响。

    手下在门外报上道:“任小姐到!”

    聂天还缓缓站起来,道:“请任小姐进来。”

    门开。

    任青媞走进来,施礼道:“青堤向聂大哥问好请安。”

    聂天还微笑道:“大家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坐下喝杯熟茶再谈。”

    任青媞神情冷漠的坐下来,接过侍女奉上的香茗,浅呷一口,叹道:“我可能下错了筹码。”

    聂天还道:“你是否指刘裕?”

    任青媞微微点头,道:“刘裕竟在一夜间成为南方最炙手可熟的人。唉!‘刘裕一箭沉隐龙’,此事究竟是否属实?”

    聂天还不悦道:“你老远跑来就是为问这件事?”

    任青媞淡淡道:“我不是想冒犯聂大哥,只是想掌握目前的情况,然后才可以作出正确的决定。际此南方即将陷进自晋室南渡后最纷乱的时局里,我们是负担不起任何差误的,否则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聂天还叹道:“对不起!这几天我的心情被清雅那丫头弄得很坏,所以有点……唉!我仍是不明白你的意思,知道又如何呢?这摆明是荒人玩的把戏,只有无知民众方会相信。”

    任青媞低头浅笑,两边脸蛋乍地现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登时把沉凝的气氛彻底改变过来,变得一室皆春。有点像施法术的味儿。

    聂天还心中暗叫厉害,此女媚术之高,已到了宗师级的境界,只是一个笑容,已可把自己的心神完全吸引。以自己的修为仍差点抵受不住,天下间怕没多少个男人能抗拒她的诱惑。

    任青媞的一对美目同时亮起来,柔声道:“我正是这样的一个无知妇孺,要对证事实才敢判断真伪,这两句歌谣,第一句只要聂大哥回答便能知真假,另一句则要到边荒去亲眼看那天石坑哩!”

    聂天还眼睛不眨的盯着她,沉声道:“假如两句都属实又如何呢?是否我们该改而支持刘裕?”

    任青媞轻叹一口气,道:“聂大哥动气了。事实上这两句传言的真相,是永远没法印证的。这两件事分别在相隔过百里的两地发生,有谁可以确知是在同一时间?在我们的立场,当然认为纯属荒人造谣,以蛊惑人心,但也有很多人会就此而相信刘裕是真命天子。我们必须对这情况作出准确的评估,才能厘定万全的策略。”

    聂天还道:“你有什么好提议?”

    任青媞道:“聂大哥尚未说出“刘裕一箭沉隐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

    聂天还凝望着她,双目神色变得锐利凌厉,任青媞却是满眸期待神色的回看他。

    半晌后聂天还点头笑道:“青媞的逍遥功每天都在进步中,真让人难以相信,难道仇恨的动力真的可以创造奇迹吗?以一般低下层的武功来说,或许确是如此。可是于上乘武道修行来说,心有所为反成窒碍,动辄有走火入魔之险。且练功最忌操之过急,最紧要是忙里偷闲的“调候”法诀,故我念在与任兄一场交往,不忍见你因练功过急而出事,所以忍不住多口说几句话。”

    任青媞现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欢喜的道:“多谢聂大哥关心,青媞绝不会忘记聂大哥的提点。”

    聂天还忽然感到完全拿她没办法。

    他身为一方霸主,不愿欺她孤立无依,更关键的是明知她在向自己施展媚术,仍有点把持不住,且对她的诸般表情大感赏心悦目。以他的修为,当然不会轻易被她所诱,更晓得此女是绝碰不得的危险人物,但她天生尤物的形象,已在他心中植了根,纵然感到不高兴,仍然容忍她,不愿唐突佳人。

    叹了一口气道:“你既然坚持,我便告诉你真相。隐龙确是被刘裕以一支特制的超级火箭命中主桅,然后起火焚毁。现在你知道歌谣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又有什么打算?”

    接着冷哼道:“荒人今次是弄巧成拙,反害死刘裕。一直以来,刘裕都在刘牢之和司马道子两大势力的夹缝间求存,更受到谢玄的余荫保护,令没有人敢明刀明枪的对付他。可是从荒人传出来的两句歌谣,却把他推进万劫不复的处境。除非他永远躲在边荒集,否则会死得很惨。”

    任青媞讶道:“荒人竟然反攻成功?”

    聂天还道:“我今早接到的第一个讯息,就是荒人已于三天前大破鲜卑和姜人联军,把他们强逐回北方去。边荒集与北方的水陆交通仍然断绝,但南方已有人赶往边荒集做生意。”

    任青媞表情复杂的道:“刘裕锋芒毕露,虽是大出风头,对他却是有害无益。”

    聂天还神色冷静的从容道:“你也不用列白云山区去了,我早派人去看过,确有一个被天降火石撞击而成的大坑穴,原奉在该处的卧佛寺则化作飞灰,不留半点痕迹。好!现在轮到你来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有什么打算?是否要舍桓玄而取刘裕呢?”

    任青媞走到窗旁,不经意地往窗外一瞥,目光闪动着落寞孤寂,这个骄横美女,忽然只像个惹人怜爱、孤苦无依、随风飘泊的薄命女子。

    好一会后,任青媞目光回到聂天还身上,轻轻道:“我替你杀了刘裕好吗?以证实传言只是荒人好事者的无稽之谈。没有了刘裕,大江帮只能永远躲在边荒集。我也有账要和刘裕算哩!这件事便当是青堤报答聂大哥,感谢你在青媞最失意时的照顾之情如何?”

    以聂天还的才智,仍没法判断任青媞这番话是真情还是假意,只好道:“我在这里等待你的好消息吧!”

    任青媞施礼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