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寻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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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帮东大街总堂。一众钟楼议会的成员,齐集忠义堂内,其它还有刘穆之、方鸿生和王镇恶等人。
听罢王镇恶刚才的遭遇,人人色变,均晓得在与向雨田的斗争上,荒人已处于绝对的下风。
忠义堂的防卫由大江帮的高手负责,空前的严密,以免被神出鬼没的向雨田来窃听机密,那就真的是糟糕透顶。
王镇恶最后总结道:“向雨田不论武功才智,均令人感到可怕,如他一意要追杀高彦,又清楚高彦的探察目标,虽说高少从没有被人在边荒内追杀成功的记录,但今次极可能是例外。”
卓狂生惨然道:“如被向雨田离开边荒集,今次高小子是死定了。”
慕容战皱眉道:“卓馆主为何忽然对高少的命运如此悲观呢?照我看是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胜败仍保持五五之数。”
姚猛颓然道:“若只是高小子一人,理当如此,可是小白雁也随高小子一齐失去影踪,肯定是这小子舍不下小白雁,携她去了。”
红子春遽震道:“这小子真不长进,爱得脑袋也坏了,他就算不为自己设想,也好该为小白雁着想。”
拓跋议沉声道:“所以,我们绝不可以让向雨田活着离开!”又苦笑道:“但如此却正中向雨田的奸计,他正是要把我们逼进绝路,在边荒集翻天覆地的找他。”
方鸿生脸上血色尽褪,目光投往窗外正不住飘降的雪花,摇头道:“每逢下雨或降雪,我的鼻子就不灵光,除非雪停,否则我确是无能为力。”
呼雷方转向刘穆之道:“刘先生有什么好主意?”
人人把目光投向刘穆之。
这位智者仍是从容自若的神态气度,似乎天下没有事能令他着急,油然道:“今次向雨田故意现身见镇恶,好向我们下挑战书,固是绝顶高明的妙着,可是因他也是真情真性的人,兼之镇恶的才智不逊于他,所以他不自觉泄漏了自身的玄机,对我们来说是利弊参半。”
费二撇道:“或许镇恶只是凑巧碰上他,而所谓公开挑战是这小子忽然而来的念头,先生怎可说得如此肯定?”
没有人会认为费二撇是故意诘难刘穆之,因为费二撇说出大多数人心中的疑问。
刘穆之拈须笑道:“自向雨田于镇荒岗行刺高彦不遂,我们可看到向雨田每一个行动,均是谋定后动,只要他达致目的,我们立陷万劫不复之地,而他今次看似随意的公开宣战,亦深合兵家之旨。如果要凭一次巧合才能进行,那向雨田便不是我心中的向雨田。他根本是蓄意在夜窝子让镇恶碰上,再营造可把酒言欢的气忿,刺探高少的所在,这才决定是否要向我们下战书。”
阴奇恍然道:“对!他该是在黄昏时才入集,因为遍寻高小子而不获,遂把心一横,现身见镇恶。他奶奶的!这小子的确胆大包天。”
程苍古狠狠道:“这小子很聪明,籍向镇恶透露与花妖的师兄弟关系,令镇恶生出他对自己推心置腹的感觉,这才单刀直入的提及高小子,令镇恶一时不察下,被他看破端倪。好一个向雨田,我真的没遇过比他更有手段的人。”
姚猛不解道:“他的目标既在高小子,何不直接去追杀他,却偏要在边荒集多磨蹭十二个时辰呢?”
姬别骂道:“你这小子和高彦混得多了,近朱者赤,变得如他般愚蠢。向雨田这招叫一举数得,首先是要弄清楚我们凭什么可以掌握他的行踪;其次是如果我们把边荒集翻转来搜索他,那不但会令边荒集人心惶惶,吓走了所有来客,更间接证实了高彦不是躲了起来,而是出外办事去了。最后是他可从我们搜寻的行动,从而对我们在集内动员的能力,作出精确的判断,若将来他要从内颠覆我们边荒集,便可晓得什么手段最有实效。”
姚猛不服道:“不要把对高小子的怨愤出在我姚猛身上,他是他,老子是老子。”
江文清嗔道:“现在岂是内讧的时候?大家冷静点,眼前最重要的,是我们比须团结一致。”
丁宣颓然道:“但我真的想不到解决的妙法。向雨田太明白我们了。”
呼雷方道:“一动不如一静,我们可否耐心等候停止下雪的时机,然后凭方总的鼻子,迅速寻到他藏身的地方,再像对付花妖般,一举把他击杀?”
王镇恶摇头道:“这等若明着告诉他我们是凭气味找到他,如此,恐怕他杀人名单内的空缺,将由方总补上去。”
方鸿生立即倒抽一口气,纵然堂内燃起两个火炉,仍有通体寒冷的感受。
拓跋议道:“他的所谓杀人名额,会否只是胡皱出来,只是他的惑敌之计?”
人人望向王镇恶,因为只有他有作出判断的资格。
王镇恶沉吟片刻,道:“不知是否我的错觉,他似乎是不爱说假话的人,嘿!该是这么说,他实在太自负了,根本不屑说假话。”
刘穆之微笑道:“首先我们须对他了解我们的程度作出分析。愚见以为他对我们所知,仍限于燕人提供的情报。由于到边荒集时日尚浅,他该仍未能真正掌握我们的情况。但十二个时辰后将是另一回事。我们这个对手是绝顶聪明的人,懂得如何斗智不斗力,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是不怕被我们寻到的,任我们以众凌寡,他仍有脱身的计策。只要想想,如果他等若另一个燕飞,大家更能体会我这番话。”
大堂内静至落针可闻,只间中响起沉重的呼吸声。
江文清道:“如此说,我们不但陷于进退两难、绝对被动的处境,且是立于必败之地?”
刘穆之从容道:“假若杀不掉他便算失败,我们确是必败无胜。但胜败显然不是用这种方法去界定的,只有当边荒集彻底毁掉,我们才是真的输了,现在面对的只是一时的得失。”
卓狂生鼓掌道:“说得非常精彩,令我顿然感到混身轻松,从进退两难的泥沼脱身出来。”
姬别皱眉道:“我们是否以不变应万变呢?”
刘穆之胸有成竹道:“当然不可以如此示弱。兵法之要,仍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两句话。让我们暂时把高少的安危撇在一旁,想想该如何和向雨田玩这场游戏?”
卓狂生用神打量他道:“先生的‘守静‘功夫,我们没有一个人可望先生的项背。”
红子春道:“请先生指点。”
刘穆之道:“首先让我们假设向雨田今趟冒险重临边荒集,目的仍是要杀死高少。我这个推断该离实情不远,因向雨田初露行藏,正为了刺杀高少。由此可见他是急于完成他的‘杀人名额’,还了对秘族的债,好能回复无牵无挂的自由身。”
慕容战喝采道:“分析得好,确令人生出知敌的感觉。”
刘穆之淡淡道:“当他寻不到高彦,更发觉我们并不晓得他回来了,由此而想到,我们可能是凭气味才掌握到他的行踪;另一方面,他亦猜到高少不在集内。在后一项上,他仍不是有绝对把握,因为高彦也可以是躲在集内,在某处与小白雁足不出户的享受人生,这与高彦予人的印象相符。”
拓跋议拍额道:“说得好!反是高彦撇下小白雁独自往北线作探子去,又或携美去进行最危险的任务,会令对高小子认识不深的人难以相信。哈!这般说,向雨田对高小子和小白雁同告失踪,究竟是到了北线去,还是留在集内某处胡天胡地,仍弄不清楚。”
卓狂生拍腿叹道:“先生的话,能令人生出拨开迷雾见青天的感觉,应付之法,已是呼之欲出了。嘿!当然我仍未想到对付这家伙确实可行的办法,但肯定先生已有定计,对吗?”
刘穆之拈须笑道:“我的计策,正是针对聪明人而设的,且对方愈聪明愈好,对蠢人反而不会有任何作用。”
慕容战舒一口气道:“我的心现在才安定下来,计将安出?”
卓狂生抢着道:“首先我们虚应故事般,在集内各处装模作样的搜查,显示我们对是否能找到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对吧?”
大部分人都点头,表示同意卓狂生的说法,因为对方既是聪明人,该可从他们敷衍了事的搜索方式,看破荒人根本不在乎他会否去追杀高彦。
刘穆之不好意思地道:“我的计策刚好相反,因为如此太着迹了,且太过示弱。我的方法是要向对方展示我们不惜一切寻到他的决心,显示我们荒人团结一致、上下一心的威力,令他死去颠复我集的意图。那不论他是孤身一人,还是有大批秘族武士等待他发号施令,他要明攻暗袭,都要三思而行。”
众人均感愕然。
方鸿生嗫嚅道:“可是我真的没法在现在的情况下找到他。”刘穆之道:“在边荒集谁人的画功最好?”
慕容战答道:“在边荒集以绘画称着者,我随时可以说出十来二十个名字。先生是否要用悬图寻人的招数呢?”
刘穆之往王镇恶望去。
王镇恶精神大振道:“向雨田的脸相非常特别,身材更是异常特出,只要依我的描述,画出五、六分神似来,肯定有心者可以一眼把他辩认出来。”
刘穆之道:“边荒集只是个小地方,如果每个人都晓得向雨田的身形长相,他可以躲到那里去呢?”
江文清道:“如此势将动员全集的人,更怕吓坏来边荒集的游人。”
卓狂生笑吟吟地道:“今次我又可一展所长哩!我卓狂生别的不行,妙想天开最行,让我化坏事为好事如何?就让我们进行一个别开生面的寻人游戏,令主客尽欢,还可强调此被寻找的目标,绝不会胡乱杀人。哈!够荒谬吧!”
红子春大笑道:“精彩!他娘的!悬赏百两黄金如何呢?够吸引吧!谁不想发财,只要找到老向,而我们又成功把他围捕,举报者便可得百两黄金。”
拓跋议点头道:“这个方法最巧妙处,是把本是扰民的事,变成任何人均可参与的游戏。在白天向雨田更难躲藏,如忽然停雪,他将更避不过方总的灵鼻。”
慕容战道:“我们只须预备一支有足够实力杀死向雨田的高手队,便可以坐着等收成了。”
红子春喝道:“就这么办,计划通过。”
刘穆之微笑道:“这只是计策的一半,还有另一半。”
众人大讶,静下来听他说话。
刘穆之道:“我们必须制造一个假象,就是高少和小白雁仍在集内,这更是一个陷井,如果向雨田过于高估自己,大有中计的可能。”
众人明白过来。
卓狂生思索道:“如果高小子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与小白雁度春宵,会选哪个地方呢?”
姚猛道:“肯定是集内最安全的地方。”
姬别道:“最安全的地方,该就是这里,否则刘先生该到别处去。”
卓狂生道:“可是这里太多房舍,防守上并不容易。”
红子春道:“可否这般想呢?高小子因为想无惊无险地度过一个温馨难忘的晚上,所以到大小姐这处来借宿一宵,接着镇恶遇上向雨田,大吃一惊下立即赶到这里来,向高小子发出警告,同时召集我们来商量大计。于是在大家同意下,立即展开大规模的搜捕行动,同时把高小子和小白雁送往更安全的地方,以免他受到打扰。而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便恐怕只有……嘿!只有是……”卓狂生、阴奇和丁宣齐声喝道:“钟楼!”
红子春拍腿道:“肯定是钟楼。”
慕容战总结道:“现在只剩下十一个时辰,便让我们做一台好戏给老向看,让他晓得我们别出心裁玩游戏的方式,展示给他看我们边荒集不但人才济济,且有惊人的动员能力和高效率。不论他会否中计,也要令他疑神疑鬼,举棋不定。”
江文清道:“我们应否另派人去照应高小子呢?”
卓狂生道:“这样做,我们的惑敌之计便不灵光,只要被向雨田发觉我们少了几个不应少的人,一切都变成白费心机。”
接着目光投往窗外飘飞的雪花,道:“高小子是我们集里最擅潜踪匿迹的人,他更比我们任何人在意小白雁,他既有胆量带小白雁去,当有本事带她回来。我们勉强去帮他,只会坏事,只要向雨田对他们的行踪有一丝存疑,他们或可逃过大难,并完成任务,令我们能在明年春暖前,破掉燕兵的封锁。办事的时间到了,请战爷分配工作。”
众人轰然应是,士气大振。
燕飞在平野飞驰。
今夜星月无光,天上布满层云。
假如自己成了长生不死的人,会否便等如世人所称的地仙。
唉!做仙人又如何呢?还不是满怀苦恼?但无可否认的是,自己的确变成别于常人的异物,他再没法像以前般的投入去做“人”这生物。
如果他真的变成了“地仙”一类的“人”,那另一个地仙该是孙恩,这位名震天下的天师,不但拥有像他这般的灵觉,更与他有着同样的认知,晓得人世只是一场幻梦,这幻梦之外尚有另一个处所。至于究竟这处所是洞天福地,还是修罗地狱,则只有天才晓得。
燕飞心中苦笑,他真的不明白,孙恩为何仍看不破?对孙恩来说,该没有任何事可以比破空而去更重要。想到这里,燕飞心中一动,停了下来,刚在一座小丘之上,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对!孙恩是有智慧的人,绝不会做无谓的事。既然如此,他约战自己,肯定与仙门有关。
想到这里,燕飞差点出了一身冷汗。
他终于勘破了孙恩约战他的动机,同时掌握了击败孙恩的诀窍。
就在这刻,他感应到被人盯稍着。此人充满了敌意,正在七、八里外的某高处瞧着他。
以燕飞的修养功夫,心中也涌出寒意。
对方肯定不是孙恩,却是近乎孙恩那一级数的高手。
此人会是谁呢?