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千里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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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人的掌劲如此霸道强猛?谁敢在光天化日下,公然在琅琊王府大门前攻击司马元显的座驾?

    刘裕抱着司马元显在街上滚动时,情况混乱至极点,大门刚打开了一半,拉车的马儿受惊跳蹄前冲,拖着破烂的马车,硬把欲蜂拥而出的门卫逼回府内。司马元显的随身亲卫,人人掣出兵器,离马飞跃,赶来护土,叱喝怒吼,更添混乱。

    刘裕甫触地,立即见到有两名亲卫高手躺在地上,一人远在大街处,另一死者就在马车附近,均是头盖爆裂而亡,流出的鲜血染红长街,他们的座骑惊骇地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引起了更大的混乱,街上人车争相走避。

    刘裕心中描绘出适才的情景:刺客从对面楼房高处腾空掠至,先以脚踏破位于队尾的亲卫头颅,借力跃起再以同样手法杀害另一人,这才直接攻击马车。

    谁人如此厉害,难道是孙恩亲临?

    要知司马元显的亲卫高手,无一不是百中挑一武技强横之辈,纵使攻其不备,也难以在倏忽间连杀两人,刘裕自问便办不到。

    劲气压体而来。

    左右的人东歪西倒。

    刘裕知道不妙,把司马元显推往一旁,大喝道:“护着公子!”

    厚背刀离背而出,尽全力、凭感应,跃起挥刀劈往上方。

    “蓬”!

    劲气交击,来人重跃上半空。

    刘裕则惨哼一声,差点再次滚跌地上,全身血气翻腾,五脏六腑像反转了过来似的,张口喷出血花。

    如果不是近日功力大进,这一掌已可要了他的小命。

    刘裕仰天望去,难以置信的道:“卢循!”

    卢循知道已错失杀他的机会,长笑道:“看你能活至何时…”凌空一个翻腾,投往对面去,消没在一道横巷里。

    司马元显此时惊魂甫定的跳将起来,走到刘裕身旁,与他一起呆瞪着卢循消失的方向,道:“幸好有你在旁,否则我今回必死无疑,卢循竟然是这么厉害。你没事吧?”

    众亲卫把两人团团围着。

    刘裕拭去嘴角血渍,沉声道:“我没事!他奶奶的!卢循快要变成第二个孙恩了。”

    心想的却是今次阴差阳错,卢循要杀的肯定是自己而非司马元显,却让司马元显误会了,以为他是拼死相救。亦可见卢循到此刻仍未摸清楚他的行藏,这次只是凑巧碰上。

    ※※※※

    边荒集。边城客栈。

    饭堂内闹哄哄的,边荒游第一炮的团友大部分聚在这里吃早点,大家混熟了,谈起话来特别有劲,何况昨天参观了天穴、听过卓狂生《一箭沉隐龙》的说书,更不愁没有话题。连续两晚到青楼鬼混的,则忙于交换心得,好决定今夜该到哪所青楼花天酒地。

    老板娘阮二娘亲自招呼众客,省去高彦等不少工夫。

    今天并没有安排节目或观光景点,因为边荒集什么都应有尽有,胡漠美食、青楼赌馆,式式俱备,在绝对安全的环境里自由寻乐子,才有真正的乐趣。在整个边荒集的荒人衷诚合作下,凡挂上边荒游标志的人,都会受到善待,买东西且有折扣,当然令客人更是宾至如归,花钱花得更爽。

    第二团边荒游刚于今早到达,入住另一旅馆。由于被楼船数目限制,只能两天接送一团,但荒人已非常满意。

    高彦、姚猛和阴奇三人坐在角落,想到陪他们共进早膳后可回复自由身,三人的心情都很好。

    讨厌鬼谈宝又来了,坐到三人这桌谀媚的道:“今次边荒游办得空前成功,我们回去后会为你们广为宣传,令边荒游口碑载道,从此团来团往,客似云来。”

    姚猛斜眼兜着他道:“第二团来了,你不用溜吗?”

    谈宝尴尬的道:“我刚到小建康外的码头看过,追我的坏人赶不上这一团。”

    高彦笑道:“你见鬼才真,明明刚起床,还没踏出过客栈半步,到哪里去看坏人呢?难道躲在你房间的衣柜内?”

    阴奇笑道:“听说你昨晚在青楼醉倒了,要人把你抬回客栈。谈兄的修养真好,有人在后面追杀,仍可以如此放开怀抱,来个今朝有酒今朝醉。”

    谈宝被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冷嘲热讽,仍是笑嘻嘻的满脸欢容,没有丝毫被揭破谎话连篇的窘态,道:“请三位念在我自幼孤苦无依,现今又走投无路,致行为异常。哈!我今次来……”姚猛打断他向阴奇道:“我有一个怀疑,昨夜我们的谈富豪不是喝醉而是诈醉,那便不用劳烦他探囊取钱结账了。”

    高彦“咦”的一声奇道:“怎么会呢?小谈你不是有花不尽的金子吗?”

    阴奇哑然失笑道:“女人要骗男人的钱,最高明的招数是诈穷;男人要骗男人的钱,却必须充阔。你们不是第一天出来行走江湖吧!这种第九流的伎俩竟不晓得吗?”

    高彦和姚猛忍不住捧腹大笑。

    谈宝赔笑道:“请三位大人有大量,念在我自幼父母双亡,多多包涵,哈!我今次来找三位,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代陈老板想在边荒集弄一盘生意来探路。”

    三人愕然对里,晓得这小子终于得偿所愿,找到肯给他骗的冤大头。

    谈宝口中的陈老板来自建康,他是所有团友中,花钱花得最凶的一个大商家,昨夜在赌场输了十多两金子仍是面不改色。

    不过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边荒集有边荒集的规矩,虽然明知谈宝这小滑头不老实,他们仍不可以坏他的事。

    谈宝又以最诚恳的态度道:“可以老老实实的做生意赚钱,谁愿直偷硬取,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今次到边荒集来,正是要转做正行,重新做人。请三位念在我三岁……”此时一个振荆会的兄弟匆匆而来,到阴奇旁凑在他耳边说话,谈宝只好闭口。

    阴奇听罢皱眉道:“他在哪里呢?”

    手下道:“他就在门外。”

    阴奇打手势着手下唤人进来,向谈宝道:“今晚在说书馆,有一个关于在边荒集做生意的讲座,届时带你的陈老板去听便成。现在老子有事,你给我立即滚蛋。”

    谈宝千恩万谢的去了。

    振荆会的兄弟此时领着人来了,此人风尘仆仆、满脸倦容,显是赶远路而来,但双眼仍是闪闪有神,粗壮的身体挺得笔直。

    三人一看便知是高手,不约而同暗中戒备。一错岂能再错,幸运是不会永远站在他们一方的。

    阴奇道:“坐!”

    那人在三人对面坐下。

    阴奇道:“阁下高姓大名,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见我们屠老大?”

    汉子定神打量阴奇,沉声道:“本人蒯恩,奉主子之命来见屠老大,至于是什么事,必须见到屠老大才能说。”

    高彦见他一脸正气,忍不住道:“阴爷是屠老大的兄弟,振荆会的二当家,屠老大不在,阴爷便等于屠老大,对他说与对屠老大说没有任何分别。”

    蒯恩摇头道:“因主子之命,我的话只能向屠老大说。阴二当家行个方便,指点我如何可以见到屠老大。”

    阴奇不悦道:“此事没得商量,我们屠老大的行踪是个秘密,不会凭一个陌生人的片面之词而泄漏。”

    他说得决绝,高彦和姚猛都不敢插口。

    蒯恩呆瞪着阴奇,忽然两眼红起来,垂头道:“我求阴爷好吗?如我有半字谎言,教我天诛地灭。”

    三人对他的异样神情大惑不解,要这么一个铁汉说出哀求的话,分外令人惊讶。

    高彦又忍不住道:“至少该透露点情况,例如你的主子是谁,好让阴爷考虑。”

    蒯恩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我来自江陵,一向在侯爷手下办事。”

    阴奇遽震道:“侯亮生!他是否出了事?”

    蒯恩忍在眼内的热泪,再禁不住的夺眶而出,还痛哭起来,惹得人人注目。

    ※※※※

    琅琊王府大堂内,司马道子端坐主位,陈公公居右下首,对面是司马元显和刘裕两人。如此方式的会面,有点似家庭聚会,令刘裕生出奇异的感觉。如果他没有猜错,自己“拚死”救回司马元显,减少了司马道子的敌意,拉近了他们的关系。

    司马道子纵然纯在利害关系上作考虑,只要能证实三点,他确会重用自己。

    首先,刘裕必须不是谢玄指定的继承者;第二点是刘裕没有野心;而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刘裕必须绝对地效忠于他。

    刘裕亦在这三方面尽人事想办法,以减少司马道子对他的猜疑,为的是争取一个立大功的机会。

    大破焦烈武并不能算数,因为焦烈武只是为患沿海城镇,没有直接威胁到建康的安危,建康的权贵根本不把这当作一同事。如果能大破天师军,当然是另一回事了。

    建康由上至下,会把他视为救星。

    他要的是这么一个机会,也只有司马道子能达成他的愿望。

    司马道子没有询问刚在大门外发生的事,因为他已从把门的守将知悉整个过程,此刻问的是昨夜发生的事。

    刘裕在他反复询问下,把情况详尽道出。

    司马道子听罢沉吟不语,陈公公则盘膝而坐,垂帘内视,仿如入定多年的老僧,对身外任何事不辟不问。

    好一会后,司马道子向司马元显道:“小裕刚才告诉我的,与告诉元显的有出入吗?”

    刘裕心中打闷雷,思忖这种事哪有当着自己问司马元显的,理该私下才去问儿子,以判断他刘裕有没有说谎。

    不过亦隐隐感到司马道子是急于弄清楚自己的诚意,不想浪费时间,好决定该否信任自己。

    司马元显尴尬的瞥刘裕一眼,道:“我不是帮刘兄说话,他说的与向孩儿说的如出一辙,只不过更详细了。”

    司马道子欣然道:“小裕勿要怪我,人是很奇怪的,若是随口说出的谎话,会处处露出破绽,例如前言不对后语。现在我弄清楚哩!我可以毫无顿忌的说话,不用再对你有提防之心。我从来就是这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小裕很快会习惯。”

    刘裕心叫厉害,这番话亦在提醒自己勿要向他说谎。幸好他确有与司马元显衷诚合作之心,所以今趟没有出岔子。

    司马道子露出凝重神色,有点自说自话的道:“任青媞秘密去见的人是谁呢?”

    司马元显道:“刘兄正要向孩儿说出他的猜测,卢循便来了。”

    司马道子双目精芒电闪,往刘裕瞧来。

    刘裕道:“王爷已猜到了。”

    司马道子双目杀机大盛,道:“目下在建康,只有一个人够资格让桓玄派密使去见他,其它人都不放在他眼内。但为何是任青媞而非干归?”

    陈公公睁眼道:“刘牢之好大胆。”

    司马元显听到刘牢之的名字,“氨的一声嚷起来。

    陈公公道:“桓玄决定派人联络刘牢之,该是干归到盐城去后的事。至于为何由任青媞去见刘牢之,这是因刘牢之曾背叛桓玄,如想恢复关系,用一个没有官职的中间人会比较恰当,大家可依江湖规矩处事。”

    司马道子点头道:“卢循是一心来建康闹事,而他的目标是我和刘牢之,正因他暗中监视刘牢之,方发觉刘牢之与任青媞秘密碰头,又以为我刚才坐在元显的马车内,故把握机会下手。哼!卢循妖道,竟敢来我建康撒野。”

    刘裕叹了一口气。

    司马元显讶道:“刘兄为何叹气?”

    刘裕道:“卢循再非以前的卢循,除非能把他引入陷阱,作困兽之斗,否则不论我们派出多少个高手,恐怕仍无法置他于死。”

    陈公公点头道:“我查看过被他踏破头盖骨的两个人,他该已练成孙恩藉之以横行天下的‘黄天大法’,要杀他确不容易。”

    司马道子道:“杀干归和任妖女会否容易一点呢?”

    刘裕道:“只要一个人能及时赶到,所有问题或可以迎刃而解。”

    司马道子双目亮了起来,道:“燕飞!”

    接着目光往陈公公投去。

    陈公公点头道:“如有燕飞加入我们,即使是孙恩,也要难逃一死。”

    然后向刘裕道:“燕飞能否及时赶来呢?”

    刘裕苦笑道:“我们已向边荒集送出信息,至于燕飞何时到达,则是未知之数。”

    司马道子道:“我们岂能便这样干等燕飞?此事交由小裕去办,我们则全力配合。元显你好好的跟小裕学习。”

    司马元显领命后,问道:“我们该如何对付刘牢之?一旦让他领军出征,我们便没法子控制他。”

    司马道子哂道:“现在我们便可控制他吗?”

    司马元显为之语塞。

    司马道子问刘裕道:“你比我更熟悉刘牢之为人行事的作风,对此有什么看法?”

    刘裕恭敬的答道:“桓玄和刘牢之不是这么容易谈得拢的,可是刘牢之肯密会任青媞,已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卑职认为我们应装作若无其事,否则会变成逼刘牢之投向桓玄,好左右逢源,从中得利。”

    陈公公点头道:“有见地!”

    司马道子断然道:“就这么决定。现在我们集中全力对付干归和卢循,只要能杀死其中一人,小裕你就是为朝廷立下大功,本王必论功行赏,绝不食言。”

    刘裕心中叫苦,司马道子这么说,等于逼他有所表现,否则会怀疑他的能力,更遑论将来再重用他。

    但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四人再商量了如何配合的问题,让刘裕可以随时找到陈公公帮手,这才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